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活冤孽妙姑遭大劫死讎仇趙妾赴冥曹
話說鳳姐命捆起上夜眾女人送營審問,女人跪地哀求。林之孝同賈蕓道:你們求也無益。老爺派我們看家,沒有事是造化,如今有了事,上下都擔不是,誰救得你。若說是周瑞的干兒子,連太太起,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凈。鳳姐喘吁吁的說道:這都是命里所招,和他們說什么,帶了他們去就是了。這丟的東西你告訴營里去說,實在是老太太的東西,問老爺們才知道。等我們報了去,請了老爺們回來,自然開了失單送來。文官衙門里我們也是這樣報。賈蕓林之孝答應出去。
惜春一句話也沒有,只是哭道:這些事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為什么偏偏碰在咱們兩個人身上!明兒老爺太太回來叫我怎么見人!說把家里交給咱們,如今鬧到這個分兒,還想活著么!鳳姐道:咱們愿意嗎!現在有上夜的人在那里。惜春道:你還能說,況且你又病著。我是沒有說的。這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的,他攛掇著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臉擱在那里呢!說著,又痛哭起來。鳳姐道:姑娘,你快別這么想,若說沒臉,大家一樣的。你若這么糊涂想頭,我更擱不住了。二人正說著,只聽見外頭院子里有人大嚷的說道:我說那三姑六婆是再要不得的,我們甄府里從來是一概不許上門的,不想這府里倒不講究這個呢。昨兒老太太的殯才出去,那個什么庵里的尼姑死要到咱們這里來,我吆喝著不準他們進來,腰門上的老婆子倒罵我,死央及叫放那姑子進去。那腰門子一會兒開著,一會兒關著,不知做什么,我不放心沒敢睡,聽到四更這里就嚷起來。我來叫門倒不開了,我聽見聲兒緊了,打開了門,見西邊院子里有人站著,我便趕走打死了。我今兒才知道,這是四姑奶奶的屋子。那個姑子就在里頭,今兒天沒亮溜出去了,可不是那姑子引進來的賊么。平兒等聽著,都說:這是誰這么沒規矩姑娘奶奶都在這里,敢在外頭混嚷嗎。鳳姐道:你聽見說‘他甄府里’,別就是甄家薦來的那個厭物罷。惜春聽得明白,更加心里過不的。鳳姐接著問惜春道:那個人混說什么姑子,你們那里弄了個姑子住下了惜春便將妙玉來瞧他留著下棋守夜的話說了。鳳姐道:是他么,他怎么肯這樣,是再沒有的話。但是叫這討人嫌的東西嚷出來,老爺知道了也不好。惜春愈想愈怕,站起來要走。鳳姐雖說坐不住,又怕惜春害怕弄出事來,只得叫他先別走。且看著人把偷剩下的東西收起來,再派了人看著才好走呢。平兒道:咱們不敢收,等衙門里來了踏看了才好收呢。咱們只好看著。但只不知老爺那里有人去了沒有鳳姐道:你叫老婆子問去。一回進來說:林之孝是走不開,家下人要伺候查驗的,再有的是說不清楚的,已經蕓二爺去了。鳳姐點頭,同惜春坐著發愁。
且說那伙賊原是何三等邀的,偷搶了好些金銀財寶接運出去,見人追趕,知道都是那些不中用的人,要往西邊屋內偷去,在窗外看見里面燈光底下兩個美人:一個姑娘,一個姑子。那些賊那顧性命,頓起不良,就要踹進來,因見包勇來趕,才獲贓而逃。只不見了何三。大家且躲入窩家。到第二天打聽動靜,知是何三被他們打死,已經報了文武衙門。這里是躲不住的,便商量趁早規入海洋大盜一處,去若遲了,通緝文書一行,關津上就過不去了。內中一個人膽子極大,便說:咱們走是走,我就只舍不得那個姑子,長的實在好看。不知是那個庵里的雛兒呢一個人道:啊呀,我想起來了,必就是賈府園里的什么櫳翠庵里的姑子。不是前年外頭說他和他們家什么寶二爺有原故,后來不知怎么又害起相思病來了,請大夫吃藥的就是他。那一個人聽了,說:咱們今日躲一天,叫咱們大哥借錢置辦些買賣行頭,明兒亮鐘時候陸續出關。你們在關外二十里坡等我。眾賊議定,分贓..散。不題。
