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瞻笑了笑,沒否認。
祁歡其實很清楚,這個時代大背景之下會得到廣泛認可的女子是什么樣的。
所以,她適時抿著唇,微微一笑。
同時,略顯出幾分羞赧。
倒也不全是裝的,這會兒她確實是有幾分不好意思。
不過當著顧瞻朋友的面,她也未曾小家子氣的直接躲開。
長寧侯府這一門,單論皮相,的確是足夠拿出來唬人的。
那少年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雖是沖著顧瞻來的,并未存什么別的心思,也是不期然被這笑容晃了一下。
可也畢竟是朋友妻,他飛快又收斂了神色,主動拱了拱手:“在下方子月,英國公府的,是顧瞻的朋友。”
祁歡沖他微微頷首:“方公子好。”
她不多說話,又畢竟是個姑娘家……
場面一時頗有幾分尷尬。
顧瞻遞了個眼色,方子月便趕緊溜了,一邊又沖顧瞻飄了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你們聊,我去前面看……看看……哈哈!”
他們都是有涵養的世家子弟,即使關系好,私底下會互相調侃打趣,可是當著祁歡這樣一個姑娘的面,卻是多一個字的混賬話也不會說的。
顧瞻目送他跑開,收回視線再次看向祁歡時,瞧著卻有那么幾分不高興。
他挑了挑眉:“還不打算上轎?我還有別的朋友,一并引薦給你認識?”
祁歡的反應并不遲鈍,立刻從他這話里聽出幾分酸溜溜的意味。
她心里覺得好笑。
不過——
她現在確實也不想應付顧瞻的朋友,也就彎身先坐進了轎子里。
轎簾落下。
轎子里小小的一方空間,雖然布置的還算舒適,可祁歡并不太喜歡。
她于是小心的將一側小窗垂下的布簾掀開一角……
果然,顧瞻還倚在旁邊。
察覺身側動靜,他便垂眸看下來。
祁歡索性趴在窗口與他聊天:“昨天我以為你說著玩的,你還真去了喻家?方才那個……”
她一時沒太想得起來方子月名字,就直接掠過:“英國公府和永興伯府也是姻親嗎?”
顧瞻確實是有點小心眼了。
剛才方子月看祁歡那一眼,眼神里閃過的驚艷……
同為男人,他其實比祁歡看得都更清楚更明白。
想想,心里也著實矛盾。
他不知道別的男人是否也會這樣,一方面恨不能將心愛的姑娘拉出來,昭告天下,宣示所有權,另一方面又恨不能將她藏起來,一眼都不給別的男人看。
哪怕——
只是單純的欣賞和艷羨那樣的眼神都不可以!
現在發現祁歡居然連方子月的名字都沒記住,他心情便瞬間開朗許多,也愿意給她解惑多說了。
他斜倚在轎身上,為了將就坐在轎子里的祁歡,稍稍壓低了身子與之交談:“英國公府的老夫人與永興伯府的老夫人是一對兒嫡親的姐妹,由于她們嫁的都是兩府邸的嫡系,所以雖是表親,但是他們兩家私底下的關系一直很不錯。”
祁歡了然:“那怪不得,喻家老伯爺那么硬氣,明知我們與寧王府的關系,還敢應承了婚事。”
在朝的四座國公府,如今還在掌兵權的就只剩顧瞻他們家了。
可是其他幾家,就算沒了軍中勢力,這百余年的積累下來,地位也不容小覷,家族關系盤根錯節,各種姻親和本族子弟深入官場的程度都身份可觀。
據祁歡所知,好像除了一個實在子侄不肖的魯國公府呈現出大廈將傾之勢……
另外三家,在朝中依舊是根深蒂固,很有地位的。
但是她深居內宅,對這方面的確切消息就不是很清楚了。
顧瞻有點不想在她面前過分談論方子月,但是明知道她感興趣,最后還是忍著不高興,繼續道:“英國公府如今雖是受著祖上庇蔭,在朝領的只是個虛銜,但是前面風光之時,數代人的經營積累下來……如今縱使沒什么可以一手遮天的人物了,可是族中大小官員數十人,這些人團結起來也是不容撼動的一批力量。加上已經過世的老國公愛馬如命,他在時所建的馬場如今逐漸發展壯大,軍中戰馬也經常從他家采買,他家的底氣還是很足的。”
祁歡明白,古代的家族喜歡靠聯姻捆綁,然后互相扶持,一起壯大。
英國公府和永興伯府的兩位老夫人關系親密,兩人如今年事已高,又都死了夫君,各自都是自己家族里身份最高也最尊貴的女性長輩了。
最起碼——
在兩位老太太故去之前,他們這兩家府邸之間的關系是會捆綁十分牢靠的。
然則下一刻,她卻不期然冷笑了一聲:“怪不得對二妹妹這樁婚事我祖父一直緘口不言,保持了默認的態度。”
她之前一直并未多想,只當老頭子確實是對打聯姻牌沒興趣,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任由祁文景夫妻倆去張羅了這門婚事。
這樣看來——
祁正鈺之所以沒吱聲,其實還是因為樂見其成,對這門婚事其實也是很滿意的。
祁長歌嫁去了永興伯府,那么連帶著自家這個長寧侯府也就和英國公府也成了姻親關系。
并且,由于祁長歌嫁的只是喻家嫡次子,凡遇到大事還都由他家嫡長子在前面頂著,有麻煩輕易也找不到祁家來……
這老頭子合著是在悶聲不響撿便宜呢!
