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早聽說過的,京城的男子被拐賣了,多是往外地送去做苦力的,
“人是昨晚上丟的,若是追得及時,必是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多遠……”
向氏是靠不住的,賈四蓮根本不會進去尋她!
她立在這處思量了半晌,腳步匆匆往街面上走去,找了一輛馬車,跳上去道,
“快去北鎮撫司!”
車夫應了一聲,趕著馬兒得得往前跑去,賈四蓮坐在車上,撩了車簾,焦急瞧著外頭街面上的景色從眼前快速掠過,心里卻在盤算,
“看這情形,娘已是早去報了官,可報官又有甚么用,以官府辦差的拖拉樣兒,只怕人都出了北直隸,他們還要京城里找呢……”
她想來想去,只能去尋牟彪,
“請了錦衣衛出馬,必是能盡快尋到老七的!”
賈四蓮對兄弟還是隱隱有些愧疚的,
“若不是我昨日里激他,他也不會去向家,不去向家便不會遇上娘與向家人吵架,更不會跟著娘出來……”
不出來,便不會遇上這樣的事兒了!
轉而她又埋怨向氏,
“娘也真是的,為了那幾個銅板兒,偏尋了個黑店,生生害了老七……”
這廂是又急又慌又怨,眼看著馬車到了北鎮撫司門前,賈四蓮跳下馬車,疾步沖進了衙門里,她沒去尋賈金城,先去尋了牟彪,牟彪見四蓮一臉驚惶的進來,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四蓮,你這是怎么了?”
“嘯林,老……老七,我那兄弟不見了……”
牟彪眉頭一皺,從書案后頭轉出來,伸手按住了四蓮的肩頭,帶著她到一旁坐下,
“四蓮,別急,你慢慢說……”
賈四蓮便將自己昨兒如何激走了賈老七,賈老七如何去了向家,向家又如何吵鬧,向氏再如何帶著兒子出來,那小客棧里的情形又是如何的一一講了出來,牟彪一聽便知曉這其中必是牽涉到了那拐子幫,當下冷笑道,
“這京城地界上拐賣人口的事兒不少,爹也曾想好好徹查,只這后頭牽扯的人太多了,又那幫子人行事隱蔽,手腳干凈,錦衣衛這么多年竟都沒有抓住他們的馬腳,今兒倒是讓我遇上了!”
說罷搓了搓手,臉上透出幾分興奮來,賈四蓮卻是擔心自己兄弟,
“那老七?”
牟彪安慰她道,
“放心,只要沒出北直隸,我今兒晚上就能給你尋回來!”
抬手用力捏了捏四蓮肩頭,沖她使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便沖外頭高聲喝道,
“來人!”
外頭牟龍與牟虎聞聲跳了進來,
“少爺,有何吩咐?”
牟彪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后,濃眉微攏,昂頭喝道,
“把小爺手下的人全數招進來……”
沒有半柱香的功夫,一隊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壯碩漢子,由一名半大的少年領頭從北鎮撫司奔了出來,長街之上塵土飛揚,一群鮮衣怒馬的錦衣衛飛馳而過,引得沿路百姓紛紛側目。
賈四蓮這頭從牟彪處出來,又去尋了賈金城,
“甚么!”
賈金城聞聽兒子不見了,當時就黑了臉,
“老七怎么會去向家!”
賈四蓮硬著頭皮,又將昨兒的事講了一遍,賈金城聽罷,那是額頭上青筋亂跳,
“你……”
咬牙間,沖著女兒一抬手,眼看著一個巴掌,就要落到臉上了,四蓮心知這事兒自己也有錯,卻是躲也不躲,只是咬牙仰頭,等著那巴掌落下來,賈金城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半晌,那巴掌終于還是沒有落下來,
“走,我們去找老七……”
賈金城轉身疾步走了出去,賈四蓮跟在后頭道,
“爹,我已經求了嘯林幫手了!”
賈金城猛然一回頭,驚喜道,
“你去求牟公子了?”
賈四蓮點頭,以賈家的身份,自然沒法子讓官府加派人手去救人,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向牟彪求助了,賈金城聽說牟彪帶了人出去,一顆心稍稍放下,想了想道,
“走,去那小客棧!”
賈氏父女又去了那小客棧,向氏此時正在房中吃晚飯,那掌柜的為了哄著她,晚飯預備得極是豐盛,店小二端上來后,向氏見著大魚大肉,便暫時拋開了對兒子的擔心,坐下來大快朵頤,這廂正吃的快活,便聽得外頭又有敲門聲,她還當是店小二又送東西來了,頭也不抬的應道,
“進來吧!”
