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頓堡公國到獅心帝國帝都,陸銘估算著大概有兩千多公里,雖說道路修的還算平整,也有各種驛站落腳更換牲畜腳力,但車隊還是走了一個多月。
也不怪靈頓堡公國的使團出發極早,沿途又和一處經過的公國之使團同行。
陸銘大部分時間都在車上閉目休息,實則自然是在北域行事。
帝都亞利山瑞特,意譯的話便是不可陷落之城,遠遠看去,連綿城墻宛如看不到盡頭,雄偉的巨城輪廓令人極為震撼。
四重防御系統,第一重矮墻和護城河,會令敵人的重騎兵失去作用;第二重外墻有七八米高,用厚數米的灰色石灰巖條石修成,堅固難以撼動;第三重內墻高十幾米,內墻與外墻不相連接,在攻城的時候,即使用攻城武器擊塌了外墻,還有十幾米高的內墻保護城市;第四重密密麻麻的塔樓射擊孔和炮臺,本是弓手、弩手的駐地,但現今換了火槍手,同樣可以形成交織的火力網。
不過,時代畢竟在劇烈變化,現今火藥武器已經登上歷史舞臺。
同時代的法國,已經為了發展經濟貿易推倒巴黎的城墻,而眼前這古老而又強大的帝國,落日余暉之下,命運實在難言。
抵達亞利山瑞特正是黃昏時分,陸銘從車窗眺望著夕陽下披著金色光暈的這巨大城市,有種正慢慢融入一段偉大而又悲壯歷史的奇妙感覺。
亞利山瑞特正處于人口激增期,現今已經接近百萬人,概因現今時代,正是蒸汽時代的前期,大型工廠正開始代替手工作坊,自由民們脫離領主莊園向城市遷徙已經成了不可阻擋的趨勢。
此也是近年“國議大會”爭論最激烈的問題,保守派貴族和漸漸成為資本家的新式貴族對此針鋒相對,一方還希望用法規將農民束縛在自己的領地內;另一方則希望農民都失去土地,沒有土地的雇農們更該得到絕對的自由,由此可以進入他們投資的工廠做工,這樣的勞動力越多,工薪也就越便宜。
便是剛剛進入亞利山瑞特的陸銘,也從長街上兩側一些樓宇的廣告牌及報童們吆喝的新聞標題,感覺到了這種尖銳日趨激烈的對抗。
亞利山瑞特的旅館,還有很古老的模式,就是本來就是民居,房東可以將房間長期租賃,當空著時便用來做旅客臨時歇腳的旅館。
隨著“國議大會”日期臨近,越來越多的市民臨時加入到了將房子租給旅客的行列。
此外,酒吧、彈子室等娛樂場所通常也為旅客提供客房,大型飯店同樣如是。
近年也漸漸出現了專業旅館,甚至有了豪華酒店旅館。
不過陸銘為了體驗這個完全歷史書上才了解的年代,同時也想低調行事,是以住進了民居旅店。
從報紙上看到的租賃廣告,這樣的房子哪怕是民居,條件相對肯定好許多。
也確實,這處民居是位于原本東側“內城”地帶的一棟有著綠木庭院的大房子。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男爵夫人,不過好像其家族的爵位早就被剝離,親朋對她的尊稱,更像是奉承話,從她這里撈點好處那種。
男爵夫人法蒂瑪看來財政狀況不怎么好,是以才將房屋出租,但要價很高,而且,可以和法蒂瑪夫人共同做禮拜也在廣告內容中。
三層樓的房子,法蒂瑪夫人住在頂樓,二樓租賃給租客,傭人們住在樓下。
對租客的挑選也很嚴苛,法蒂瑪夫人親自和租客會面,問問題進行篩選。
最后,陸銘得以入選,另一名租客來自北方,對獅心帝國來說,越往北,越靠近蒸蒸日上日新月異的冥河帝國,新思想和新技術多從北方而來。
現今陸銘就在二層的客廳,和來自北方的租客閑聊。
北方租客羅伯特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紫色便服,言談很有素養的一位商人。
他來自北方的伊凡公國,來帝都尋找投資的機會,聽起來是考慮在帝都附近投資建大型布廠,從北方帝國引進一種新式的蒸汽機為動力的織布機。
他為人謹慎,但難得面前年輕人對新技術很好奇的樣子,而且能問到點子上。
既不是將北方技術視為洪水猛獸,也不是高傲自大不屑一顧,是真的虛心請教。