且說賈政等送殯,到了寺內安厝畢,親友散去。賈政在外廂房伴靈,邢王二夫人等在內,一宿無非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擺飯時,只見賈蕓進來,在老太太靈前磕了個頭,忙忙的跑到賈政跟前跪下請了安,喘吁吁的將昨夜被盜,將老太太上房的東西都偷去,包勇趕賊打死了一個,已經呈報文武衙門的話說了一遍。賈政聽了發怔。邢王二夫人等在里頭也聽見了,都唬得魂不附體,并無一言,只有啼哭。賈政過了一會子問失單怎樣開的,賈蕓回道:家里的人都不知道,還沒有開單。賈政道:還好,咱們動過家的,若開出好的來反擔罪名。快叫璉兒。賈璉領了寶玉等去別處上祭未回,賈政叫人趕了回來。賈璉聽了,急得直跳,一見蕓兒,也不顧賈政在那里,便把賈蕓狠狠的罵了一頓說:不配抬舉的東西,我將這樣重任托你,押著人上夜巡更,你是死人么!虧你還有臉來告訴!說著,往賈蕓臉上啐了幾口。賈蕓垂手站著,不敢回一言。賈政道:你罵他也無益了。賈璉然后跪下說:這便怎么樣賈政道:也沒法兒,只有報官緝賊。但只有一件:老太太遺下的東西咱們都沒動,你說要銀子,我想老太太死得幾天,誰忍得動他那一項銀子。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還人家,再有的在這里和南邊置墳產的,再有東西也沒見數兒。如今說文武衙門要失單,若將幾件好的東西開上恐有礙,若說金銀若干,衣飾若干,又沒有實在數目,謊開使不得。倒可笑你如今竟換了一個人了,為什么這樣料理不開!你跪在這里是怎么樣呢!賈璉也不敢答言,只得站起來就走。賈政又叫道:你那里去賈璉又跪下道:趕回去料理清楚再來回。賈政哼的一聲,賈璉把頭低下。賈政道:你進去回了你母親,叫了老太太的一兩個丫頭去,叫他們細細的想了開單子。賈璉心里明知老太太的東西都是鴛鴦經管,他死了問誰就問珍珠,他們那里記得清楚。只不敢駁回,連連的答應了,起來走到里頭。邢王夫人又埋怨了一頓,叫賈璉快回去,問他們這些看家的說明兒怎么見我們!賈璉也只得答應了出來,一面命人套車預備琥珀等進城,自己騎上騾子,跟了幾個小廝,如飛的回去。賈蕓也不敢再回賈政,斜簽著身子慢慢的溜出來,騎上了馬來趕賈璉。一路無話。
到回了家中,林之孝請了安,一直跟了進來。賈璉到了老太太上屋,見了鳳姐惜春在那里,心里又恨又說不出來,便問林之孝道:衙門里瞧了沒有林之孝自知有罪,便跪下回道:文武衙門都瞧了,來蹤去跡也看了,尸也驗了。賈璉吃驚道:又驗什么尸林之孝又將包勇打死的伙賊似周瑞的干兒子的話回了賈璉。賈璉道:叫蕓兒。賈蕓進來也跪著聽話。賈璉道:你見老爺時怎么沒有回周瑞的干兒子做了賊被包勇打死的話賈蕓說道:上夜的人說象他的,恐怕不真,所以沒有回。賈璉道:好糊涂東西!你若告訴了我,就帶了周瑞來一認可不就知道了。林之孝回道:如今衙門里把尸首放在市口兒招認去了。賈璉道:這又是個糊涂東西,誰家的人做了賊,被人打死,要償命么!林之孝回道:這不用人家認,奴才就認得是他。賈璉聽了想道:是啊,我記得珍大爺那一年要打的可不是周瑞家的么。林之孝回說:他和鮑二打架來著,還見過的呢。賈璉聽了更生氣,便要打上夜的人。林之孝哀告道:請二爺息怒,那些上夜的人,派了他們,還敢偷懶只是爺府上的規矩,三門里一個男人不敢進去的,就是奴才們,里頭不叫,也不敢進去。奴才在外同蕓哥兒刻刻查點,見三門關的嚴嚴的,外頭的門一重沒有開。那賊是從后夾道子來的。賈璉道:里頭上夜的女人呢。林之孝將分更上夜奉奶奶的命捆著等爺審問的話回了。賈璉又問包勇呢林之孝說:又往園里去了。賈璉便說:去叫來。小廝們便將包勇帶來。說:還虧你在這里,若沒有你,只怕所有房屋里的東西都搶了去了呢。包勇也不言語。惜春恐他說出那話,心下著急。鳳姐也不敢言語。只見外頭說:琥珀姐姐等回來了。大家見了,不免又哭一場。