房門被人嘩啦一聲重重推開,兩扇門板撞到墻上發出砰砰兩聲響,向氏一抬頭,只只覺得眼前一花,
“啪……”
她的左臉上立時就挨了一記,
“啪……”
還未待她回過味兒來,右臉上又挨了一記,
“啪啪啪啪……”
賈金城的耳光如連珠箭似的,賈四蓮在一旁看著,生怕老七沒找回來,自家親爹娘打出個好歹來,
“爹……您別這樣……”
賈四蓮上前去拉開賈金城,向氏這才得了空,看清眼前的人,她立時身子一抖,抬手捂住了滿臉的心虛,賈金城立在那處緊握著拳頭,死死瞪著前妻,一張臉黑如鍋底,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道,
“向氏,你……真是好啊……兒子丟了,你竟還在這處吃得下去!”
說罷,一伸手將在身旁桌上一扒拉,上頭的碗盤筷羹等立時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向氏嚇得忙往一旁跳去,躲開了飛濺開來的碎瓷片,
“我……我也不想遇到這樣的事兒呀!”
向氏囁嚅道,賈金城怒道,
“你不想遇到,我瞧著你倒是挺歡喜的……”
他拿手一指地上的東西,
“你這不是吃得挺歡么?”
向氏應道,
“他爹,你……你別急,我知道這家店是黑店,我已經到官府告了狀,他們答應要把兒子送回來的,明兒一早便有消息了,我們等著便是了!”
賈金城聞言氣得一個仰倒,
“你個蠢貨,人家說甚么你就信甚么,若是他們不送兒子回來,你當如何?”
向氏有些傻眼了,想了想應道,
“他們若是不把兒子送回來,我就鬧得他們生意做不下去,鬧得全城人都知曉他們開黑店,拐賣人口!”
賈金城氣得渾身發抖,別過臉都不想看這愚蠢的婦人,
“那又如何,兒子都找不到了,你便是將他這店給燒了,兒子也回不來了!”
蠢貨,當時就應當問明白人送到哪兒去了,立時逼著他們帶著去尋人才對!
向氏愣了愣道,
“那……那五城兵馬司的官爺可是親口許諾了的!”
向氏原也想得不錯,她也不蠢,知曉人是在這店里丟的,這還人的事兒就要著落在店家身上,她守在這處死賴著不走,就是怕店家連夜逃走了,只要店家還在,兒子就有望找回來!
賈金城聽了連連冷笑,
“這樣的店家,敢在天子腳下做這拐賣人口的事兒,那背后都是有黑白通吃的能人的,你真當你是個人物,人家真怕了你,若是惹急了,把你弄到黑處,套上麻袋沉了護城河,連尸骨都找不到,你還有膽在這里吃吃喝喝!”
向氏一聽立時嚇了一大跳,
“他……他們不會這么狠吧!”
賈金城哼道,
“每年里……那護城河里搜出來的白骨還少嗎?”
賈金城就是干這個的,京城每一年都會清理護城河,且每年總有幾具尸體送到衙門里驗尸,有些已經成了白骨,上頭還有魚蝦啃食的痕跡,也不知是哪一年沉下去的冤魂!
向氏聞言總算是知曉怕了,忙過來要拉賈金城的袖子,
“他爹,那……我們走吧!”
“走甚么走!”
賈金城怒喝一聲,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現下走已經遲了,我們就在這兒把人守著!”
賈金城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想尋回兒子,那是大海撈針,若不是靠著錦衣衛,對方根本不會買自己的賬,如今即是有牟公子出馬帶著人出去尋了,自己便在這處守著那店家,以防他跑了!
向氏聽了卻是一撇嘴,
“你這不是跟我一樣嘛!”
不也是在這兒守著嗎?
那還摔甚么碗盤,這么好的菜,不吃白不吃,又不用花自己的銀子!
賈金城與她夫妻多年,一眼就能瞧出她心里所想來,被她氣得是一陣無語,別過臉再不想看她一眼,揮手叫賈四蓮,
“四蓮,去把那掌柜的叫上來!”
賈家父女進店時,店小二已經在下頭尖著耳朵偷聽了,聽得上頭嘩啦啦一片響,早跑去后頭把掌柜的叫來了,掌柜的正在吃晚飯,被店小二叫出來,不耐煩道,
“又有何事?”
店小二道,
“那婦人的男人來了!”
掌柜的一怔,想了想點頭,轉身進了屋子里,拿了一個錢匣子出來,這廂蹬蹬蹬上了樓,正遇上賈四蓮下來,掌柜的沖賈四蓮一拱手,
“姑娘可是尋小的?”
賈四蓮點頭,
“掌柜的,我爹想同掌柜的說說話……”
她讓開道路,掌柜的上了樓,到屋中見著賈金城,微微一笑,拱手道,
“賈仵作,哎呀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賈金城上下打量他一番,聞言就是一愣,
“一家人?”
那掌柜的笑道,
“我們東家與五城兵馬司里的大人是相識,聽說賈仵作早前在五城兵司里當了多年差,說起來自然就是一家人嘍!”
“哦……”
賈金城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