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蓮也不明白,想了想應道,
“許是……覺著我們家高湯熬的好吧!”
孫倩娘咬了咬唇又問四蓮道,
“四蓮,那位公子家富貴,你說……他可是會收了我……收了我……去他那家里為奴為婢?”
四蓮聞言一臉詫異,
“倩娘,你……你……”
做了奴婢便了入了賤籍,那就等人一等了!
孫倩娘苦笑一聲,
“我知曉,你許是我會覺著我自甘下賤……可前頭的事兒你也瞧見了,我娘最近在托人給我相看,說是女兒家年紀大了,再遇上那樣的事兒,壞了名節便不好嫁了,不如早些尋個好人家……”
可孫倩娘明白,自己這樣的人家,便是再好的親事,也頂多嫁個小商販,以后仍是個當街叫賣,拋頭露面的命,若是從未見過富家的公子哥倒也罷了,可三兩日便能見著一位出身不凡的公子爺在攤前走動,但凡是個不甘窮命的女兒家,都難免會動心思的!
賈四蓮聞言咬了咬唇,
“可那位公子爺瞧著年紀還小,怕是不會……不會想那男女之事吧?”
實則賈四蓮是想那牟公子瞧著出身不凡,便是隨身的兩名小廝都是孔武有力,相貌不凡,想來家中的婢女必也不會挑太差的,那位牟公子……會收了倩娘?
孫倩娘臉一紅,
“四蓮,你可是誤會我了,我……我這樣的出身自然不是指望公子爺能明媒正娶,只想著他乃是古道熱腸之人,想來對下人也不會太刻薄,我便想……他……他若是肯收我在身邊做個奴婢也好!”
做奴婢?
賈四蓮前世可是官家小姐,聽身邊的媽媽講過不少官家人的事兒,公子哥兒身邊的奴婢都是自小伺候著的,待到以后年紀大了,娶了正妻之后,奴婢們便會提了做姨娘、侍妾的,以后生下一兒半女,后半后便算是脫了苦海了!
孫倩娘若是當真要做奴婢只需尋著大戶人家自賣自身便好了,又何必要牟公子看上?
她這還是想做妾呀!
賈四蓮眉頭皺了皺,
孫倩娘會有這樣的心思她倒也能明白一二,窮人家的兒子還能讀書求個功名,窮人家的女兒,在家時寢地弄瓦,出了嫁在婆家也是做牛做馬,生了兒子還要為兒孫操勞,若是生不出兒子來……
那便如向氏一般,一生再生,生到有兒子為止了!
總歸女人家命苦,生在窮人家的女兒越發的命苦,孫倩娘愿為自己日后的命運搏一搏,她這旁觀之人自然無任何指摘!
于是四蓮點了點頭,
“倩娘,想明白了便成……”
孫倩娘大喜,拉了她的手問道,
“那……你可愿意助我?”
賈四蓮一愣,
“我如何助你?”
孫倩娘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賈四蓮低頭想了想點頭道,
“好吧!”
第二日,一大早出攤時,孫倩娘便精心打扮了一番,頭發梳得整齊,用了頭油,風一吹,四蓮在對面都能聞到桂花味兒,
她還在臉上撲了些粉,唇上涂了一點點胭脂,看著果然添色不少,原本的三分姿色,現下已是有五分了。
五蓮與六蓮二人不知就里,跑過去看了,都瞪大了眼贊道,
“倩娘姐姐,你真好看!”
孫倩娘笑了笑,目光投向了正在忙碌的賈四蓮,只一上午生意極好,二人都沒空說話,待到了午時賈四蓮打發了妹妹們回去吃午飯,牟彪的牛車又來了。
牟龍與牟虎早已是熟門熟路,過來一屁股坐下,靜等著賈四蓮上面,賈四蓮卻是一臉歉意道,
“今兒生意好,已是沒面了,不如牟少爺去那邊吃吧!”
牟彪倒是不疑有他,應了一聲,
“沒有便罷了!”
起身便要走,對面的孫倩娘見狀忙招呼道,
“少爺,您到這邊來吃面呀!”
牟彪目光掃過她略施粉黛的臉,孫倩娘立時羞紅了臉,只可惜她的一番心思便如媚眼拋給了瞎子看,牟彪目光掠過,搖了搖頭,領著牟龍與牟虎走了,孫倩娘的臉更紅了!
待得三人走遠,她臉色變幻數度,最后才悻悻過來,勉強笑道,
“看來,牟少爺是瞧不上我的!”
賈四蓮不語,孫家寡婦嘆了一口氣過來勸道,
“倩娘,富貴人家的公子爺,不是我們能想的,你還是安安份份尋個人嫁了吧!”
孫家寡婦乃是經過世事的婦人,對女兒的心思極是不以為然,只她就這么一個心肝寶貝,總歸是心疼的,于是一早起身幫她妝扮,現下這樣的情形才是最好,女兒才能死了心,老老實實嫁人!