祁長歌有了好歸宿,祁歡原是替她高興的,可是現在聯想到這一層——
心里卻又突然跟吞了蒼蠅一樣的惡心。
她臉色沉下來。
隨后,再重新抬眸看向顧瞻時,表情就毫不掩飾的怨念了:“所以,其實他一直聽之任之,從未過問或者干預我同你來往,其實內里也是抱著這樣的打算,在等著撿你們平國公府這個更大的便宜?”
如果和她來往的人不是顧瞻,而是隨便什么寒門子弟,販夫走卒,只怕老頭子早不是這般態度了吧?
祁歡的心里,一瞬間就被堵得厲害。
祁正鈺的那些算計和心思,顧瞻是一清二楚的。
祁歡對她這個祖父再不尊敬,也永遠改變不了她是祁家女兒的事實,老頭子之所以沒干預她跟顧瞻之間的來往,明面上看只是賭氣放任,隨便她自生自滅,其實……
又哪會那么簡單的!
一直以來,祁歡都是個很有活力的人,活得自信、肆意又灑脫。
看見她突然挫敗下來的神情,顧瞻心里也有幾分不是滋味兒。
這些,本來對他來說都是沒所謂的事,在他想要和她共赴一生的那個時候起,圍繞在她身邊的所有利益鏈他就都看透了。
可是顯然——
祁歡不高興!
她不高興,她這段只是純粹在試著經營的感情,卻在無形當中成了被人算計和捏在手里的棋子。
顧瞻面上無所謂的那點子笑容斂去。
他干脆將身子更壓低些,變成與她平視,然后手掌摸摸她的發頂,溫聲道:“我們不管別人怎么想,其實如果換個角度想想,這又何嘗不是我們在鉆你祖父那個老謀深算的空子?他盤算他的,咱們盤算咱們的,只要……最后我這個便宜不讓他撿走,不給他沾光,那就是我們算計贏了不是?”
這樣的詭辯,其實并不足以安撫住祁歡的。
因為不管她怎么自欺欺人——
她就是實打實被人算計了,那人算計利用的還不是別的,而是她最慎重和不想拿出來做妥協和交易的感情。
但是顧瞻的安慰,她接受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揚起唇角露出笑容來:“是啊。而且老頭子年紀大了,誰知道他還能蹦跶幾年。”
言語之間,她毫無掩飾對祁正鈺這個祖父的惡意和詛咒。
這個人,為老不尊,曾經兩度算計,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要不是她命大,反應夠機敏,現在人都沒了。
這些,顧瞻也都是知道的。
這會兒在大街上,又不好有什么別的更過分的舉動,他就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腦袋,聊做撫慰。
前面新娘子的花轎那里又熱鬧了一陣,迎親的隊伍便起轎返程。
顧瞻是跟隨新郎迎親的隊伍,冒充親友團來的,這會兒自然也上馬跟著一道兒往喻家去。
喻懷瑾身著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
顧瞻策馬,則是一直與祁歡坐的小轎并行。
祁歡不好在大街上一直扒著窗口與他交談,在轎子里百無聊賴的坐著,偶爾偷偷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一眼,瞧見他,有些抑郁的心情就會跟著晴朗幾分。
待到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走遠,長寧侯府門前跟出來湊熱鬧的賓客也就說說笑笑的又回了府里吃席。
門口石獅子一側的陰影里,秦頌手里捏著個空酒杯靠在那里。
華燈初上,侯府門檐底下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灑下朦朧一片的光。
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周身的氣場卻是又冷又壓抑。https://
秦碩探頭探腦的在旁邊圍著他轉悠,察言觀色了許久,等到迎親隊伍的吹打聲都聽不見了,也沒見他哥有挪動的跡象,他這才大著膽子憤憤道:“那個顧瞻,當真是心機的很,他不來祁家,反而故意跟著去了喻家獻殷勤。”
方才轎子停在那邊,顧瞻和祁歡說說笑笑聊了半天,他們兄弟倆都是親眼看見了。
背后罵人這種事,秦頌是做不來的,秦碩原是想罵上顧瞻兩句,好叫他哥也聽著出出氣……
可越說越是無奈,也越是底氣不足。
顧瞻心不心機的都不是最要緊的,主要是祁歡的態度,看他倆那樣,當街就膩膩歪歪的聊半天……
這他哥還能有戲嗎?
