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講故事的貓:、、、、、、、、、
院子里開了新的梨花,潔白小巧,精致地簇成一團,像天上的云朵掉落在凡世。
可細看,花瓣邊緣細細開裂,極小的痕跡,卻已經染上了衰敗的黃。
謝行蘊只需掃一眼,便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
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年。
屋內的架子上,還掛著那件絳紫色的袍子,華貴不凡,邊角的針線細密妥帖,他記得旁邊的抽屜里放了許多金絲銀線,還有寶石珠玉。
現在抽屜的把手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灰。
年初,她不慎染上了風寒,自此之后,便精神萎靡。
蕭正從門外走出,已經再不見當年的青澀,他抱拳道:“公子,許大人和李大人來了,屬下讓他們在書房等著。”
謝行蘊充耳不聞,抬步往院子中的一間房走去。
蕭正的聲音逐漸模糊,謝行蘊站在門外,聽到了女人咳嗽的聲音。
她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綠珠,我不想喝了。”
“不行啊小姐,大夫說了這藥一天都不能落下的。”
“再喝一點吧,公子他們很擔心小姐您的身體,若是再不好轉起來,他們恐怕都要闖進侯府,將您搶回去養著了。”
白羨魚默不作聲,沉默片刻后卻緩慢道:“搶走也好。”
丫鬟顯然怔愣住了,“小姐,您剛才說什么?”
“綠珠,”白羨魚坐起身來,手臂環著腿,小巧的下巴尖擱置在膝蓋上,頭歪著,也不知道看向何處,“你說我怎么這樣傻。”
謝行蘊心口一痛,生生頓住腳步。
她的聲音熟悉又陌生,“這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努力了就會有回應的,原先我以為,追逐他三年,嫁給他了,離他喜歡我也不遠了,后來我想,嫁給他三年了,再等等,等幾年他就會喜歡我了。”
“可是我已經等了他十年了。”
白羨魚聲音逐漸哽咽,她的手在裙面上攥緊,眼睫上的淚水像凝結成了冰霜,“綠珠,我好冷啊。”
綠珠擦了擦眼淚,抱住她,“小姐,要是過的不開心,咱們就回將軍府。”
“大哥他們會不會怨我不聽話?”
“不會的小姐,公子他們只會心疼。”
白羨魚笑了一笑,“那就好。”
“我今日便想走了,”她像是在懷抱里汲取溫暖,輕聲說:“我們今日就回去,好不好?”
“好,小姐,我們回家。”
細細的抽泣聲,像是被人遺棄在路邊的流浪貓,狼狽又可憐。
白羨魚在綠珠的安撫下,慢慢躺下,咳嗽了幾聲,她斂著眸子,視線沒有焦距,“我要和他和離。”
綠珠哭道:“好,和離。”
“我再也不替他說好話了,今日我要去和三哥告狀。”白羨魚眸子氤著一股霧氣,“要是大哥在京都就好了,他肯定會狠狠揍他一頓。”
“嗯嗯。”
“把我給他的東西都丟掉,還有那件袍子。”
綠珠止住聲,“都丟了嗎?”
“嗯。”白羨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睛,“都燒了。”
“好,都燒了,小姐您先睡一覺,睡醒之后興許大公子就凱旋回來了,奴婢這就去將軍府一趟。”
白羨魚杏眸微潤,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
就著外頭風鈴的叮鈴聲,她慢慢闔上眼睛,困意瞬間侵襲五臟六腑,呼吸逐漸放緩。
肩膀處有溫熱的觸感,與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正彎著腰,給她掖被角,時不時飄過來她身上的藍楹花香,白羨魚覺得好像又回到了梨香院。
她掖好之后,輕拍了拍她的被子,小聲開口,“睡吧小姐,醒了就到家了。”
以后你再也不會受委屈了。
謝行蘊沒有推開門,而是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坐著,看那個叫綠珠的丫鬟,挑出一件又一件物件,堆在了草地上,大火很快燃起,精巧的物件便成了灰燼。
他枯坐許久,一眨眼,又看到了白羨魚身旁的丫鬟臉色蒼白地推開房門。
天黑了。
里面傳來碗筷掉落的聲音,他手指微動。
前世,他確實有一日歸家,發現少了許多和她有關的東西。
而那一日,前線傳來白檀深的噩耗。
當晚,白景淵的住處找出了通敵信箋。
謝行蘊邁步走進,里面的哭聲嘎然而止。
白羨魚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現在眼角泛起了根根血絲,看見他,她居然變得惶恐起來,嗓音打顫,“你要和我說什么?”
說她大哥戰死沙場了?
還是說三哥,三哥被大理寺帶走了?
謝行蘊同樣紅了眼眶,他慢步上前,試探著將她抱入懷里,“是誤報,傳話的人已經撤職了。”
白羨魚僵硬的身子頓時失了力氣,她看著他的眼睛,鼻頭微紅,“你說真的?”
“真的。”
“那三哥……”
“他沒事。”
謝行蘊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會變得這么有耐心。
她一直詢問,他不厭其煩地回。
重復確認了許多遍,白羨魚終于信了。
她后知后覺地想要推開他。
謝行蘊不放,輕聲問:“不和離,行不行?”
白羨魚怔住,眼神有些飄,“你聽到了?”
“嗯。”謝行蘊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
男人胸口里像是住了一只猛獸,一下一下往她的手心撞,速度快勁有力。
謝行蘊緩慢垂眼,“我心悅你。”
白羨魚像是被他的眼神燙到,條件反射收回了手,呆呆地問:“你說什么?”
“心悅你,只心悅你。”謝行蘊每說一句,心口便痛幾分,他自虐般地說著,像是要將這些年欠她的所有,全部都補回來。
白羨魚耳根通紅一片,眼眶微熱,“晚了,我要和你和離,還要找個比你好的男人。”
“我才二十多歲,想娶我的人能從將軍府排到青州。”
謝行蘊一言不發開始吻她,好似要把她的話全部吞進肚子里,吻地兇狠又霸道。
白羨魚閉著眼,流下兩行清淚。
喜歡上他的那年,她才及笄,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現在十年過去,她已經二十五歲了。
她終于等來了他一句喜歡,不是在榻上情濃時,也沒有人逼他。
是他清醒的時候。
可是她好像,沒有那么高興。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