由此,羅伯特被撩的談興大起,和一個陌生人竟然滔滔不絕講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女傭來喊兩人用餐,羅伯特才猛地回神,更啞然失笑,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年輕人,自己卻有遇到知己的感覺,實在有些荒唐了。
餐桌上擺的晚餐很不錯,有煎肉、牛奶、面包等等。
璀璨的鍍銅燭臺金光燦燦,雪白蠟燭點了十幾個,是上等蠟燭,燃燒的很充分,油煙很少。
這種蠟燭價值不菲,這還是租客用的二層餐廳呢,便一氣點了十幾根,一點也看不出女主人處于財政危機中。
由此,也可以知道其財政危機是怎么來的了。
“夫人今天會和你們共進晚餐,歡迎你們入住!”頭發灰白的老年女傭態度很和善,滿臉微笑。
餐廳里現今只有陸銘和羅伯特。
兩人的隨從都被安排在樓下和本舍邸的傭人吃住在一個環境。
“歡迎你們!”極為嬌嫩帶著媚意的聲音,法蒂瑪夫人出現在餐廳門口,她二十四五年紀,風姿綽約,穿一襲精致的黑色華麗裙裾,上面繡著繁復的暗紅花紋,華美而不失高貴,領口設計別致,微微敞開,展現出她優美的鎖骨和若隱若現的胸部曲線。
波斯貓似的琥珀色晶瑩剔透美眸極為深邃,訴說著無盡的風情,暗紅長發盤成精美發髻,慵懶而又性感嫵媚。
邁著優雅的步伐坐上了餐桌主人的位置,她微笑道:“兩位先生都是來自遠方的客人,如果在城里遇到什么困難,我一定幫忙。”
簡單寒暄后,三人開始用餐。
法蒂瑪夫人主要問了問羅伯特北方的情形,因為問南方情形看陸銘好似也不太了解。
對晚餐,陸銘算是滿意,本地的小牛羔煎肉,極為香嫩,又有一種特殊調料,辣辣的,很不錯,從來到第三大陸,算是第一次吃到尚算可口的本地菜肴。
亞利山瑞特主要的長街兩旁,有著極為完善的路燈系統,現今已經是第二代路燈,為照明效果更好的反射油燈。
這種路燈的燃油可以是菜籽油、橄欖油甚至低溫不會凍結的動物油,除了燃燒比蠟燭更穩定,里面還裝有反射光線的鏡子,大大提高了照明度,比蠟燭路燈也要便宜許多。
點燃它們需要專門的點燈人,點燃和熄燈的時間則由亞利山瑞特警察局統一規定。
其實從兩百年前,當時的獅心大帝就頒布了《城市照明法》,除了安裝路燈,更要求臨街的居民要在戶外安裝照明燈具。
又有專門的“提燈人”游弋在城市中。
現今“提燈人”這個職業也沒有消亡,在沒有路燈的街道上,他們會在夜間提燈巡邏,屬于警署中的巡警部門管理。
現今晚上八點多,陸銘漫步在亞利山瑞特街頭,隱隱有個感覺,大概穿越到十八世紀中后期也就是拿破侖時代的巴黎,就是現今所見的這種城市景象吧?
走在陸銘身旁的是那位老年女傭穆琳。
法蒂瑪夫人有著傳統貴族的驕傲,禮儀的周到就是這份驕傲的一部分,將租客當做客人看待,是以陸銘說要在亞利山瑞特游歷增長見識,聽穆琳稟告后,她便派出了穆琳作為陸銘的向導。
馬車公交系統、私人租賃馬車加之步行,今天一天,陸銘都在亞利山瑞特的大街小巷轉悠,主要的長街,亞利山瑞特有著數匹馬拉車的那種公交系統,按照里程收費,差不多一站地為1道爾。
偏僻的街巷,陸銘租賃馬車和步行,馬車的租賃價格為半天200道爾,但對總路程有限制,也僅限在市內,不能說用了200道爾租馬車是為了走長途的。
現在跟在陸銘、穆琳幾人身后幾步慢悠悠前行的馬車就是陸銘租賃的。
陸銘感覺自己的財富在這里立時急劇膨脹,不說這里極為稀缺的金幣銀幣,北域一元的銀幣,在這里竟然能換算為一千萬道爾。
就說石幣,在矮人大丘能開采原料,用北域工藝仿制這里的石幣沒任何問題。
而1石幣,便是1000道爾,1石幣大小所用的幣石,在矮人大丘一天能開采五萬枚以上。
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己真是指縫里漏點東西,都能把這龐大無比的巨城亞利山瑞特買下來吧?
