江心一羽:、、、、、、、、、
娘的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呆呆地問了一句,
“娘,即是去做下賤人,為何你要把我賣了?”
那時娘應道,
“老娘生了你,便能賣你,不賣你……哪兒來的銀子養家里,這不是又添一個張口吃飯的,這日子要再過不下去,我還要把老四賣了!”
“娘……你為何只賣我們,不賣大哥、二哥他們,即便是不賣身,簽個短工,做個少爺的貼身小廝,每月的月銀養一家子都夠了……”
當時娘抬手給了她一耳光,
“你個丫頭片子,賠錢的貨能跟他們比嗎,他們去大戶人家做了奴才,便是以后出府了,也要被人笑話,丫頭片子本就是賤命,做奴才也是該的!”
五姨娘記得,她那時也似這小丫頭一般沖出了家門,在街邊哭了一整宿,第二日回府時,腫的一雙眼連路都看不清了,也不知怎得一頭撞進了老爺的懷里,之后……她就被夫人調到了老爺的書房做灑掃,再之后被老爺收進了房里,又之后她生了八少爺,而再回娘家時,不光是娘,還有爹,還有哥哥弟弟們都把她當財神爺一樣小心伺候了。
只她已經再不是有委屈就尋娘哭訴的小丫頭了,從那以后便是再苦再累再委屈,也只能自己一人深更半夜里,躺在床上默默的咽進肚子里,第二日仍是笑臉相迎的奉承夫人……
女兒家生來便苦,只她總歸還是有些好運氣的,遇上了老爺……
五姨娘坐在車上憶當年,賈四蓮那頭已經回了家,五蓮與六蓮見著她回來,手里已沒了那罐雞湯,都迎上來問道,
“四姐,事兒怎么說?”
賈四蓮坐到桌邊,神色冷淡,
“我給聶大夫瞧過了,說確是放了藥,就是那種原本用來外敷的藥粉,有活血清淤的功效,男人吃了無事,我們吃了會月事洶涌,孕婦吃的多了會滑胎的……”
二人聞言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三個姐妹當中,四蓮去年便來了月事,五蓮前頭一月也是頭一回,只六蓮沒有,不過家里姐姐多,她便是不知,聽也聽懂了,自然知曉月事是怎么回事,當下又問,
“四姐,那……你告訴爹了么,爹怎么說?”
賈四蓮聞言嘴角一勾,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半晌才應道,
“爹說,許是老七只是半夜餓了去灶間里找吃的……”
兩個妹妹聞言立時憤然嚷道,
“爹真是太偏心了,這事兒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了,他還要偏袒老七……”
“五蓮說的對,他就這么慣著吧,總有一日會慣出大病的!”
賈四蓮冷冷道,
“對,他這就是打算把賈尤傳慣出大病來……”
說罷抬頭看著二人道,
“這事兒,爹回來后,他不提我們也不再提了,左右事兒是這樣了,他不信……我們也沒法子!”
提了也沒用,何必去討嫌,總歸他自己釀的苦酒,以后自己吃!
五蓮和六蓮很是忿忿不平,
“那以后怎辦,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難道以后吃飯喝水都要防著這小子么?”
說話間,正屋里的朱氏叫人了,四蓮起身,
“我去瞧瞧……有甚么話,我們晚上回屋再說!”
兩個妹妹點頭,四蓮進去正房里,見得朱氏在床上躺著,沖著窗外唉唉的叫嚷,
“娘,你怎么了……可是覺著不舒服?”
朱氏伸手撫著胸口,
“也沒……沒甚么,就是心里……心里空落落的,一股股的酸水兒往喉嚨里鉆……好生難受!”
賈四蓮想了想道,
“您那是餓的,可是要吃些東西?”
朱氏連連搖頭,
“不能吃,吃多了不好……”
說著伸手,
“你扶我起來,倒杯水給我喝吧!”
賈四蓮看了一眼,朱氏床邊幾上用棉布包著保暖的瓷壺,上前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娘,水就在你手邊,你想吃便倒一杯,用不著叫我的……”
朱氏哼哼唧唧道,
“我不能動,我這一動呀……就覺著下頭有東西要流出來似的……”
賈四蓮掀開被子看了看,沒瞧出異樣來,有心想勸她兩句,可想起賈金城那幾句話,只覺著扎心的疼,便又緊閉了嘴,不想開腔了!
待得朱氏喝了水,賈四蓮便轉身出來了,后頭半日她心情極差,只是低頭做事,也沒往日里笑臉相迎的勁頭了,兩個妹妹也瞧出不對勁兒來,便也都低頭做事,沒有多問。
待到天快黑時,賈金城抱著瓦罐回家了,他難得沒有先去看朱氏,而是在灶門前站了站,看著姐妹三人做飯,五蓮回頭見是他,便過去接過瓦罐,
“爹,你回來啦!”
