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徽六年的桂樹只新發出來了二十一條枝葉。
鐘馗排名第一。
李治興致勃勃的點名道:“鐘馗是誰,站出來讓朕看看。”
只聽一聲渾厚的男低音從人群中響起:“微臣便是。”
說著話,一個低垂著腦袋的壯漢就從二十一個新科進士中走了出來。
李治疑惑地道:“愛卿因何低頭”
鐘馗沉聲道:“微臣貌丑。”
李治哈哈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以容貌論英雄者盡管抬頭。”
鐘馗聞言,激動地熱淚盈眶,于是,在云初深深地嘆息聲中,鐘馗抬起了頭。
大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云初伸長脖子無聊的瞅著大殿上的這些盤龍柱,這些柱子其實不怎么適合碰撞,而是非常適合另一種古老的刑罰——炮烙!
傳說中的鐘馗不知道是碰臺階死的,還是碰柱子死的,從現場的環境來看,兩者的可能性都不大因為皇帝座位上的臺階是木頭的不說,還包著厚厚的地毯。
盤龍柱子是厚銅板制作的,想在這種空心柱子上碰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所以,云初最后把目光落在大殿門口的鐵木門檻上,這東西已經被進進出出的百官們摩擦的油光水滑,中間雖然已經被摩擦成了鈍角,可是兩邊,就不一樣了,九十度的直角位置上還是跟刀子一樣鋒利。
一會,鐘馗要是真的求死,一定會選擇這里的。
李治雖然沒有被鐘馗的容貌嚇壞,卻也明顯能感覺到他不怎么愉快。
喊人家鐘馗出來,本來是要點人家為第一名的,可是,把鐘馗喊出來之后,卻沒有了動靜,開始喊別的進士出來看。
都喊出來之后,就見李治在名單上稍微改動了一下,于是,等宦官唱名的時候,第一就變成了一個叫做薛長壽的家伙。
云初發現,鐘馗這個人并不是擅于控制情緒的家伙,他龐大的身軀已經開始慢慢的抖動,看樣子他心中的悲憤已經快化作汪洋大海了。
李敬玄跟云初一樣伸長脖子看了一陣子鐘馗的表現,就對云初道:“此人性烈如火,你如果把他納入你萬年縣的治下,小心他給你惹出禍端來。”
云初淡淡的道:“我經常警告萬年縣所屬官吏,在辦任何事的時候,身為大唐官吏,首先要站住一個理字,肯定站住了這個字,那就可以百無禁忌的辦事情。”
李敬玄笑道:“這并非為官之道。”
云初笑瞇瞇的道:“李兄以為為官之道是什么呢,我幼時聽曾經聽人說過,做官是為民做主,不如回家養豬玀,如果當一個官,還要思前顧后,這官不做也罷。”
李敬玄拱手道:“做官一道某家不如你。”
云初嘆息一聲道:“李兄雖然說你不如我,但是,心中一定在鄙薄云初,這一點某家還是知道的。”
李敬玄搖頭道:“不是,也沒有在心中腹誹你,比如那個張度我上一次就想出手毆打他了,還特意換了榆木笏板,就是為了方便下手,最終,用上這塊榆木笏板的人卻是你。
所以呢,不如就是不如,沒有表里不一。”
就在兩人絮絮叨叨的閑聊的時候,皇帝接見新科進士的流程已經走完了,這二十一個人中間,授官最高的為從八品下,最低的是從九品下,從八品下的人有三個,從九品下的人卻只有一個——鐘馗。
云初的視線一只盯著鐘馗,他現在很擔心這個家伙突然發狂,當著皇帝的面說一句“我不服”一類的屁話,然后被惱怒的李治直接下令砍頭。
好在,鐘馗沒有失禮,而是默默地跟在隊伍的最后面失魂落魄的向外走。
果然,當他低垂著的眼睛跟鋒利的門檻相遇之后,這家伙就重重的將自己的腦袋撞向門檻。
此時,云初早就把屁股下面的墊子折疊起來了,就在鐘馗的腦袋就要撞在門檻上的時候,云初的墊子正好出現在那里,他一頭撞在墊子上。
即便是如此,鐘馗的力道還是很大,墊子卸掉了一部分的力道,卻讓他的臉撞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云初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將鐘馗攙扶起來之后拍著他雄壯的胸肌道:“好一個文武雙全的漢子,可有興致來我萬年縣供職”
鐘馗原本如同死灰一般黯淡無光的眼睛漸漸地有了一絲光彩。
連忙拱手道:“謝恩公提攜。”
云初拍拍鐘馗的肩膀道:“高中還鄉應該有無限榮光,既然已經入職我萬年縣,明日可以去萬年縣主簿處領取十貫銀錢
好好地在長安,或者故鄉榮耀半月。
半個月之后,相信你會收到吏部的告身,盡管來我萬年縣衙就是了。”
鐘馗再次施禮謝過云初,見隊伍已經走遠,就急匆匆的隨著那群新科進士們離開了太極殿。
盡管鐘馗剛才差一點碰死,卻并沒有在朝堂上引發什么驚訝一類的情緒。
