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嵐:
葉尋意回到相府之后的行事從不低調,雖然時間不算太長,但已經迅速躍居京城貴女榜首,成為了風云人物。
其他都可暫且不論,單就兩位皇子殿下為了搶奪她,鬧得明面上就水火不容之事,已經足夠轟動。
祁文晏與她,偶爾會在各式各樣應酬的場合打個照面。
但他在朝中不站隊,與這女子之間也就絕無任何的利益交集,自然也就不會有什么私下來往。
就是這樣一個陌生人,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擺出一副旁觀者高高在上的姿態,施施然出現……
這顯然也不是什么巧合偶遇。
祁文晏的腦子,本就異于常人的靈光。
只——
他今日突逢變故,心情著實不佳,便就連敷衍著搭理對方一下都不肯。
所以,他直接視葉尋意為無物。
只當對方是空氣,微微閉了眼,任憑雨水沖刷在臉上。
葉尋意遭到冷遇,卻不氣餒。
她觀察注意這位祁家三爺許久了,雖然這是第一次主動面對面的打招呼……
可她是不做無用功的。
選好了時機,有備而來。
那便自然——
不肯無功而返。
這個男人,此刻渾身上下都滿布著頹廢的戾氣,消沉之余,又潛藏著巨大不甘的爆發力。
她現在靠著在云崢與云珩兩兄弟之間斡旋,叫他們互相牽制,以達到某種暫時性的平衡來自保,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所以,她還需要在朝堂中培植其他的勢力,為己所用。
這位祁家三爺,就像是一柄利器,她勢在必得。
祁文晏的態度不好,也未勸退她分毫,她反而極有耐性的保持微笑,語氣平和的徐徐圖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個長寧侯府對您究竟如何,旁人看到的都是表象,只有您祁大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人的出身縱然不可選,但后半生的路卻是靠自己搏出來的。現在您在官場上仕途通順,風水輪流轉,本來也該是到了叫他們反過來看您臉色的時候,又何必委曲求全的繼續在他們面前伏低做小?”
葉丞相家的這位三小姐,就是個不信命的。
她憑著一介庶女之身,容貌不如她嫡姐,才華名聲不如她嫡姐,就硬生生的逆風翻盤,將葉家所有擋她路的人全部或是一腳踢開,或者踩在了腳下。
單從這一點說……
她是有絕對資格給同樣身陷泥潭的祁文晏做引路人的。
既然整個天下背棄你,那你便逆天改命好了!
祁文晏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雖是對她不感興趣,可是對她的為人經歷也十分清楚。
“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人,往往都會作繭自縛,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原是不想理會此人,卻生生被葉尋意激起了脾氣,秉承著最后的涵養冷聲警告:“旁人之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前來點評,離我遠點!”
“那么自欺欺人的人呢?”葉尋意莞爾,對終于撬開了他的嘴巴感到十分滿意。
只要他肯于交流,她便就有絕對的把握說服他,叫他為自己所用!
她撐著傘,干脆從祁文晏側后方走到他身旁。
然后側目去看,就發現這男人生得當真姿色絕麗,十分出彩。
她喜歡跟人上之人打交道,心情就更是愉悅幾分,繼續道:“我本來也沒想得什么好下場,所以無所謂。”
祁文晏與她話不投機。
要不是自身的涵養使然,他從不對女人動手,當真是會給她一巴掌。
六親不認,處處樹敵,難道就是什么很光彩并且值得炫耀之事?
人,可以自以為是,也可以沒有自知之明,旁人管不著她。
但是上趕著找上門來犯賤?
那便是找死了!
祁文晏不想去看這個與己毫不相干的女人嘴臉,他重又閉了閉眼,連眼角的余光都懶得施舍給她。
男人微微仰起頭時,滂沱的雨水自他精致到線條近乎完美的下頜線成股的匯聚流下。
如果祁歡在場,她會說這是be美學的極致發揮。
即使葉尋意這樣沒有超前詞匯庫的土著……
這一刻,她看著面前的男人也有了瞬間失神。
她背地里關注他許久了,這個男人,有能力,有手段,有野心,除了出身實在不堪,他幾乎是完美到無懈可擊了。
可是以她所知的,他上輩子的經歷和作為……
他這樣的男人,要什么樣的女人得不到?但凡是他有意,全京城未嫁的大家閨秀都會趨之若鶩的主動投懷送抱吧?
可是——
他偏偏明珠暗投,和自己的長嫂有了首尾?
這得是有多想不開?!
以往冷眼旁觀,葉尋意只是對他滿心鄙夷。
此時近距離看著男人近乎完美的側臉輪廓,卻是不免生出幾分暴殄天物的惋惜和遺憾來。
何必呢?是不是!
