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蛟龍頭上的包
第一卷蛟龍頭上的包
“不就是一座長安城嘛,毀了也就毀了。”
“帝王會老去,英雄會遲暮,美人生白發,堅不可摧的城池終究會被攻破,萬丈的宮墻樓閣夜終究會有倒塌的一天……不可惜,不可惜……”
巨熊已經很老了,一張大圓臉已經變得有些尖了,至少下巴沒有那么圓潤,整頭熊看起來不再那么憨厚,隱約透著一股子奸詐氣。
不過,它對李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順,趴在身邊,隆起肥碩的脊背,任由李治上下摩挲。
“人心好壞,這一次就能全看出來,他們以前干的陰私事情也會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期望我的兄弟們能逃過一劫,更希望云初能在這場波動里毫發無傷,我甚至期望這一場暴風過后,長安還是那個長安……”
“人喜歡在少年時發夢,在青年時期追夢,在成年之后造夢,然而呢,到了老了,就會發現自己以前所追求的不過是鏡花水月,夢造的再好,也拿不走,最終是一場空。”
巨熊安靜的聽著李治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的說話,只是偶爾嚶嚶的回應兩聲,并且會用自己濕潤冰涼的鼻子去觸碰一下李治同樣冰涼的手。
“先帝曾經說過,得到的越多,等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時候,就會衍生出巨大的恐懼來,這個時候人就會瘋,會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怪事情出來。
我現在,應該到作出怪事情的年紀了吧?”
飛瀑亭外的水珠落在了巨熊油亮亮的皮毛上,并不能鉆進皮毛里面,在毛發上砸出一個小窩,就順著皮毛流淌下來,而巨熊的皮毛上滴水不沾。
云初將長安府兵盡數撤離長安,同時,也把召集起來的民壯解散歸家,并且在同一時間里解除了宵禁,準許東西兩市開市,也同意流水牌子開市。
十六衛的府兵們很聽話的留在軍營里,儲糧不夠,長安,萬年兩縣的主簿們就籌集了一些,不敢送多,還是以五日為限,也就是五天送一次。
百騎司的人也不再強迫府兵們忍饑挨餓,同意他們在軍營里自由活動,只是不得擅離軍營。
總體上事情不大,百騎司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里只誅殺了一百多個擅自離開軍營的,這個數字跟八萬人的總數比起來,算不得啥。
在大唐萬國頌德天樞的火焰的照耀下,長安皇城里的廝殺聲依舊不絕于耳,只是,長安百姓似乎并不在意皇城里的廝殺。
生活還要繼續。
于是冷清了七天的長安城逐漸變得繁華起來了。
百姓們之所以不再害怕兵災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他們有一個值得信任的縣尊,這位縣尊曾經在單人匹馬在百萬大軍中殺了一個三進三出不說,還一口氣陣斬了八十多員敵方猛將的頭顱。
所以呢,當這位兇猛無敵的縣尊披甲守在皇城門口的時候,在東西兩市上討生活的百姓們就認為,天,塌不下來。
云初讓不良人抬來沙袋,將皇城的三座大門統統堵死,只留下宮城后面的朱雀門供他們離開,任何想要從皇城里出來的人,都會遭受來自不良人們的密集的箭雨。
雍王賢的大鋼牙早就換成了更加美觀的象牙,裝上象牙的雍王賢看起來就格外地儒雅了,甚至有了那么一絲絲大象般的穩重。
“皇城里不但有十六衛的衙門,還有百官衙門,再深一步,里面就是宮城,太極殿昨夜發生了火災,雖然被迅速撲滅,這就說明里面的廝殺已經波及到了宮城。”
云初咬著胡餅道:“著火的太極殿能被人迅速的救治,就說明里面的戰事是瑞春他們占優,皇城這里的戰事已經逐漸平息了,賊人在宮城放火,說明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
雍王賢道:“君侯,晉昌坊何時全面開放?”
云初笑道:“晉昌坊早就開放了呀。”
雍王賢道:“沒有,至少本王今日想去大食堂吃一碗面,結果沒吃上,那里大門緊閉。”
云初道:“大食堂為了給府兵們煮飯,已經好幾天沒有開門營業了。”
雍王賢道:“開開門吧,讓本王的家眷住進去。”
云初面無表情的道:“好多豪門大戶,在我解除宵禁的第一天就拖家帶口的離開了長安,雍王也可以帶家眷離開。”
雍王賢低聲道:“我覺得城外可能更加的危險。”
云初微微點點頭,就讓張甲去安排雍王府家眷進入晉昌坊的事情。
雍王賢換上一身甲胄,找來一張軟榻就跟云初并排坐在棚子底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被他用沙袋堵住的皇城大門。
半個時辰之后,萬年縣的官員,以及小吏們就帶著軟榻來了,一個個安靜的坐在云初跟雍王賢的身后,注視著皇城大門。
再后來,長安縣的縣令跟主簿武氏兄弟帶著長安縣的大小官員帶著軟榻來到皇城門口,陪著云初一起安靜的注視著皇城大門。
再后來,被囚禁在金吾衛大營的金吾衛將士們也來到了皇城門口,他們沒有造反,而是學云初的樣子盤膝坐在地上注視著皇城門口,不論膽戰心驚的百騎司如何用皮鞭抽打,也巋然不動。
再后來,長安百官們也就來了,他們來的晚,卻要占據最前面的位置,結果,人家不讓。
等長安百姓們聞訊排在這些官員身后的時候,往日寬闊的朱雀大街上已經人滿為患,很少有人作聲,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高處的皇城門口。
“戰事今天就會結束。”武承嗣湊到云初身邊低聲道。
云初冷冰冰的道:“你怎么知道?”
