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蛟龍頭上的包
第一卷蛟龍頭上的包
皇帝呵斥的旨意遲遲不來,云初就沒辦法閉門思過,繼續老老實實的在萬年縣縣衙上班,下班。
云初上班的時候,長安城里啥事都不會出,就連大城市里很容易出現的風化案子都很少。
所以,長安城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模樣。
在長安,官職比云初大的有很多,爵位比云初高的人也大有人在,就算是云初看重的軍中勛爵,只要躲在驪山里的程咬金跟蘇定方不死,云初還遠不能稱之為軍中第一人。
這些人被云初手握的便宜行事之權壓制了十年之久,在這道枷鎖即將被取消的時候,他們都很有耐心的靜靜的等待著。
在長安經濟快速發展的十余年時間里,長安百姓是這一波經濟紅利的最大受益者。
一部分好處來自于技術創造,一部分好處來自于市場開拓,當然,最大的一股子紅利是云初從長安高等人士嘴里奪過來硬塞給百姓的。
云初有便宜行事之權的時候,他們只能忍著,且必須給云初露出笑臉,堅定的支持云初的每一項決定。
如果云初沒有了這道權柄,他不過是一個手段強硬,武功高強,功勛卓著的名臣而已。
長安屹立渭水邊,秦嶺旁,關中平原上已經很多很多年了,在這片大地上,被弄死的手段強硬的名臣能埋好幾畝地的。
武功高強之輩,在長安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不過一介匹夫而已。
至于功勛卓著什么的,關中最擅長的就是埋葬這些人。
不信?你在關中隨便挖一個坑,說不定就能從里面挖出一具筋骨依舊錚錚作響的尸骨。
生前功勛卓著,死后,還不是任人評說?
殺掉云初這種事情他們目前還做不到,不過,這些人也沒有殺死云初的想法,只要把云初這頭老虎最具攻擊力的爪子給拔掉,這只大蟲不過是大伙餐桌上的一道壯陽美食罷了。
“舊有的勛貴大地主們跟新產生資產階層必定會有一場生死鏖戰的,一旦我的權柄被拿走,首先倒霉的就是新生的資產階層。
沒有我的保護,他們沒有資格享受長安發展的紅利,沒有我的支持,他們剛剛獲得的財富也將會被那些老舊貴族們統統拿走。
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而且一定會發生,這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除非一方徹底死亡,否則,戰斗不會停歇。”
這么深刻的道理,云初自然不會跟武三思跟武承嗣兄弟講,他是說給云瑾跟溫歡的。
“如此說來,阿耶這一次主動犯錯,其實就是想檢驗一下被我們扶持起來的這批人的戰斗力?”
云瑾拿起爐子上的銅壺,給父親的茶杯續滿水之后,輕聲道。
云初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繼續道:“老舊勛貴,門閥,大地主們依舊擁有長安城最多的財富,最多的土地。
數百年下來,他們的觸角無處不在,已經牢牢地跟長安這座城綁定在一起。
原本啊,既然跟長安這座城綁定了,就該有同呼吸共命運的覺悟,可惜了了,他們的觸手松軟無力,除過吸長安的血之外,并無與城池共存亡的魄力。
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想要破除非常的艱難。”
云瑾跟溫歡齊齊的看著云初,最終,還是云瑾輕聲道:“阿耶想要在長安發起一場革命嗎?”
云初笑道:“看皇帝!”
溫歡道:“皇帝若是不剝除師父便宜行事的權力,您就繼續護佑一下這些新生的資產階級,讓他們再多一點成長的時間。
如果皇帝剝除師父手中的權柄,革命必將爆發是嗎?”
云初道:“利益從來都是通過血淋淋的斗爭奪回來的,從未
聽說過利益是主動禪讓出來的,我從來就不相信古圣王會因為看重對方的人品,功績,就把手中的權力禪讓出去。
相反,大禹王將手中的權力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啟,才是符合道理的。”
云瑾皺眉道:“新生的資產階級如果失敗了呢?”
云初笑道:“那就活該。”
溫歡嘆息一聲道:“他們沒有跟老舊勛貴,大地主們決戰的膽量,更沒有自己取而代之的決心,相反,他們很可能會通過賄賂老舊勛貴們,吃一口窩囊飯。
六國賄賂秦國是個什么下場,歷史上已經寫的很清楚了。”
云初笑道:“也就是說,在我倒霉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主動向老舊勛貴們靠攏了嗎?”
云瑾點點頭道:“投降最快的一批人,便是當年隨著阿耶改造長安住房拿到第一筆財富的人,孩兒已經決定,將這些人徹底的拋棄,用他們血淋淋的下場告訴別的新生的資產階級們,投降,將會落得一個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下場,只有戰斗,才是唯一的一條生路。”
云初道:“不著急,你們既然冷眼旁觀了一段時間,那就繼續冷眼旁觀,先把事情發展的苗頭看清楚,再把實物發展的規律看明白,再下手不遲。”
云瑾道:“阿耶失勢,對皇帝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孩兒以為皇帝不會動阿耶手中的權柄。”
云初笑道:“世上就沒有絕對的事情,很多時候啊,人力有窮時,成不成的是真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的,你這段時間整合佛道兩門的力量,整合的如何了?”
云瑾道:“佛門好說,從道門李淳風另立山門就能看的出來,道門已經沒有一個真正可以拿得出手統御道門的人了。”
云初笑道:“道門講究清靜無為,等他們吃夠了清靜無為的苦頭之后,就該崛起了,畢竟,傳了這么些年,底蘊還是有一些的。”
溫歡道:“那就先從弄死李淳風開始吧!”