秦碩自己說著,就先垮下臉來,目光轉向他哥,為難道:“現在也好像只能這樣了吧哥?要不您也別盯著她不放了……”
顧瞻是皇后娘娘的親弟弟,顧家的門第又比自家高,加上祁歡先入為主,都已經和他勾搭上了……
雖說兩人還沒正式定親,可是這個局面之下,自家先發制人的強搶都沒勝算的。
秦碩這會兒是打從心底里想勸他哥打退堂鼓。
秦頌撈過放在石獅子底座上的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其實他比秦碩更明白他自己這一刻的處境本就是多說無益的,不是因為顧瞻的姐姐是皇后,也不是因為顧家的門第比他們秦家的更高,而——
只是因為祁歡這個人!
他是了解她的,顧瞻之所以贏了,是贏在祁歡選了他。
就那丫頭的性子,即便他豁得出去把人搶強回去,她不樂意,隨后就只能是徹底翻臉。
現在,他為了想見她一面,還能光明正大的登門……
是的,他堂堂武成侯秦頌,此時此刻竟然就是這般卑微。
明知道今天這樣的場合,顧瞻也必定不會缺席,他來,看到的就只會是叫他更加煎熬的場景,可就仿佛是自虐一般,非得要來。
仰頭飲盡那杯酒,辛辣的酒水滑過喉管,瞬間燒得五臟六腑一片灼熱,沖得一股濕氣直想從眼眶里往外躥。
“呵……”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出來。
在遇到祁歡之前,他從來就不知道他秦頌原來會是這樣一個優柔寡斷,拿得起卻放不下的人。
他這一聲笑,低沉沙啞,激得秦碩登時打了個哆嗦。
他結結巴巴又試著叫了一聲:“哥……你……你這不會是已經喝醉了吧?”
秦頌未曾回應他的話,低頭把玩著手里的空杯。
自嘲的笑了笑,片刻之后,他突然好奇的問秦碩:“葉尋意嫁人了,你當時是個什么感覺?”
秦碩表情一僵,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臉上表情不自在的變了好幾次。
秦頌見他不語,轉頭去看他。
對上他視線的時候,秦碩目光下意識閃躲了一下,但再下一刻,他也便硬著頭皮正視了秦頌,硬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就……那樣吧。”
葉尋意嫁人了,畢竟是他曾經瘋狂迷戀追逐過的姑娘,要說內心全無波瀾,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
秦碩很認真的琢磨了一下,然后道:“其實,我跟她……從一開始就是我的一廂情愿,曾經再喜歡又怎么樣?后來我仔細想過了,從始至終,那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她既不喜歡我,甚至我們之間連點可供回憶的東西都沒有,于是……就也沒那么難過了。”
如果彼此之間連回憶都沒有留下,還說什么念念不忘……
那就真的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了!
何況——
就因為他自以為是的這場單戀,還連累的險些害死自己的親妹妹!
秦碩發著牢騷,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雖然他覺得他大哥不該和他這種廢物相提并論,可現在確實有點同病相憐那意思,就又大著膽子道:“其實吧,這事兒等過去了,確實也沒有你以為的那樣難過的,真的。”
秦頌看著他那張陳懇的臉,許久。
沒忍住。
他勾著唇角又笑了聲,將酒壺里最后一杯酒倒出來,一飲而盡。
然后,將酒杯酒壺都賽給秦碩:“你送進去吧,我先回了。”
他跟秦碩不一樣。
秦碩和葉尋意之間,沒有過往,也沒有回憶。
可是他有啊!
那些祁歡不肯當回事,也不肯要的回憶,都留給了他一個人。
雖然——
不多!
可是這輩子,他也不會再遇到第二個像她那樣的姑娘了。
狡黠又瀟灑,心機又豁達,勇敢……
又殘忍!
可以不卑不亢的與他據理力爭,抵抗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威壓,也可以殺伐果斷的與旁人抗衡,不計前嫌的救他于水火……
可是這個姑娘,在他曾經唾手可得的地方,就那樣輕易的錯身而過,被他自以為是的那些驕傲給推開了。
從此以后,便是乞求也再求不來。
其實,一小壺酒,再是烈酒,秦頌也喝不醉,秦碩看著他步調闌珊的背影,卻堅定的認為他是已經醉了。
于是,連忙跑進門去,把酒壺還了,又找了個借口推脫,趕緊出門去追他哥。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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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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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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