武承嗣被云初狼一樣兇殘的目光盯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打了一個哆嗦之后立刻道:“我啥都不知道。”
等李慎等一干皇族也搬來軟榻來到皇城門口看熱鬧的時候,整個長安城似乎一瞬間就安靜下來了,幾乎所有的長安人拖家帶口的瞅著皇城,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個時辰,直到大唐萬國頌德天樞上的火焰因為無人照料逐漸變弱的時候,云初才吩咐主簿魯繡,派人給大唐萬國頌德天樞加油。
就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有人開始用巨木撞擊沉重的皇城大門,似乎想要從里面出來,耳聽得有節奏的巨響在皇城前響起,在場的長安人的心也隨著撞擊大門的響聲狂跳不已,似乎這個里面將要出來一頭洪水猛獸。
一只龍旗出現在城頭,打著旗子的人才露頭,就被云初張弓搭箭給射穿了咽喉。
武承嗣低聲道:“君侯剛剛射死了一個百騎司。”
雍王賢用憎惡的目光看著武承嗣道:“準你重新組織語言再說一遍。”
武承嗣面無表情道:“下官剛才說,君侯神射殺死了一個叛賊。”
云初接連射出來了三箭,城頭上就死了三個人。
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向外開的皇城大門終于被里面的人撞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瘦弱的人從縫隙里擠出來,才要說話,就被不良人們萬箭齊發給射成了刺猬。
雍王賢道:“君侯一定要他們從玄武門離開嗎?”
云初道:“我不知道從皇城里出來的人是誰,總之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他們的暴行已經激怒了整個長安的人,我不想讓他們玷污長安,他們可以從玄武門離開。”
武承嗣道:“無論他們奉行了誰的命令?”
云初點頭道:“無論他們奉行了誰的命令,這道命令對長安太不友好了。”
雍王賢道:“那么,誰能從此門出來?”
云初道:“大公無私者。”
武承嗣道:“也就是說沒人能從里面出來了咯。”
就在他們三人談話的功夫,那道大門又被城里的人用巨木撞擊的向兩邊開闊一些,旋即,一個衣衫破爛卻戴著高冠的人從皇城里走了出來。
云初發射的羽箭牢牢地釘在此人的腳下,那人卻抬起滿是血污的臉越過云初釘在他腳下的羽箭,昂首闊步地向云初走過來。
云初看了看來人,就收起弓箭。
周興行尸走肉一般的從宮門口走到云初身邊,抬手道:“有沒有吃食給一口墊墊。”
云初從袖子里取出一張胡餅遞給周興。
周興接過胡餅就往嘴里塞,一口胡餅噎在嗓子眼里下不去,是云初給了他一個水壺,這才把命給救了。
等周興吃完胡餅,喝了一壺水,云初才問道:“啥時候走,其實你們沒必要從正門出來,走玄武門多好。”
周興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對云初道:“長安人就這么不喜歡我?”
云初點點頭道:“快走吧,要是還有沒殺干凈的人,給一個名單,人都在這里,我幫你喊出來,就地殺了,只求你們早點離開。”
周興詫異的道:“你就不問問原因?”
云初大笑道:“人都的死球了,還問個屁啊,求求你,早點走吧。”
周興回頭看看半開的皇城大門,從他走出來之后,再無人出來。
他沉吟片刻道:“殺干凈了。”
云初回頭喊一聲:“讓路!”
話音剛落,長長的朱雀大街上就起了一場場小小的騷動,原本被人群站的連立錐之地都沒有的朱雀大街上頓時就出現了一條兩尺寬的小路。
周興環伺一下周圍的人群,對云初道:“斬不盡的惡人頭,某家問心無愧。”
云初不耐煩的道:“趕緊走吧。”
周興長吸一口氣,居然挺起胸膛,就這樣大剌剌的從長安人讓出來的這條小道揚長而去。
他走在人群里,就像是一匹狼走在羊群中,雖然外形看起來有幾分相似之處,但是,只要是人,就能分辨出他是一匹狼,而不是一個人。
周興走了,云初就對雍王賢道:“進去看看吧。”
雍王賢盡管臉色蒼白,還是強壓著心頭的恐懼,點點頭道:“好,進去看看。”
云初回頭對長安城里碩果僅存的一些皇族,勛貴,以及官員們道:“一起進去看看?”
沒有云初想象中的一呼百應,只有死一樣的沉寂。
云初嘆息一聲繼續道:“萬年,長安兩縣官員隨本官入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