每年都有很多人被那個門檻絆倒,早就引不起眾人圍觀的興趣了。
云初本以為自己靠大門近,那么,就該先出去,誰知道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還是那些大佬們先出。
尤其是李績,蘇定方,梁建方這些老賊在經過云初身邊的時候響屁不斷,云初甚至斷定,至少有一位大佬可能用力過大,弄了一褲襠。
現在沒辦法出手,把這些人打出個好歹來,自己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74文學網看。
別看梁建方在四年前還是飯一斗,肉十斤的好漢,現在,不是云初看不起他,兩人再打起來的時候,他有把握在十個回合之內弄翻老梁。
四年多過去了,自己從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人成長為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人,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而梁建方這種老賊,四五年的時光足夠把他僅存不多的精力消耗的七七八八。
到了現在,別說什么飯一斗,肉十斤的話,估計勉弱吃完這些,立刻就會拉稀。
忍受完畢了武將們的鄙視,身邊的這群文官卻并沒有給云初太多的好臉色。
他們中的很多人,對云初一上來就毫無原則的討好文官體系的人非常的鄙視。
盡管他們當年往那這個圈子里融合的時候做的事情遠比云初做的沒有下限。
這依舊不耽誤他們站在岸上鄙視還沒有上岸的云初。
好在,這些人似乎知曉云初的脾氣不是很好,也沒有一個出來直接鄙視云初,口出不遜之言的。
如果有,云初也不介意繼續借用李敬玄的榆木笏板再把他毆打一頓。
一個立誓要成為京兆尹的人,是不可能跟這些京官門站立到一個戰壕里面的。
因為京兆尹乃是全天上最大的一個地方官,而不屬于京官體系,甚至可以說,京兆尹跟京官們的利益是相悖的,是需要相互監察的。
云初甚至認為,京兆尹這個官職,就像《西游釋厄傳》里面的那個鎮元大仙,號稱地仙之祖。
站在這個位面上,大家最好講理,千萬不要講交情,因為只要開始講交情了,總會有一方是屬于違法亂紀的。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大漢朝的京兆尹的下場才那么的凄慘。
終于離開了臭氣熏天的太極殿,溫柔,狄仁杰立刻湊過來道:“你出手打的張度”
云初點點頭道:“這家伙沖著我把屁股撅起來放屁,還邀請我打他。一輩子都沒有聽過這么奇怪的要求,所以,就把他打了一頓。”
溫柔點頭道:“那就立刻尋找這家伙的把柄,把他徹底的弄死算了,你是沒聽見,這家伙在太極殿外邊殺豬一樣的咆哮要弄死你。”
狄仁杰想了一下道:“要弄死他,就需要特殊的罪名,一般的貪污喝兵血這樣的事情還弄不死他。”
溫柔攤攤手道:“那就只有謀反跟私自調兵這兩條路了,不知道這家伙有沒有這樣的把柄可以抓”
云初搖頭道:“不要偽造證據,如果有實證那就弄死他,如果沒有算他命大。”
狄仁杰笑道:“左領軍衛的中郎將,在軍中一向粗豪慣了,如果御史言官果真要弄死他,僅僅是風聞奏事這一個便利,弄死他不是難事。”
三人說著話,就慢慢的離開了太極宮,這種事情還要從長計議才好,首先要查一下這個家伙到底有沒有必死的原因。
如果有,到時候再弄死他也不遲。
就在云初為這些魑魅魍魎煩躁的時候,鐘馗回到了客舍,獨自坐在床榻上,瞅著天花板,回憶今日朝會上發生的一幕幕事情。
先是皇帝那張溫和逐漸冷漠的臉,接著就是進士隊伍中的竊笑之聲,然后便是滿朝文武看到他容貌之后發出的驚嘆聲。
這一幕幕的場景就不能想,越是想,越是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好在那個穿著大紅袍子的年輕縣令的笑容給了他足夠的溫暖。
“老子生在終南山,居于終南山,在終南山腳下的萬年縣當官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鐘馗終究嘆了一口氣,將胸中的憤懣之氣消散了大半,自己雖然學富五車,滿腹錦繡,卻不能一展懷抱,此事終究讓他耿耿于懷。
他已經決定,如果那個年輕的過份的縣令能夠待他如國士,他必定以國士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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