“先生,太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穆琳看起來按照禮節一直忍了好久,不能催促客人,但確實現在路燈都漸漸亮了起來,這里又是西城,距離東城內側的法蒂瑪邸舍有些遠,坐馬車回去也要好久,晚飯是肯定趕不上了。
陸銘笑笑:“好,我們找個餐館用餐,用過飯就回家。”
穆琳想說什么,但終于還是點點頭。
回到法蒂瑪邸舍大概相當于晚上九點左右。
回來前,陸銘尋了個高級餐廳用餐,點的都是最貴的本地時鮮。
對陸銘來說,當然就是嘗嘗鮮,但穆琳很驚訝的樣子。
雖說法蒂瑪邸舍要的租金不低,一個月10幣,也就是1萬道爾,但通常這個價位針對的就是稍微富裕些又窮講究的中產階層,穆琳倒是沒想到,這個容貌很異域的年輕人是個揮金如土的土豪,一餐飯就用了兩千多道爾。
法蒂瑪夫人給租客提供的食材是很好的,但兩千道爾,那也差不多是一個月的伙食費了。
回到邸舍,燈還都亮著,法蒂瑪夫人正用二樓的會客室接見客人。
陸銘見沒有機會說晚安,便徑自回了自己房間,一襲黑白女仆裝的狄芭婭慢慢站起身,這位毒刺艷麗玫瑰,此時俏臉有些復雜情緒。
對于陸銘請求女仆和自己同房睡的要求,法蒂瑪夫人是有些反感的,但最后還是允許了,穆琳私下提醒陸銘,晚上不要搞出什么動靜。
“先生,我去拿浴桶為您放熱水……”狄芭婭俏臉上的復雜情緒一閃而逝,大概是索性不再想。
從這個神秘年輕人救下了她的兒子和聚落的老幼婦孺,她心中的感激就難以言說,自愿跟著這位神秘年輕人踏上旅程,便是要報答這份恩情。
至于男女關系上,她倒從來沒多想,因為這位神秘的“元先生”,也根本沒將她看成過女人,不僅僅是對她,對任何女人,“元先生”好像都從來沒什么想法。
但卻不想,在這北方帝都安頓下來的第二天晚上,她就被要求和“元先生”同房而睡。
女仆的身份,看那位法蒂瑪夫人的傭人們也知道,怎么有資格和主人同睡一間房?
除非……
大概這就是飽暖思淫欲了,終于過上安穩生活,所以……
不過,狄芭婭也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
聚落中,男女關系都很隨便,她身為酋長夫人,地位崇高,是以才保持著忠貞。
現今來說,用身體報答“元先生”,好像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多多少少,心中還是有一種異樣感覺,看元先生回來,索性不再多想。
卻不想,就見元先生擺擺手:“不用了,今天我不在這里睡,你幫我看著門,有人有急事叫我的話,你再來喊我。”
狄芭婭一呆,“什么?”
陸銘已經揮手,一扇金燦燦門楣出現在房間內。
“來,你跟我走一趟,這樣你也可以進出自由了!”陸銘對狄芭婭招招手。
他又手一指,金色波光流轉的門楣慢慢移動,漸漸融入了旁側一面落地鏡中。
狄芭婭傻愣愣不明所以,直到被陸銘抓住胳膊拽著往鏡子里走,她才一激靈回神。
眼前景色變幻,卻是一間奢華大房,旁側有十多面落地鏡。
陸銘指了指他和狄芭婭剛剛出來的那面鏡子,“好了,你從這里回去,要找我,那鏡子就是通道,過來就是,這間房外面有衛兵,你喊要見我就好!”