賈璉叫人檢點偷剩下的東西,只有些衣服尺頭錢箱未動,余者都沒有了。賈璉心里更加著急,想著外頭的棚杠銀,廚房的錢都沒有付給,明兒拿什么還呢!便呆想了一會。只見琥珀等進去,哭了一會,見箱柜開著,所有的東西怎能記憶,便胡亂想猜,虛擬了一張失單,命人即送到文武衙門。賈璉復又派人上夜。鳳姐惜春各自回房。賈璉不敢在家安歇,也不及埋怨鳳姐,竟自騎馬趕出城外。這里鳳姐又恐惜春短見,又打發了豐兒過去安慰。
天已二更。不言這里賊去關門,眾人更加小心,誰敢睡覺。且說伙賊一心想著妙玉,知是孤庵女眾,不難欺負。到了三更夜靜,便拿了短兵器,帶了些悶香,跳上高墻。遠遠瞧見櫳翠庵內燈光猶亮,便潛身溜下,藏在房頭僻處。等到四更,見里頭只有一盞海燈,妙玉一人在蒲團上打坐。歇了一會,便噯聲嘆氣的說道:我自元墓到京,原想傳個名的,為這里請來,不能又棲他處。昨兒好心去瞧四姑娘,反受了這蠢人的氣,夜里又受了大驚。今日回來,那蒲團再坐不穩,只覺肉跳心驚。因素常一個打坐的,今日又不肯叫人相伴。豈知到了五更,寒顫起來。正要叫人,只聽見窗外一響,想起昨晚的事,更加害怕,不免叫人。豈知那些婆子都不答應。自己坐著,覺得一股香氣透入鹵門,便手足麻木,不能動彈,口里也說不出話來,心中更自著急。只見一個人拿著明晃晃的刀進來。此時妙玉心中卻是明白,只不能動,想是要殺自己,索性橫了心,倒也不怕。那知那個人把刀插在背后,騰出手來將妙玉輕輕的抱起,輕薄了一會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時妙玉心中只是如醉如癡。可憐一個極潔極凈的女兒,被這強盜的悶香熏住,由著他掇弄了去了。
卻說這賊背了妙玉來到園后墻邊,搭了軟梯,爬上墻跳出去了。外邊早有伙計弄了車輛在園外等著,那人將妙玉放倒在車上,反打起官銜燈籠,叫開柵欄,急急行到城門,正是開門之時。門官只知是有公干出城的,也不及查詰。趕出城去,那伙賊加鞭趕到二十里坡和眾強徒打了照面,各自分頭奔南海而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還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難妄擬。
只言櫳翠庵一個跟妙玉的女尼,他本住在靜室后面,睡到五更,聽見前面有人聲響,只道妙玉打坐不安。后來聽見有男人腳步,門窗響動,欲要起來瞧看,只是身子發軟懶怠開口,又不聽見妙玉言語,只睜著兩眼聽著。到了天亮,終覺得心里清楚,披衣起來,叫了道婆預備妙玉茶水,他便往前面來看妙玉。豈知妙玉的蹤跡全無,門窗大開。心里詫異,昨晚響動甚是疑心,說:這樣早,他到那里去了走出院門一看,有一個軟梯靠墻立著,地下還有一把刀鞘,一條搭膊,便道:不好了,昨晚是賊燒了悶香了!急叫人起來查看,庵門仍是緊閉。那些婆子女侍們都說:昨夜煤氣熏著了,今早都起不起來,這么早叫我們做什么。那女尼道:師父不知那里去了。眾人道:在觀音堂打坐呢。女尼道:你們還做夢呢,你來瞧瞧。眾人不知,也都著忙,開了庵門,滿園里都找到了,想來或是到四姑娘那里去了。
眾人來叩腰門,又被包勇罵了一頓。眾人說道:我們妙師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來找。求你老人家叫開腰門,問一問來了沒來就是了。包勇道:你們師父引了賊來偷我們,已經偷到手了,他跟了賊受用去了。眾人道:阿彌陀佛,說這些話的防著下割舌地獄!包勇生氣道:胡說,你們再鬧我就要打了。眾人陪笑央告道:求爺叫開門我們瞧瞧,若沒有,再不敢驚動你太爺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沒有,回來問你們。包勇說著叫開腰門,眾人找到惜春那里。