但是她這次冒雨前來的目標明確,惋惜的情緒只是一瞬,祁文晏對她不予理會,她也不以為意,重新收攝心神,繼續從容笑道:“祁大人真的不打算與我好好聊聊嗎?我可是知道您所有的秘密的。”
祁文晏冷然不語,依舊對她不予理會。
葉尋意并不氣餒,反而越發的自信起來,唇角揚得高高的:“也許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可是這種事情必然會被世俗所不容。即使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方才在這道門內究竟都發生了什么事。祁家父子現在之所以不張揚,也不過是因為不想家丑外揚,進而強忍下來的,但是今日之后……你只會更加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就更容不下你了。你已經別無退路,他們遲早都不會放過你!”
祁家門里的事?
那本就是一樁祁正鈺信口開河的欲加之罪!
可是——
聽這女人的語氣言辭,她卻信以為真,并且還想拿這個做把柄要挾他?
祁文晏本來是連理都不想理這個腦子有病一樣的瘋女人的,此時聞言,他卻猛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勁。
葉尋意兀自說的得意,胸有成竹。
這樣的事情她并非第一次做,云珩是個近乎病態的控制狂,上輩子自他登臨帝位之后,就用暗衛搜集了京城各家官員府邸的隱秘資料,以方便掌握各家的弱點,控制利用。
得益于這一點,她也知道這京城里很多人家不為人知的隱秘。
包括——
這個沒什么用的長寧侯府祁家的。
云珩搜集到的資料里寫,這位祁三爺外室所出,又性格桀驁不服管束,惹得老侯爺祁正鈺極是不喜,后來又因與自己的長嫂楊氏有染,事情敗露。
最后祁家雖然為了掩蓋家丑,并未將此時對外宣揚,但是事發之后,楊氏羞憤自盡,這位在當時風頭正盛的大理寺少卿大人也辭官隱退,自此徹底消失在眾人視野。
當初她看到這些東西,都是事發之后好多幾年了。
因為這個祁家確實是個在朝堂上無關緊要的人家,她拿了資料在手也只是一掃而過,對事發的具體年月日期已然記不太清楚。
她重生之后,積極整理自己所知的各種信息隱秘,當時便對這位能力卓絕的祁三爺有了興趣,覺得此人可以拉攏利用,所以一直暗中注意觀察。
終于——
如約而至,等到了今日的契機!
昨晚到今晨,祁家鬧了挺大的動靜,這位向來待人冷漠的祁大人得了消息果然按耐不住急慌慌的趕回來。
葉尋意因為先入為主的印象,自然以為他是沖著楊氏,怕楊氏吃虧。
然后他回府之后,親隨被扣,馬匹也被牽走,行蹤隱藏。
雖然前面這一個多時辰祁家都是大門緊閉,沒人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見他現在失魂落魄一個人被趕出來……
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件丑事東窗事發了!
葉尋意知道很多人的黑資料和隱秘,也曾如法炮制,當面挾制或恐嚇過不少人,包括她自家的嫡母和嫡姐。
他們被抓到了最隱私的秘密,無一不是誠惶誠恐,對她仇視又忌憚,進而被她順利利用這種心態,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橫加利用之后再狠狠的報復打壓下去。
通過拿黑料來威脅控制利用旁人,這幾乎是她手上無往不利的殺手锏!
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失手!
然后,她話音才落,果然就看到前一刻還對她愛答不理的祁文晏終于對她的話有了興趣。
男人驟然回頭,明顯是被她這番言語拿捏刺激到了的反應。
葉尋意微微揚起頭,秀美的臉上是一副閃爍著自信光芒的那種高高在上,驕傲的神情。
她在等著這個男人對她俯首稱臣……
然則,兩人第一次目光正面直接對上,她卻本能的打了個寒顫。
祁文晏的一雙眸子,漆黑幽深,目光帶著寒入骨髓的涼意,直刺過來。
他臉上,既沒有秘密敗露的驚慌失措,也沒有丑事被人知曉了的那種無地自容,他只是目光深邃又銳利的反過來審視她片刻。
葉尋意嘴唇蠕動,努力甩掉那種由心底滋生出來的很不合時宜的恐懼情緒,還想要繼續先發制人……
祁文晏卻冷然質問了一句:“你是個什么東西?”
祁家門里的事,才剛發生。
并且祁正鈺是那種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人,方才那屋內就只有他和大房一家人。老頭子謹慎至極,院子里外都清了個干凈,就連他自己的心腹都是趕到院子外面把守的。
所以,方才那院里發生的一切,絕不可能泄露一個字給局外人知道。
可是——
這事情多詭異啊?
