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狗在家中,日子并不好過,屬于飯都吃不上,命還在不在,都不被家里人在乎的那種。
若說先前孫二狗吃不飽飯被苛待的事兒江米夏只是聽說,但自從孫二狗到了作坊這里之后,江米夏是實打實瞧見了。
孫二狗家的人從來未來找過他,也不曾給他添置過一件衣裳。
似乎孫二狗與家里沒有絲毫關系一般。
回這樣的家過年,孫二狗大約也是不情愿的吧。
江米夏想了想,沖孫二狗招手,“你在那愣著干啥?家里都要煮餃子了,快過來吃飯。”
很明顯,是要邀請他一起過年。
孫二狗眼眶里頭頓時有些發熱,但還是撓了撓頭,“小夏姐,我……”
他還是有些想回家里頭瞧一瞧。
到底,那是家啊,雖然是后娘,但爹是親爹,那也是他自小長大的地兒。
今兒個是除夕,他覺得怎么著也回去看一眼。
江米夏看平日里做事果斷的孫二狗,這會兒說話吞吞吐吐的,大致猜出來了他的心思。
“快去吧,若是家里頭有餃子,便在家吃,若是沒有,這邊餃子管夠。”江米夏道。
原生家庭對人造成的影響是致命且深遠的,也會讓人對其十分厭惡痛恨。
但饒是如此,人是情感動物,在內心的最深處,對原生家庭仍舊是有一定的幻想和一些眷戀。
孫二狗大約也是不例外的。
江米夏表示理解,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孫二狗見江米夏如此說,似尋到了主心骨一般,原本的猶豫不決也蕩然無存,只興沖沖地點了頭,“我知道了,小夏姐。”
說罷便如一陣風一般,消失在了江米夏的視線中。
這孩子,還是毛毛躁躁的啊。
江米夏把作坊的大門給關上,落了鎖,又把自己原本虛掩了一扇的門徹底給打開。
門要留好啊。
待收拾完這些,江米夏才去院中接著拽麥秸稈。
今年的除夕,正是四九當頭,一年最冷的時候。
北風不大,但因為足夠冷,哪怕微微的風吹在臉上,也如同小刀子在割一般。
孫二狗是跑著往回走的,衣裳穿的厚,跑得又快,渾身覺得熱得很,甚至腦門上冒出了顆顆汗珠,讓他并不覺得冷。
雪花忽的落了下來。
小片的雪花,先是稀疏,接著慢慢變得密集起來。
孫二狗趕到孫家莊村口時,地上已經堆集了一層雪白。
一路跑的氣喘吁吁,進村后,孫二狗的速度變成了快走。
除夕夜,各家各戶門口掛起了紅燈籠,孫二狗家也不例外。
瞧著許久都沒有回過的家,孫二狗心里頭騰起了異樣的感覺,在頓了一頓之后,重新抬起了腳步。
就在他離家門口不過還有十數步遠時,原本半開著的大門,被哐當一下關上,緊接著傳來窸窸窣窣,插門栓的聲音。
“爹,哥還沒回來。”
“不用管他。”是爹的聲音。
“他現在攀了高枝兒,成天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吃的比咱家好,穿的也比你們好,聽說每個月連工錢都不少拿呢,這么幾個月都不惦記著往家送點工錢,孝敬一下爹娘,這心里頭早就沒這個家了,還管他干什么?”
后娘大約覺得不解氣,先是“呸”了一口,接著罵道,“早就跟你說了,這兔崽子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真是白生養這玩意兒了,往后只當沒他!”
隔著院子傳出來的聲音,漸漸地被雪花簌簌落地的聲音淹沒。
孫二狗抬了抬頭,有雪落在臉上,冰冰涼。
伸手抹了抹臉,眼邊竟是沒有一滴淚水。
早已猜到的結果,大約也是沒什么好傷心的吧。
孫二狗跺了跺腳,把身上多的雪給抖落,朝因為露在外面,凍得有些發僵的手上哈了口熱氣。
時間不早了,得趕緊回去,不能耽誤吃餃子。
孫二狗抬了腳,比來的時候跑的更快了一些。
新年,熱鬧而忙碌。
年從初一拜到初六,到了初七的時候,才算消停了下來。
初八,店鋪開門營業,待過了十五后,這年便也就徹底過完了。
書院是正月十七開的學。
開學當日,夫子先檢查了每個人的課業。
檢查了一日,孟子聽的眉頭擰的比溝壑還深。
果然是不能抱太大希望啊。
畢竟平日里耳提面命,那群學生都記不住,放假期間就更指望不上什么了,頂多就是沒他預計地忘的那么多,那么快就是了。
直到看到宋景韞交上來的律詩和默寫的試卷時,這眼前才頓時一亮。
詩做的中規中矩,算不得十分出眾,但考試卻是綽綽有余,最關鍵的是那些四書五經的誦讀和注釋,寫的是嫻熟流暢,字跡工整,沒任何涂改痕跡。
這便是足夠了!
當所有人都讓他失望時,宋景韞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因為其他人交上來的課業而愁云滿面的孟子聽,滿心的陰霾消散了個干凈,整個人變得歡天喜地起來。
章文斌看孟子聽那背著手,揚著下巴,眼睛恨不得要長到腦袋頂上那個樣兒,手里的筆頓了一頓。
再看看手中那些恨不得要氣死他的那些作業,章文斌眉頭緊皺。
他當時是不是該爭取爭取,把宋景韞要過來當他的學生?
畢竟有個省心的,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嘛。
縣衙發布了縣試的告示,全縣符合條件且需要參加縣試的人,需要在十日內,到縣衙的禮房完成報名。
孟子聽和章文斌帶著弘樂書院需要參加縣試的學生前去報名,而后準備親供、互保、具結等,以供縣衙進行查驗考核。
待相關手續準備完畢,縣衙核準公布考生名冊后,孟子聽和章文斌便開始全力輔助準備應試的學生備考。
宋景韞比從前勤奮了許多,江米夏能瞧得出來,他每天回來,讀書的時間,從原來的一刻鐘,變成了半個時辰。
且在睡覺前,宋景韞也會躺在床上,愣著出個小半個時辰的神。
有時候江米夏叫他,他都沒有聽見。
小贅婿的這個行為,讓江米夏頗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