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當真是難得一回服軟,賈金城倒不好趕盡殺絕了,聞言冷哼一聲,撇過臉不再說話。
一頓飯吃完,向氏母子吃了桌上大半的肉,吃完飯,又由姐妹三個伺候著洗了一個熱水澡,終是躺上了自家熟悉的床,向氏看著黑漆漆的屋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果然金窩銀窩不如家里的狗窩,總歸還是回來好!”
于是日子就那么一天天過去,轉眼就是一月了,眼看著秋風漸起,賈家姐妹早起賣面,已是能感受到撲面的寒意了,時間過了這么久,幕后之人再沒有派人殺她。
牟彪那處審問三人,卻是發覺三人不過就是京城地面上的混子,收了人的銀子,過來殺賈四蓮,至于那使銀子的人,卻是通過京城黑道中的掮客找的三人,黑道有黑道的規矩,那些掮客有銀子便辦事,從不問來路和原因,錦衣衛尋到那掮客,那掮客只說是對方外頭罩了一件兜頭披風,人瞧不清面目,他收了兩百兩銀子,便接下了生意。
賈四蓮這頭不好查,牟彪便想到了那胖掌柜一家之死,特意帶人去郊外墓地開棺驗尸,驗出來那一家老少是被毒死的,至于是被人毒害還是真的誤食了毒蘑菇便不得而知了。
這幕后人做事倒是滴水不漏,便是錦衣衛想查,一時半會兒也尋不著頭緒!
這案子需得時日,可守在賈家附近的人手,不能一直就那么呆著,牟彪思來想去,便去救了牟斌,
“爹,前頭那賈金城助兒子破案有功,你說要賞卻一直沒賞下來呢,爹您這總得言而有信不是?”
牟斌聽兒子拿話堵自己,不由一陣好笑,
“還說你沒瞧上那賈家的女兒,那賈金城的事兒,你這么上心是為那般?”
牟彪瞪眼,
“爹,你休要胡說,兒子……兒子就是助朋友!”
牟斌見他有些急眼了,心里暗笑,忙道,
“是是是,助朋友……前頭我確是說過要賞那賈金城,這事兒你看怎么辦?”
牟彪早就想好,當下立時應道,
“爹,不如將那賈金城調入錦衣衛中辦差,如此一家子便可庇護于錦衣衛,兒子也不用時時派人手守在賈家了!”
“嗯……”
牟斌想了想點頭道,
“那賈金城我也是瞧過他的檔卷的,此人倒是有些能耐,入我錦衣衛也是有這資格的……”
頓了頓道,
“好吧,爹明日便讓人調了賈金城入錦衣衛……”
牟彪笑嘻嘻,
“何必明日,爹您現下就寫調令,兒子即刻便拿去辦了!”
牟斌聞言白了兒子一眼,心中暗道,
“這么著急忙慌,還說不是系心那賈家的小娘……”
牟指揮使出身低微,雖說如今身居高位,卻是倒也沒那門戶之見,見兒子對那賈家小娘子甚是用心,只覺小兒女青梅竹馬倒也可愛,只如今他們年紀,以后的事兒誰說的準,于是便打定主意在一旁不聲不響的看戲,且看自家小子以后與那賈家小娘子會如何,當下果然依兒子所言,立時親手寫了調令,交給了牟彪。
按說官吏調動,便是錦衣衛權力滔天,卻還要按著規矩來,調令要先去了吏部再下發下頭的官署衙門,只那賈金城一個仵作,根本不在官吏序列之中,只列入了衙門雜役當中,按說調令都不用,牟斌若是跋扈一些,直接派人去將賈金城帶來便可,只牟斌為人正直,不做那囂張之事,為示對賈金城上官的尊重,自然還是要寫一份調令的。
牟彪這廂拿著調令,親自帶著人來了五城兵馬司,賈金城原是屬五城兵馬司的,只京城里能干的仵作少,他時常被借調到各處衙門,因而想要人就要落在五城兵馬司衙門,牟彪帶著一隊錦衣衛長街跑馬,一路奔到五城兵馬司衙門前翻身下馬,那氣勢洶洶的樣兒,倒將那守門的衛士嚇了一跳,忙派一人奔進去報道,
“大人,大人,錦衣衛的人上門了!”
那五城兵馬司的指揮廖敬聞言便是一驚,
“錦衣衛來做甚么?”
這不會是查事兒查到老子頭上了吧?
廖敬臉上變色,這做官的有幾個屁股下頭干凈的,犯不犯案,只在乎上頭要不要查,所以……這回是查到他頭上了?
廖敬額頭上隱隱有些見汗,只人都到衙門口了,也不能關上門不見呀,當下只能硬著頭皮,笑嘻嘻迎了出去,到了外頭一瞧,卻見那領頭的竟是一位年紀不大的貴公子,這位小郎君廖敬卻是識得的,這不是牟家的八公子么?