祁正鈺臨時起意杜撰強按在他身上的一樁罪名,話剛說完,卻從葉家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瘋女人嘴里又說了一遍?
總不見得祁正鈺出此下策之后,是了立刻派人緊急去通知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吧?
祁文晏的判斷力警覺又敏銳!
所以,他問的這句話,就是最字面上的意思——
因為眼前的葉尋意這一瞬間在他看來就不正常,更像是個通曉什么旁門左道的邪祟!
他不覺得她是個人,而該是個什么“東西”。
葉尋意這一路走來,大殺四方,已然是贏局成癮,即便祁文晏的反應超出她預期,她卻依舊不信這男人能逃過她的手掌心。
所以,她卻是壓根沒多想的……
只以為這男人是惱羞成怒,罵了她一句臟話,嫌她多管閑事。
可她上輩子是上位者,這輩子又做慣了贏家,被一個出身不堪的外室子一再言語攻擊,也甚是著惱。
她臉色也跟著冷了下來:“我已然知曉你的秘密,祁大人對我說話,還是客氣些好。我對祁大人,并無惡意,否則也不會特意過來當面找你來談了。祁家容不下你,我卻可以幫你。”
祁文晏冷冷看著她,心中還在暗暗揣測她身上的詭異之處。
葉尋意盲目自信,又哪里想到這個男人一瞬間思維跳躍就高出她預設的場景數個層面,幾乎等于已經在直接窺視她的內心了。
見他不語,也只當是他冷靜下來之后已經開始權衡利弊。
所以,她繼續游說:“今日之后,這個長寧侯府不僅再無你的容身之處,甚至為了遮丑,他們一定會將你除之而后快的。我想,坐以待斃并非是你堂堂大理寺少卿大人的風格,對吧?我幫你吧?你我合作,我幫你徹底免除后顧之憂?”
她話到這里,就停住了,開始好整以暇,等著祁文晏接茬。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她話到這里,對方就該主動追問了。
可是——
沒有!
祁文晏依舊還是那張冷的冰塊一樣的冷臉,神色冷凝,甚至是略帶幾分陰鷙的,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他這樣的態度,雖然不算完全的無視,但也的確不是葉尋意想看到的。
她心里已經暗暗的十分惱火,只是盡量壓制情緒,決定快刀斬亂麻。
于是,深吸一口氣,繼續主動說下去:“你與這個祁家已經不可能共存了,你若不想死,就得毀了他們。我可以幫你,將這座名不副實的長寧侯府徹底顛覆,推翻,讓他們所有人都被你踩在腳下,從此以后,再也無人能夠折辱于你!”
想想祁文晏這些年雖然不靠著祁家,卻一直沒有狠心和祁家徹底割裂翻臉,他約莫是還有種想要扒住自己的根的歸屬感……
葉尋意語氣頓了一下,又道:“這些年,他們根本就從未將你當做一家人看待,事到如今,你還要婦人之仁嗎?尤其現在你還做出了這種事,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看祁文晏這個反應,她也沒打算當場就說服對方。
可是——
這件事發生之后,楊氏絕對沒臉活了,祁家也不會給她活路,她是必死無疑的。
回頭,只要聽到楊氏被逼死的消息,祁文晏的態度還會動搖轉變。
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搶先把所有的利害關系都給對方分析好,推上一把,就可以坐等祁文晏倒戈來尋她了。
她身邊,需要這樣一個人幫襯。
云崢和云珩,跟兩條癩皮狗一樣,對她緊咬不放,她雖然有的是手段對付他們,可他二人的身份特殊,想要徹底扳倒他們,光是靠著閨中的一些手段是不夠的,還是需要朝堂上的力道。
皇帝不會因為皇子們的一點私事就對他們痛下殺手,但卻絕不會容忍他們攪亂他的朝堂和天下!
祁文晏這人的背景和能力,就正是她所需要的。
拿捏住他,然后利用他!
葉尋意一口氣將話說完,看他面色著實不善,也便想著見好就收:“別急著拒絕我,我知你現在情緒不平,你好好想……”
話音未落——
回應她的,只有祁文晏斬釘截鐵一個字:“滾!”
------題外話------
葉尋意:祁大人,咱倆同病相憐,我給你開掛,你跟我混啊?
三叔:滾!
葉尋意:???
這咋跟說好的不一樣?我是女主啊!
祁大小姐:???
這咋跟說好的不一樣?她是女主啊!
三叔你居然也作死,所以我們一家都是炮灰是么?這么跟女主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