狄芭婭腦子一片混亂,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了法蒂瑪夫人的房舍。
二層的客房是里外套間,但沒獨立廚衛,整個二層共用洗手間和浴室。
狄芭婭傻呆呆坐在鏡子旁,好半天,伏在桌上慢慢睡去。
第二天蒙蒙亮,她猛地坐起,“毒刺”狄芭婭,那種生死中鍛煉出來的敏銳感官并沒有退化。
陸銘正從鏡子中走出來。
“哦,沒睡好吧?你可以去里間床上好好睡一覺,以后的晚上也是,我不在這里睡,你當你的臥房就好。”說話間,陸銘手中多了幾個紙袋,“你挺愛吃的點心,給。”
“是,謝謝先生!”狄芭婭小心翼翼將紙袋接過,可面對這神秘的“元先生”,心里莫名多了幾分畏懼,因為很明顯,對方是神,有著神的能為,可不就是世俗人眼里的神?
就是不知道,他在俗世行走是為什么?難道天罰時間又到了,這一次,“神”們要在這片大陸降下更多的神罰?
狄芭婭身子微微一顫,全身冷汗濕透。
這時外面門被輕輕敲響。
穆琳很小聲的聲音,“元先生,狄芭婭小姐,我聽到你們醒了,打擾了,可以現在和元先生談一些事情嗎?”
“啊,我要不要去換睡衣?”狄芭婭看了看身上還是昨晚穿著的女仆裝。
陸銘擺擺手:“無所謂,去開門吧。”
穆琳滿臉的欲言又止,好似有很為難的事說不出口。
陸銘要她坐在茶幾對面沙發上,她卻只是規規矩矩站在陸銘身旁。
“有事要求我?幫你主人借錢?”陸銘突然問。
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年女傭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她昨天發現自己是有錢人。
而自己耳目聰敏,回來時雖然沒刻意偷聽,但客廳里法蒂瑪夫人跟人談話的內容好像也是涉及到了債務糾紛。
說起來,法蒂瑪夫人也是帝都名媛,隱隱好似對方是要挾法蒂瑪夫人做什么,而且是和玫瑰公主有關,看來法蒂瑪夫人和那位艷名冠絕帝國的“康斯坦絲”能搭上什么關系。
聽起來是個大陰謀,但和自己無關,是以自己也沒細聽。
而這一切的一切,稍微一聯想,也知道穆琳的來意了。
頭發灰白的女傭聽到陸銘說話,詫異的睜大眼睛,但也立時點頭,臉上有羞愧之色,“是,但,但是是我跟您借錢,不是夫人跟您借……”說到這兒再說不下去,連連搖頭,“不,不,是我太無理也太狂妄了,那么大筆錢,就算您有……,何況,就算一道爾,我也不該有向您張嘴的狂妄念頭,我,我真是不知羞恥的下等人……”轉身,踉踉蹌蹌向外走,陸銘喊了她一聲,但失魂落魄的她根本沒停下腳步。
看了狄芭婭一眼,陸銘道:“去打聽打聽,到底怎么回事。”
早餐前,狄芭婭回轉。
“她不肯跟我詳細說,只是說,她的主人遇到了極大的難處,需要七八十萬道爾周轉,不然不但這棟房子,還有她主人資助的孤童院之類的,都要破產倒閉……”
“她應該向法蒂瑪夫人提到了先生您是大富翁,但法蒂瑪夫人訓斥了她一頓,怎么可能向陌生的房客,根本談不上朋友僅僅認識了三天的人借錢呢?要多厚顏無恥才會有這樣的念頭?”
“穆琳一夜都沒睡,思來想去,想來求懇您,但最后,還是羞恥心占了上風,這才沒說出口。”
陸銘點點頭,七八十萬道爾,算一百萬道爾吧,實則北域十分之一的銀幣價值。
伸手摸出了一枚北域銀元,“呶,去拿給穆琳,就說是我的傳家寶,房租我多續一個月,這個押在這里做保證金。”
“好!”狄芭婭美滋滋接過銀幣,雖然是聚落出身,但看來還是有正常人類共有的特質,能幫到人的時候,會有多巴胺分泌的愉快感覺。
至于銀幣的價值,她多多少少明白,但見識到了這位年輕主人“神”一般的能為,突然也眼界大開,對主人來說,這些小小的世俗金錢自然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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