云初看一眼溫歡道:“小心了,這個時候殺他,我們的嫌疑最小,畢竟,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殺他卻沒有殺,反倒是殺了陳正這個黃門侍郎。”
云瑾,溫歡告辭離開,云初就倒掉已經淡而無味的罐罐茶,準備弄一罐子新茶,好應對一下窗外狂號的寒風。
他想等天氣暖和一些了,就去一趟驪山,拜訪一下程咬金跟蘇定方。
長安縣衙后堂,剛剛從洛陽回來的武承嗣也在跟武三思說話。
”云初死不了,別說死了,估計他現在的位置都不會動,甚至連他便宜行事的職權也不會被剝奪,所以呢,我們兄弟依舊以云初馬首是瞻就好了。“
武承嗣聽完武三思給他講述長安最近發生的大事之后
,斷然拒絕了武三思準備袖手旁觀的建議。
武三思道:“無故殺一位黃門侍郎,云初用了陛下給他最高職權,就好比原本引而不發的利箭已經射出去了,并且早成了嚴重的后果,云初必然會被陛下追責。”
武承嗣往罐罐茶里放了一塊黃冰糖,不等冰糖融化,就一氣送進嘴里,喊著甜膩膩的冰糖道:“你憑什么認為陛下一定會追云初的責任?”
武三思道:“這是規矩!”
武承嗣道:“天底下的規矩是誰定的?”
武三思道:“陛下!”
武承嗣抽抽鼻子道:“那么,你覺得那些人用規矩跟陛下說事,能逼迫陛下處置云初嗎?”
武三思想了一下道:“在陛下一念之間。”
武承嗣用力的嘬一下嘴里的黃冰糖笑道:“如果規矩最大的話,皇后,太子這兩位為何在云初殺陳正這件上一言不發呢?”
武三思道:“太子不說
是因為云初是他師傅,對了,皇后為何不說,如果能趁機將云初廢黜,我們兄弟豈不是就有機會染指長安了?”
武承嗣拍拍自家兄的肩膀道:“皇后之所以一言不發,是因為皇后根本就不覺得云初殺死陳正是個多大的事情。
至少,在皇后看來,就云初殺了陳正這件事,根本就動搖不了陛下對云初的信任。
好了,吩咐后廚了沒有,我還沒有吃飯呢……算了,還是去萬年縣衙去吃,順便跟云初打一個招呼,再者,那里的廚子手藝更加高超一些。”
“堂堂黃門侍郎被云初毫無理由的就給殺了,云初啥事都沒有?”
“走吧,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今日天寒,多吃兩碗條子肉才是正經。”
長安下了一場大雪,等大雪停止之后,就只有狂暴的朔風,晉昌坊最高處的風車被狂風吹的吱呀呀的亂轉,那些比城墻還要高的酒幌子也被狂風吹的獵獵作響。
人走在朱雀大街上只能背著風走,有時候來一股子大風,就把人推的奔跑起來。
狂風也把馬車門簾給掀起來了,弄得馬車里一片冰寒。
當然,能被風吹動門簾子的馬車,只能是瑞春乘坐的馬車,他甚至不敢蓋好門簾,也顧不得寒冷,一雙眼睛牢牢地盯在左側的馬車。
李治就乘坐在那輛馬車里。
至今,瑞春都想不通皇帝明明不愿意再回長安,卻在睡了一覺之后,就吩咐他減少儀仗,精簡隨從,精騎簡從的要來長安一趟。
這與李治一生謹慎小心的格調大相徑庭。
李治的馬車出自長安,是一輛輕便的四輪馬車,即便是輕便馬車,也遠比一般的馬車大的多,就像是一棟可以移動的小房子,里面溫暖如春不說,還有兩個美艷的宮人隨侍在側,更有一頭巨熊趴在李治腳下打著小呼嚕。
薛仁貴坐在馭手的位置上,渾身裹著厚厚的裘衣,他的眉毛上,胡須上已經結滿了寒霜,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動如山,只是一雙手插在胸口從不抽出來。
李治隔著馬車上的琉璃窗好奇的看著眼前的長安。
十二年未曾回到長安了,他對目前的長安非常的好奇。
“停車!”
李治輕聲吩咐一聲,車隊就迅速停止了,李治在內侍的幫助下批好裘衣,就下了馬車,來到一頭銅牛跟前,用佩劍砸了一下。
銅牛發出一聲悶響,李治就滿意的對狼狽不堪的薛仁貴跟瑞春道:“實心的。”
瑞春道:“原本是十二座銅牛,后來有二十四座,現如今長安已經有銅牛六十四座,聽云初說,不湊足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數前不會停止。
這些年,銅牛的數量一直在增長中,就是有些年多些,有些年少些。”
李治搓搓被寒風吹得生疼的臉對薛仁貴道:“消息封閉的如何?”
薛仁貴道:“是末將挾一千精騎抵達了長安。”
李治笑道:“云初必定知曉朕已經來了,一會直接去萬年縣衙門,且看他如何假裝。”
薛仁貴道:“他應該不知道。”
李治道:“他一定知道!”
薛仁貴勃然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泄露陛下行蹤。”
李治笑道:“是朕告訴他的。”
薛仁貴的身體一僵,艱難的道:“他竟然不出百里迎接。”
李治笑道:“朕又沒有給他下旨意,只是乘坐這輛馬車前來。哦,這輛馬車就是長安精工獻給朕的。”
薛仁貴發急道:”陛下……”
李治抬手阻止了薛仁貴的話,輕聲道:“那一夜,朕忽然夢回長安,與云初站在一片碧綠碧綠的棉田
里說話,我們說了很多話,可惜,朕一句都記不得了。
就特意趕來長安,問問他記得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