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蓮卻是不傻,她怎么會讓向老太打著自己,她滑得跟泥鰍似的根本讓人逮不著,向老太聞聽女兒所言立時又要上前揪人,四蓮跳到了門外頭,一指外頭道,
“外祖母,有客人來了!”
說罷忙過去招呼,
“客人,吃面?”
有人坐到了攤上,要了一碗面,向老太追出來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打外孫女,向氏心疼自己的銅板兒忙伸手去扶親娘,
“娘,我們這要做生意呢,等下再收拾這丫頭,我就不信她不回家來!”
二人恨恨瞪著賈四蓮,賈四蓮只做未見,又陸續賣了幾碗面,賈四蓮看了看日頭,眼看著午時到了,卻是一扭身自己走進來了,向老太正等著她呢,見狀過來伸手就揪她,賈四蓮連退數步,高聲叫道,
“外祖母,你別問我要銀子,我的銀子都是我爹的,我們一家子還指著這點銀子過年呢!”
向老太怒道,
“你嚷嚷甚么,問你要點銀子怎么了,別說是你……就是你爹在這兒,我問他要銀子,他還敢說個不字!”
說罷一伸手剛要揪向賈四蓮的耳朵,卻聽那邊院門響了,有人應了一聲,
“您便是當著我的面要銀子,我也就回您一個不字!”
向老太與正在看戲的向氏一扭頭,見賈金城陰著臉站在自家院門前,二人都是一愣,
“當……當家的,你怎得這時節回來了?”
向氏訕笑,心知要糟,向老太也是一陣尷尬,賈金城冷冷看她們一眼哼道,
“我若是再不回來,這家里的銀子都要被人搶光了!”
向老太那老臉皮乃是歷練多年,久經風霜的,初時還有些尷尬,現下被女婿這么一說,反倒是激起了她的怒意來,當下惱道,
“大女婿,你可別說那么難聽,甚么叫搶,這是你們該孝敬長輩的!”
賈金城冷冷道,
“娘說的對,這都年節里了,是要孝敬長輩了……”
轉頭吩咐賈四蓮道,
“四蓮,去數十個銅板兒給你外祖母……”
向老太更惱了,
“你打發要飯的呢,才十個銅板兒!”
賈金城應道,
“娘,我們這陣子剛搬了新家,又添置了不少東西,手里沒幾個銀子了,我們這一家子還要過年呢,給您十個銅板兒,年節里我們回來就不帶東西了……”
向老太仔細一算,往年里這大女婿回來,又是干果又是肥肉的,怎得也要一錢銀子,今年十年銅板兒便要打發了自己,之后年節里一大家子六張嘴,跑到向家來吃一頓飽飽的,自己豈不是血虧!
當下怒罵道,
“賈金城,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都住內城了,十個銅板兒你孝敬老丈母娘,你也好臉開口,你就不怕我到衙門口去給你宣揚宣揚,讓人家都知曉你是甚么德行!”
賈金城臉上跟掛了霜般應道,
“娘要去盡管去,前頭向大他們幾個過來了三趟,三趟都拿了銀子走的,您別當我不知曉,您要去衙門口,我就在向富成親那日去向家要他們還銀子,到時候誰更難看,您自己心里清楚!”
向老太又驚又怒,
“你敢,你憑甚么要,是大妞她自己愿意給的!”
向家里自從出了那事兒后,家里的孩子們本就不好說親,賈金城要是真敢向富成親那日去鬧,這向家下頭的小崽子們還要不要娶妻生子了!
賈金城哼道,
“妻以夫為天,我說不給,她偷偷給了,我就能去要回來!”
頓了頓道,
“……您敢我便敢,我在衙門里當差憑的是一雙手,您鬧一鬧,大不了同僚們背地里笑話,只要手藝在,上頭仍會重用我,可我若是去向家要銀子,向家再添個女兒偷婆家銀子補娘家的名聲,向家的女兒怕是都要砸手里了!”
向老太氣的一個倒仰,抖手指著賈金城道,
“你……你……你真要做的這么絕?”
見賈金城陰著臉不應,她回頭罵向氏道,
“你就這么任由你男人作踐你娘家人?”
向氏前頭被趕回娘家,回來后也是自己思量了許多,她是瞧出來了,娘家人就是認銀子,自己沒銀子回娘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她想明白后,便不敢再跟以前一般,頂著賈金城干了,雖心里恨他把銀子都交給了女兒,也不敢再鬧騰了,見向老太回頭罵自己,只得陪笑去拉她道,
“娘,這眼看著吃午飯了,先吃飯……有大肥肉的!”
向老太甩開她的手,
“有肉怎么得,老娘少你那幾塊肉吃!”
