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照進柴房之中,柴房里亮堂著呢,那兒還有賈尤傳的蹤影?
向氏一驚,猛然坐了起來,四下尋找,
“老七……兒子……老七……”
向氏叫了幾聲,沒有兒子的回應,
“老七……”
向氏有些慌了,起身推開柴房門出去,院子里店小二正在井中提水,客棧的二樓之上,也有住客在四下走動,向氏慌慌張張跑出去到街面上四處觀望,不見兒子的蹤影,又回到客棧之中四處尋找,
“老七!老七!”
向氏最知曉兒子的性子,賈尤傳這小子就跟那外頭亂跑的野驢似的,成日不著家,喜歡在外頭閑浪,每日里除了三餐就見不著他的人,但他就這個毛病,每天早上不吃早飯,不把肚子吃的飽飽地,他是決不出門的!
不光是早飯,中午、晚飯亦是一樣,拿他的話講,
“不吃飽了,如何去外頭玩兒?”
因而不管在外頭玩兒的多好,一日三頓他必是要回家吃飯的,而今兒這天才亮,兒子斷斷不會這么早醒,又醒了也不會早飯都沒吃就跑出去玩兒,再說了這也不是在家里,賈尤傳怎會到處亂跑?
向氏忙回來問那打水的店小二,
“小二哥,你可是瞧見了我那兒子?”
店小二聞言一臉詫異,
“你的兒子?”
“是呀!昨兒晚上我們母子二人一起來住的店呀,還是你領著我們進來的!”
店小二更是詫異了,
“你這婦人莫非睡一覺,睡糊涂了吧,昨兒晚上明明是你一人來住店的,哪兒來的兒子?”
向氏聞言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響,抖手指著那店小二道,
“你……你胡說,昨兒明明是我們母子二人來投店的,你怎么說我是一個人呢!”
店小二仍是一臉驚詫莫名,
“你這婦人胡說八道甚么?”
向氏見他矢口否認不由急了,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店小二的衣襟,
“你才胡說八道,我兒子去哪兒了,你若是不說個清楚,我……我拉你去見官!”
店小二掙扎道,
“你這婦人不要拉拉扯扯,你要拉我見官,我才要拉你見官呢!”
向氏見那店小二如此無賴,心急兒子的下落,立時哇哇的哭了起來,
“你把我兒子還我,把兒子還我!”
她那聲兒極大,這么一鬧起來,這樓上樓下的客人都探出頭來看,前頭柜上掌柜的也急匆匆過來,喝道,
“你這婦人在此胡鬧甚么,你莫要攪了我們店里的生意!”
向氏見著這掌柜的,立時又去拉他,
“掌柜的,昨兒晚上明明是我們娘母二人來投的店,你家店小二為何說只有我一人,你們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
掌柜的聞言眉頭一皺喝道,
“你胡說甚么,明明就是你一人投店,你說你沒銀子,我還好心將柴房讓給你睡了,你怎能胡說八道!”
向氏見掌柜的也如是說,心里就是一涼,直勾勾盯著那掌柜的,半晌恍然,指著掌柜的與店小二尖聲叫道,
“啊……我知曉了,你們這店是黑店,專干那拐賣人口的事兒,你們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
掌柜的臉色一變,
“你休要胡說,壞了我店里的生意,空口白牙的你就要含血噴人,你說你兒子不見了,你去尋個人證來,昨兒有誰,又是幾時瞧見你和你兒子來投店的?”
昨兒晚上向氏母子投店時已經天黑了,這無名的小客棧,本就開在偏僻之處,他們母子來時大堂里根本沒人,外頭街面上也只有稀拉幾位行人,這讓向氏如何去尋人證!
向氏一聽,一顆心更是越發沉了下去,好在她可不是那鄉下甚么都不知曉的無知婦人,她在這京城里住了一輩子,這種投了客棧,睡了一晚上起身,丟失財物又或是失了人的事兒,她也是聽人說過的,似這類客棧背后都是與那拐子幫勾連在一處的。
這類客棧多設在偏僻之處,收費低廉,專吸引外地客又或是鄉下人前來投店,之后掌柜的與小二專尋那落單的客人,又或是看著軟弱可欺之人,或是悄摸拿了錢財,又或是蒙了年輕貌美的女子,再或是如賈尤傳那般半大的小子將進麻袋里,連夜弄出城去,賣到外頭的私窯、煤礦之類的地方去!
向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命根子會被人弄進苦窯里受罪,說不得一輩子都出不來,立時便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一股股的火往上撞,向氏嗷嗷一聲大叫,向那掌柜的撲了過去,
“你個黑了良心,全家死絕的玩意兒,你害我孩子,我跟你拼了!”