廖敬這心頭就是一松,
“若是辦公事,必是不會派這毛都未長齊的小兒子出面的……”
于是拱手哈哈笑道,
“是哪陣香風把八公子吹到廖某這處來了?”
牟彪也識得這位,每年年節里拜見,他在府里也是見過廖敬的,牟彪也笑著拱手道,
“廖大人,今日冒昧上門,乃是有樁小事要請廖大人幫忙……”
廖敬一聽越發輕松,笑道,
“說甚么幫忙,八公子當真客氣,有事派人知會廖某一聲,讓下頭人辦了就是,怎得還勞八公子親自跑一趟……”
說罷笑著引了牟彪進去,二人進去衙門里坐定,牟彪將那調令取出來交給廖敬,廖敬一看笑道,
“原來是調個人而已,實在小事一樁……”
當下轉身問下頭人,
“賈金城今兒可是在衙門里?”
下頭人去瞧了瞧回來報道,
“賈金城這陣子借調去了順天府衙門……”
廖敬點頭,
“把人給本官召來……”
下頭人立時飛馬去召,賈金城趕回來的時候那是一臉的懵,上得堂來見了廖敬與牟彪行禮,
“大人,八公子……”
這廖敬也是人精,賈金城這一拱手行禮,他立時明白了,當下笑道,
“老賈,你倒真是深藏不露,原來與八公子竟是相識,怎得平日里不見你提起?”
這是上官怪自己私下里另攀高枝呢!
賈金城忙道,
“八公子乃是貴人,小人怎敢說相識,只是前頭順天府的案子,有八公子出手,小人負責驗尸罷了!”
牟彪接話道,
“正是因著前頭的案子,小子瞧出這賈仵作乃是個精明能干的,正巧北鎮撫司衙門里缺人手,便來此向大人討要了!”
廖敬笑瞇瞇道,
“即是八公子能瞧上老賈的手藝,那是他的福氣,且讓他跟你們去就是!”
如此牟彪在五城兵馬司里呆了約一個時辰,走時便帶上了賈金城。
賈金城當時便在北鎮撫司報了到,卻是歸了詔獄里一位劉百戶管,劉百戶對他倒也客氣,領了他到驗房之中,那里已有兩位仵作在做事,劉百戶介紹二人,一個姓祝,一個姓黃,
“祝仵作與黃仵作也是在北鎮撫司多年,賈仵作與他們多親近親近……”
那黃仵作面目和善,未語三分笑,又那祝仵作與賈金城一般,都是瘦長臉,神色陰沉,一看就知不好打交道,不過大家都是久在衙門里混的人,又不是毛頭小子不通世事,一見面自然都是客客氣氣,笑呵呵的拱手行禮,劉百戶又對賈金城道,
“我們北鎮撫司不比旁的衙門,有不少差事是連夜辦的,因而是要就近住衙門附近的……”
若是正經的錦衣衛,按規矩家眷們是要住在衙門里頭的,不過賈金城他們只是仵作,家眷們只能自行安置,劉百戶倒是極照顧他,
“我們衙門后頭那條街上,有我們北鎮撫司的產業,是衙門里的人,租院子只得市價的一半,你可將家眷搬到內城來,如此方便上差,也好照顧家眷!”
賈金城聞言大喜,但凡是京城中人都是外城人羨慕內城人,內城人仰慕皇城人,多少外城人想往那內城里搬,只內城的地價似賈金城這樣的人,怕是一輩子都攢不到一套院子錢,如今他入了北鎮撫司,竟是能一步登天搬到內城來,是個京城人都會歡喜無比的。
劉百戶很是通情達理笑道,
“即是要搬家,總要費些手腳的,賈仵作這幾日不用急著上衙門辦差,把家里安置好再來就是……”
賈金城沒想到兇名赫赫的北鎮撫司對下頭人竟是如此體貼關懷,不由連連沖著劉百戶作揖道,
“多謝大人體恤!”
劉百戶擺手笑道,
“賈仵作不必客氣,只以后盡心辦差便是!”
“那是自然,敢不效命!”
賈金城連連應聲,這廂辭了劉百戶,歡歡喜喜出了衙門,花了幾個銅板兒,叫了一輛馬車,急急忙忙回了家,又叫四蓮她們回來,當著一家人宣布,自己入了錦衣衛衙門,以后要在內城辦差了!
“去內城……當家的這是升官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一家人聽了都是歡喜,向氏也是笑瞇了眼,忙起身道,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怎得也要喝一杯,我去外頭給你打壺酒回來!”
說罷便要出門,賈尤傳見狀眼珠子一轉道,
“爹,今兒我們應當慶祝一番,在外頭館子里叫幾個好菜吃吧!”
賈金城笑道,
“叫甚么菜,我們一家出去吃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