其實向老太還真缺那點肉吃,氣呼呼的被向氏拉上了桌,兩斤肉燉了菜,五蓮特意用一個大瓦盆裝了滿滿一盆,向老太和向枝二人幾筷子下去,就吃了一大半,賈尤傳氣的跳腳,惡狠狠的瞪著二人,向老太根本不在乎,向枝卻是垂著頭,只盯著桌上的盆。
一頓肉下去,向老太氣消了不少,卻還是不死心,坐在桌上又使起了苦肉計,
“金城啊!你可不能這樣,我們怎么說都是一家人,再說了那向貴的案子,若不是你……他又怎么會被判那么重?”
賈金城最恨的就是向家翻臉不認人,顛倒黑白,聞言更惱了,應道,
“娘要這么說,那向貴奸殺自己的嫂嫂還要怪我嘍?”
向老太自家孫子犯了事兒,卻最聽不得人說那“奸殺”二字,聞言立時嚷道,
“我孫子是冤枉的!”
賈金城見她說不通,便冷笑一聲道,
“娘說是冤枉的便是冤枉的,你們即覺著是我害了向貴,那今年過年我們家人也不過去了,以后娘就當斷了這門親吧!”
轉頭吩咐賈四蓮,
“那十個銅板兒收好了!”
賈四蓮點頭,向老太有些傻眼了,現下是連十個銅板兒都沒了,不由咧開了嘴就要哭,賈金城冷冷道,
“我原是打算讓娘,把這剩下的肉帶回去的,娘即是吃的不高興,還要哭嚎,那就不用了!”
向老太立時閉了嘴,恨恨瞪了賈金城半晌,才應道,
“一家人,你何必這么絕情……”
說罷沖著賈四蓮一伸手,
“拿來!”
賈四蓮瞧向賈金城,賈金城面色稍緩,
“看來娘還是念情的,罷了……即是如此,年節里我們自是會過去給您二老賀新年的!”
向老太心知這一回血虧,可又圖著以后,如今這家里就大女婿是越混越好,以后有事還指望著他呢,她是真不敢斷了親,當下一把從賈四蓮手里抓過銅板兒,又連盆帶湯的全數端了起來,拉著向枝就要出門。
向枝眼珠子一轉,
“我要去茅廁!”
掙脫了向老太的手,跑了出去,沒多久又跑了回來,向老太拉著她,恨恨的瞪了大女婿一眼,
“向富成親那天,你們也要到!”
賈金城點頭,
“知道了!”
賈家人到不到的沒關系,賀禮到了就成!
待到向老太跟向枝走后,姐妹幾個收拾碗筷,賈尤傳極是不滿嚷道,
“爹,肉都讓她們吃完了!”
連口湯都沒剩下,還把盆端走了,賈金城安撫他道,
“我們晚上吃醬牛肉,讓你四姐去街上買……”
賈尤傳自從搬進內城,吃了一回醬牛肉之后,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它,聞言立時歡喜起來,轉頭吩咐賈四蓮,
“四蓮,讓他們多澆些醬汁,還能泡飯吃!”
賈四蓮點了點頭,問賈金城,
“爹,向富成親,我們怎么送賀禮?”
賈金城哼道,
“前頭怎么送的這回怎么送……”
頓了頓瞥了向氏一眼,
“這一回不許去幫忙,家里的攤子還看不過來呢!”
向氏不敢言語,一臉的苦色,不過她也知曉,向富這是二婚,丈夫能比著頭婚送禮,這算是不錯了,京城人家若是二婚的,許多賓客是空手去吃一頓就回的。
正說話間,外頭六蓮一聲驚叫,
“哎呀!”
“怎么了?”
賈金城問,六蓮氣急敗壞的從外頭跑進來,
“爹,四姐……”
叫完人,眼圈就紅了,
“我們那銅鏡子不見了!”
聞言賈家人都變了臉,
“不是一直鎖在柜子里的么?”
六蓮應道,
“前頭向枝看了,我就順手放在枕頭下面了,肯定是她拿了!”
賈家人面面相覷,都起向枝臨走時去了一趟茅房,還用說么,肯定是向枝拿了!
向氏自覺娘家人做這種事,她臉上無光,還想為向枝脫罪,呵斥六蓮道,
“你自己不會收撿,說不定記錯了地方,憑甚么說是向枝拿了……”
賈四蓮冷冷瞥了一眼向氏,向氏面色一滯,心頭暗恨,
“這死丫頭敢瞪我!”
賈四蓮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對五蓮道,
“她們定沒有走遠,我們去追!”
回頭又吩咐六蓮,
“你出去看攤子!”
說罷姐妹二人出了門,賈金城瞪了向氏一眼,
“這就是你的娘家人!”
這廂起身甩袖,自顧自去衙門辦差了,向氏守著一桌子碗筷,只得自己收拾,賈尤傳也是真心煩了向家人,對向氏道,
“娘,你以后讓他們少來!”
說罷不顧向氏瞪眼,自己也一溜煙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