向氏乃是含怒出手,她雖生的肥胖,但這一回行動卻是快如脫兔,掌柜的雖說早防著她,見她撲來是連連后退,只還是退得不夠快,仍是被向氏一把抓了衣衫,
“把我兒子還我!”
向氏一頭撞到那掌柜的胸上,掌柜的一個身子不穩,被她撞倒在地,向氏立時騎在他身上,嘴里嗷嗷叫喚著,手上長長的指甲便沖他臉上抓了去,
“啊啊啊……”
掌柜的身形也算得壯實,原也是有一膀子力氣的,卻是沒想到向氏能如此豁得出來,這廂騎在他腰上,那肥胖的身子重重壓上來,掌柜的臉上又挨了幾下,只覺火辣辣的疼,一時竟是起不了身,只得大叫店小二,
“快!快拉開她!”
店小二來拉,向氏也不糾纏,順勢起身,卻是一把揪住店小二,在他臉上來了爪,店小二只覺得眼前有甚么東西一晃而過,臉上、眼皮子立時都疼了起來,
“啊……”
店小二大叫著,捂著眼退到一旁,立時失去了戰力,向氏回身又大叫著撲向了剛剛起身的掌柜,向氏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這個兒子,如今失了至寶便如丟了命一般,狀如瘋虎一般,十指運轉如風,
“刷刷刷……”
便聽得那如撕布裂帛之聲與掌柜的慘叫聲,交相輝映,這小客棧中的住客都被驚的一個激靈,紛紛推門出來駐足觀看,見向氏一人單挑二男,神勇無比,氣勢睥睨,當真乃一代英雌,卻是個個沒見過這種,一時之間無一人上前相勸,眼睜睜看著掌柜的被向氏抓得滿臉是血,血流如注,慘叫連連,
“還我的兒來!”
向氏雙手緊緊抓了那掌柜的頭發,一下下往那地上摜,店小二捂著一只流淚不止的眼,勉強睜了另一只眼,看著掌柜的受這悍婦毆打,嚇得心驚神搖,當下忙撒腿兒往那外頭跑去,不多時便找到了巡街的官兵,
“官爺!官爺,救命啊,要死人啦!要死人啦!”
巡街的五城兵馬司的衙役們一聽,立時問道,
“何處出了命案?”
店小二指著自家的客棧道,
“我們客棧來了一個兇悍婦人,正在毆打我們家掌柜的,官爺快去救命呀,去晚了,怕我們家掌柜的命都快沒了!”
衙役們忙拔了手中腰刀,跟著店小二沖進了那無名的小客棧,沖到后院處,便見得掌柜的口吐白沫,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一名肥胖的婦人正騎在掌柜的身上,雙手在掌柜的頭臉上狂撓,只見得是血珠紛飛,肉沫亂甩,這情景好不嚇人,
“忒那婦人……住手!”
有人上去,將向氏拉開,向氏掙扎不已,兩個漢子拉她不住,四個漢子去拉,她才被人拉起來,起身時還不忘往掌柜的肚子上踹了幾腳,掌柜的一聲慘叫,護住了自己的襠部……
最后這一干人都被帶去了五城兵馬司中,堂上的指揮使廖敬,面現疑惑的上下打量這婦人,只覺有些眼熟,卻是怎么沒想來在何處見過。
向氏倒是認出他來了,上來便跪下磕頭道,
“大人啊!大人啊!您要為民婦做主啊,這掌柜的把我兒子給拐走了!”
“哦……是嗎?”
廖敬眉頭一皺,瞧向了那掌柜的與店小二,
“你們二人拐了人家孩子?”
掌柜的此時一張臉高高腫起,眼兒都睜不開了,勉強睜開一條縫,搖搖晃晃過來跪下應道,
“大人,冤枉啊!這婦人昨兒晚上就只是一人來投店,今兒一早醒了,非說兒子丟了,她分明就是想尋機訛詐!”
廖敬轉頭沖著向氏一沉臉,
“你可是尋機訛詐店家?”
向氏忙道,
“大人明鑒,昨兒晚上民婦就是帶著兒子投的店,今兒一早兒子就不見了,問店小二,他們只說是民婦一人投店,他們這分明就是開的黑店,定是趁我入睡時,把我兒子給弄走了!”
“胡說……”
店小二應道,
“大人,她昨兒明明就是一人來投的店,非說是兩人,她這是想訛詐小店,大人明察!”
廖敬皺眉,沉吟半晌道,
“你們這是各持一詞啊……”
想了想問向氏道,
“你即說是帶了兒子投店,除了這店家你可還有旁證?再說了,你那兒子想來也不小了吧,旁人把他弄走,他就不吵不鬧么?”
向氏應道,
“大人,民婦投店時,已經天黑,店中只得他們二人,并無人證……”
想了想又應道,
“民婦也不知,許是他們捂了我兒子的嘴,將他給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