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豫王妃,救命。”
“豫王妃,救命。”
守在最前面的武衛軍面對那些百姓不得不停下來。
兩軍交戰,不該牽連百姓,但是朝廷現在利用這些百姓的性命來攻擊。
懷光稟告道:“朝廷的兵卒混在百姓之中。”
“如果……想要阻攔……就要將那些百姓一同殺死。”
蕭煜目光冰冷,他轉頭看向營帳,再走近一些,那呼聲就能傳到大營中,他們不止要用你百姓打開一個缺口,而是要以此中傷小鬏鬏,他們知曉小鬏鬏聽到聲音會傷神。
他不能讓小鬏鬏聽到。
“豫王殺人了,豫王殺人了……”
更大的呼喝聲傳來。
是女子的尖叫。
這次連懷光的面色都變了。
蕭煜看向懷光:“去守著王妃,王妃問起,就說是朝廷的手段,讓她不要相信。”
在這樣的時候,他坑殺過俘虜之后,趙洛泱聽到會如何?蕭煜不能去想,即便她不會相信,情緒難免會波動。
郎中說過如今小鬏鬏經不得半點折騰。
不管是帶著小鬏鬏離開,還是讓她傷神,都會加重她的病癥。
這兩日她才剛剛好轉。
蕭煜提著長槍胯上戰馬上前,他的兵馬已經開始射箭試圖驅散那些百姓,百姓們慌張逃竄,呼喊聲卻依舊沒有停止,顯然有不少兵卒混在其中,強迫他們行事。
朝廷的步兵緊隨其后。
蕭煜的眼睛變得血紅,為何都在逼迫他?
“豫王殺人了。”
女子的哭聲從再次傳來,她們在被朝廷兵馬裹挾著向前,她們是真真切切地在哭,因為被驅趕著沖在最前頭的是她們的親人。
不知朝廷抓了多少百姓前來,聽這動靜至少有幾千人。
哭嚎聲遍野,如同前來索命的冤魂。
已經太近了。
讓這些人到了跟前,他將攔不住后面的大軍。
為什么一個個都在逼他。
知曉他不能在這時候退兵,用出這樣的手段,是準備害死小鬏鬏,讓他分神。
蕭煜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然后他冷冷地下令:“殺。”他們全都該死。
——到這里的時候,蕭煜獲得短暫的清明,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系統中,此時此刻他想起的應該都是前世的經歷。
蕭煜看著另一個自己,揮動著手中的長槍,刺入血肉中,一條條性命在他手上消失,但此時此刻他除了憤怒和嗜血,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情緒。
眼前一陣陣發黑。
太激烈的情緒,裹挾著靈魂,讓蕭煜分辨不出,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一切太過真實,仿佛在親身經歷所有。
那個“自己”已經發瘋了。
不,那都是過去了,他沒有發瘋,他走了另一條路,他的小鬏鬏和他們的孩子都很好。但很快蕭煜再度陷入黑暗。
金戈鐵馬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
蕭煜眼前是無盡的殺戮。
人死的越來越多,但憤怒卻不減半分。他要讓這些人嘗到恐懼的滋味兒,讓他們后悔這次的算計。
那些哭聲果然被慘叫掩蓋。
這就對了。
人死了,就再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響。
他們能算計他,他自然也能將他們盡數殺死。
朝廷這次是破釜沉舟,領兵的武將頗有些本事,可惜在還是沒能從他槍下逃脫,頭鍪下是一張老邁的面孔。
他吐著口中的鮮血,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帶著百姓來,我就沒想活著,可惜還是沒能殺你……”
一個老將,謀劃了這場戰事,他自己也戰的慘烈,犧牲了那么多無辜性命,他也沒有了退路。
這一刻大家都已經癲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王爺,大營……”
一聲喊叫,讓蕭煜從殺戮中回過神,他立即扭頭看去,有一隊兵馬趁著他們不注意繞向大營。
“嗡”蕭煜腦海中一震,完全沒有了清明,所有的情緒全都被殺戮所替代。
等蕭煜再回過神時,朝廷兵馬完全敗退。
死尸堆在他腳下,那些人終究沒能跨入他的大營。
這一仗雖然艱難,卻還是贏了。
可是,哪里似乎有些不對。
蕭煜視線慢慢匯聚,然后……他看到一個人影緩緩向他走來,她那過于瘦弱的身子,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那是小鬏鬏。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從前那個小鬏鬏。
此時此刻的她,與在村中第一次見到她時,似是沒有任何的變化。
那雙眼睛始終清澈,雖然她不會說話,但他就是能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心中所想。
她在向他走來,臉上是歡喜的神情,就像在村子里時一樣,她總會快步跑到他身邊,伸手拉起他,帶著他去各種地方。
蕭煜抬腳去迎她,可不知為何,隨著他們漸漸靠近,她眼睛中的光彩和笑容卻消失了,她的面容也變得冷漠而疏離。
一雙眼眸空洞地掃向他,里面是失望和痛楚。
那痛楚如同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胸口。
一陣風吹來,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兒。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尸身上,然后她忽然一笑,仿佛終于釋然了。
如果她能開口說話,一定會說:這都是報應。
失去了孩子,便是殺戮的報應。
這血腥的一切,將永遠跟隨他,而她卻早就厭倦了,終于可以不用再忍受。
在他的面前,她就像枝頭的一片枯葉,突然墜落而下,他伸手將她接住,可她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痛苦來臨的時候,是無聲無息的。
他跪坐在地上,望著懷中的人,他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可無論再如何努力,她的指尖依舊冰冷,再也捂不熱。
她再也不會向他笑,再也不會將他領到灶臺前,塞給他黑糊糊的野菜餅。
他一直想治好她的病,聽一聽她的聲音,哪怕喊他一次也好。
可是最終他不但沒能聽到她的聲音,連注視他的目光都失去了。
她明明都已經好轉了……
明明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最終他還是沒能留住。
沒能留住他的小鬏鬏。
漸漸的,憤怒和痛苦似是都離他遠去,他好似從未經歷過那些折磨,整個人忽然變得異常冷靜。
“下令,南進,”蕭煜聽到自己冷淡的聲音,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如遇阻攔一律誅殺,城中百姓不臣服者,殺!衙署官員不祈降者,殺!守城抵抗者,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