“嗯!”
賈金城點了點頭,看了看背對自己的四蓮,
“那個……四蓮,今兒爹的話欠思量,說的過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這家里朱氏成日躺著,賈尤傳又是不頂事的,他還要靠著四蓮幾個支撐家里,自然不好太傷女兒們的心!
賈四蓮沒有回頭,只是盯著灶膛里的火苗輕輕應道,
“爹,你不必說了,我明白的……”
賈金城只當她消氣了,也松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當晚上飯桌上氣氛極是怪異,一家人都是埋頭吃飯,沒一人說話,倒是朱氏左右瞧瞧,對賈金城道,
“孩子他爹,我今兒試著在屋子里走動了走動,還是覺著肚子疼……”
賈金城便溫聲道,
“即是肚子疼,便再歇歇,待好些了,再下地走動,你要顧著孩子更要顧著你自己……”
朱氏點頭,將碗伸手給五蓮,示意五蓮再添一碗,五蓮卻是不接,
“娘,大夫不是讓您少吃些么,這大晚上吃了積食,這一碗就別吃了吧……”
朱氏有些委屈的看向賈金城,賈金城卻是接了五女兒的話,
“五蓮說的對,確是不能多吃,尤其是這夜里……”
朱氏見賈金城也如是說,只得悶悶地放下了飯碗,轉身進去躺著了,賈四蓮幾個也吃罷了飯,到灶間燒熱水,桌上只剩下賈金城與賈尤傳父子二人,賈尤傳放下碗筷剛要回房,被賈金城叫住,
“老七,你坐下……”
賈尤傳抬頭撇了他一眼,依言坐回了原處,賈金城盯著兒子看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道,
“老七,你……你娘這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了,你也懂事些,別在屋子里呆著了,得了空出來幫一幫你姐姐們……”
賈尤傳嗯了一聲,低頭看著碗,賈金城又嘆了一口氣,
“老七爹知曉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放心……你娘肚子里的孩子,與你一樣是爹的孩子,爹不會厚此薄彼的……”
聽到這話,賈尤傳抬起頭來看了賈金城一眼,只那一眼里卻滿是怨毒,看得賈金城后背一涼,
“爹,我娘不是她,我娘在外城楊花胡同……我可不是四蓮她們,忘恩負義,連親娘都不認了!”
賈尤傳的聲音又細又尖,透著無比的恨意,賈金城現下不只是后背,連心里也涼了,
“老七,你到如今還不肯認她是你娘么?”
他見老七一直沒有鬧騰了,還當他是接受朱氏了,沒想到……他一直記在心里!
賈尤傳仍是冷冷道,
“我親娘是誰我記得,她不是我娘,你要娶她進門是你的事,她生的……不管是兒是女,那都跟我沒關系!”
說罷起身走了,賈金城坐在桌前呆了許久,直到四蓮幾個進來收碗筷,這才回過神來,叫了一聲四蓮,
“四蓮,你坐下……”
賈金城看著五蓮和六蓮收了碗筷出去,這才苦笑著問四蓮,
“四蓮,你說……你兄弟怎么會變成這樣兒?”
小時候的老七雖說頑皮些,但心眼兒不壞的,怎得長大了卻成這樣了?
賈四蓮冷笑一聲道,
“慣的唄!你和娘慣的……從小便不分是非黑白的慣他,到如今他都長歪了,想掰回來……難了……”
賈金城低頭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如今為父要怎么辦?”
這話也不知是問女兒,還是問自己。
賈四蓮冷冷看了一眼賈尤傳那緊閉的房門,問道,
“順天府衙門那邊,那案子進展怎樣了?”
賈金城道,
“我昨日托人問過了,還沒回信,不過想來應當是有進展了……”
四蓮起身道,
“爹,我勸你一句,想要這家宅安寧,待案子了了,你還是盡快給老七尋個差事,打發他出去吧!”
再在家里呆著,真要出人命了!
賈金城點頭,
“我也這般想……”
賈四蓮抿了抿嘴,走到了門外,突然轉身問賈金城,
“爹,你當真不想問問老七那雞湯的事兒么?”
賈金城猶豫,
“他如今心里對我恨的很,我若是再問他……”
說來說去,還是下不了狠手整治兒子,賈四蓮一臉失望的看著賈金城,再不肯同他多說一句話,轉身走了。
待到了晚上,姐妹三人睡在一個屋子里時,賈四蓮才對兩個妹妹道,
“我如今是看出來了,不管賈尤傳是殺人也好,放火也罷,爹是鐵了心的要護著他……”
頓了頓道,
“真要是出了事兒,只怕遭殃的還是我們姐妹……”
五蓮聽出些許端倪來了,
“四姐,今兒爹同你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