孫倩娘垂頭不語,待母親回轉收拾時,卻對賈四蓮幽幽道,
“我是真不甘心,難道窮人家的女兒便一輩子都要混在市井陋巷里,不得翻身么?”
半晌咬唇似是對自己,又似對賈四蓮,幽幽低語道,
“我不甘心……許是那牟公子與我不熟,多來上幾回便能熟悉了,明兒他若是來了,你再讓他去我們那處……”
賈四蓮眉頭一皺,只孫倩娘不待她說話,轉身走開,她心中暗暗一嘆,
“這事兒……那有再一再二的,我幫過一次便已夠了,難道人家牟公子不愿,我還要硬塞她進人家府里么?”
想著明日孫倩娘若是再如此,自己必是要斷然拒絕的!
只世事總歸難料,第二日她也沒機會拒絕孫倩娘了!
當晚,半夜時分,突然有人瘋狂捶打賈家的院門,砰砰砰的聲響,將賈家人全數驚醒,姐妹幾個翻身坐起,六蓮嚇得鉆進三蓮的懷里,
“三姐,外頭甚么事兒?”
不多時便聽向氏在里屋嚷道,
“你們幾個賤蹄子都死了嗎?還不快去瞧瞧!”
三蓮把六蓮塞給了五蓮,起身點亮了蠟燭,有些害怕的拉了四蓮,
“四妹,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賈四蓮披了衣裳跟著她出去,將院門打開,門外頭卻是神色慌亂的鄰居錢大,
“錢叔,這半夜里是做甚么?”
錢大身上只著了單衣,在寒風中抖著身子,一臉的焦急,
“四……四蓮叫了你爹,去瞧瞧孫家倩娘還有沒有救?”
“倩娘怎么了?”
“倩娘……倩娘她……她投井了!”
二人一聽,不由都是一驚,忙回身去叫賈金城,
“爹!爹……倩娘投井了,您……您快去瞧瞧呀!”
賈金城聞言穿衣裳出了屋,臉色沉沉問道,
“人在哪兒呢?”
“在……在孫家……孫家院子里……”
賈金城一言不發低頭出了門,三蓮與四蓮對視一眼,也手拉著手,緊跟在二人后頭去了孫家,孫家離賈家不遠,隔了十來戶人家的院子,四人兩前兩后不過片刻便到了。
賈家人進去時,孫家院子里已經站滿了人,正堂里頭傳出孫家寡婦的哭嚎聲,
“我的兒啊!你……你走了……把娘一個人拋下,你讓娘可……怎么活呀!”
此時京城已經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了,夜里是極冷的,賈四蓮跟著賈金城分開人群擠了進去,便見得孫倩娘直挺挺地躺在正堂的地面上,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烏黑的秀發緊緊地貼在蒼白的臉上,雙眼緊閉,嘴唇青紫。
賈金城過去熟練的伸手探了探孫倩娘的鼻息,又在頸側按了按,再在胸口處摸了摸,回頭問孫家寡婦,
“她幾時投井的?”
孫家寡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道,
“我……我也不知……不知曉,半夜……半夜里起夜去瞧她時,便發覺她不在床上,我……我出來……出來尋了一圈兒……”
她出來尋了一圈兒,沒有凈房里尋著女兒,卻瞧見了在井邊的一雙鞋,嚇得她飛奔過去一瞧,果然見著女兒頭朝下,腳朝上的倒栽在井水中,嚇得她驚聲叫了起來,
“來人呀!來人呀!救人呀!快來救人呀!”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左鄰右舍都驚動了,眾人披了衣裳過來瞧,七手八腳幫著把孫倩娘給拉了出來,又叫人請了賈金城過來瞧,他雖不是大夫但好歹是個仵作,跟死人打交道的時候多,這到底死沒死,他自是最清楚的了!
賈金城嘆了一口氣,
“人已經死了,預備后事吧!”
一句話,說的孫家寡婦,人就是一僵,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賈金城,胸口起伏,喉嚨里咕咕作響,人眼看著就要翻白眼兒了,賈金城見狀心知不妙,一伸手將她攬過來,探手在她人中上就是重重一掐,孫家寡婦受疼,哇一聲,一口氣吐出來,便又哭了起來,
“我的倩娘呀!你這到底是為了啥呀……為啥想不開,扔下娘走了……你走了……把娘一個人孤單單的留下來……讓娘怎么活呀……你等等娘,讓娘跟你一塊兒去了!”
孫家寡婦哭得是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眾人見狀都是心中凄然,有幾個與她交好的婦人,也跟著抹眼淚,有人過去勸,
“倩她娘,人都走了,你……你可要顧著自己呀……”
這樣的勸慰何其的蒼白無力,眾人一面聽著孫家寡婦哭嚎,一面悄聲議論,
“這孩子是怎么了,倩娘這孩子不似那尋短見的人呀?”
“是呀!昨兒她娘倆回來,也沒瞧出異樣呀?”
也是真慘,這回當真是寡婦死了兒,沒半點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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