惜春正是愁悶,惦著妙玉清早去后不知聽見我們姓包的話了沒有,只怕又得罪了他,以后總不肯來。我的知己是沒有了。況我現在實難見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頭里有老太太,到底還疼我些,如今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了局!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著病人,三姐姐遠去,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由。獨有妙玉如閑云野鶴,無拘無束。我能學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這回看家已大擔不是,還有何顏在這里。又恐太太們不知我的心事,將來的后事如何呢想到其間,便要把自己的青絲絞去,要想出家。彩屏等聽見,急忙來勸,豈知已將一半頭發絞去。彩屏愈加著忙,說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這可怎么好呢!正在吵鬧,只見妙玉的道婆來找妙玉。彩屏問起來由,先唬了一跳,說是昨日一早去了沒來。里面惜春聽見,急忙問道:那里去了道婆們將昨夜聽見的響動,被煤氣熏著,今早不見有妙玉,庵內軟梯刀鞘的話說了一遍。惜春驚疑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話來,必是那些強盜看見了他,昨晚搶去了也未可知。但是他素來孤潔的很,豈肯惜命怎么你們都沒聽見么眾人道:怎么不聽見!只是我們這些人都是睜著眼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必是那賊子燒了悶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賊悶住,不能言語,況且賊人必多,拿刀弄杖威逼著,他還敢聲喊么正說著,包勇又在腰門那里嚷,說:里頭快把這些混帳的婆子趕了出來罷,快關腰門!彩屏聽見恐擔不是,只得叫婆子出去,叫人關了腰門。惜春于是更加苦楚,無奈彩屏等再三以禮相勸,仍舊將一半青絲籠起。大家商議不必聲張,就是妙玉被搶也當作不知,且等老爺太太回來再說。惜春心里的死定下一個出家的念頭,暫且不提。
且說賈璉回到鐵檻寺,將到家中查點了上夜的人,開了失單報去的話回了。賈政道:怎樣開的賈璉便將琥珀所記得的數目單子呈出,并說:這上頭元妃賜的東西已經注明。還有那人家不大有的東西不便開上,等侄兒脫了孝出去托人細細的緝訪,少不得弄出來的。賈政聽了合意,就點頭不言。賈璉進內見了邢王二夫人,商量著勸老爺早些回家才好呢,不然都是亂麻似的。邢夫人道:可不是,我們在這里也是驚心吊膽。賈璉道:這是我們不敢說的,還是太太的主意二老爺是依的。邢夫人便與王夫人商議妥了。
過了一夜,賈政也不放心,打發寶玉進來說:請太太們今日回家,過兩三日再來。家人們已經派定了,里頭請太太們派人罷。邢夫人派了鸚哥等一干人伴靈,將周瑞家的等人派了總管,其余上下人等都回去。一時忙亂套車備馬。賈政等在賈母靈前辭別,眾人又哭了一場。
都起來正要走時,只見趙姨娘還爬在地下不起。周姨娘打諒他還哭,便去拉他。豈知趙姨娘滿嘴白沫,眼睛直豎,把舌頭吐出,反把家人唬了一大跳。賈環過來亂嚷。趙姨娘醒來說道:我是不回去的,跟著老太太回南去。眾人道:老太太那用你來!趙姨娘道:我跟了一輩子老太太、大老爺還不依,弄神弄鬼的來算計我。——我想仗著馬道婆要出出我的氣,銀子白花了好些,也沒有弄死了一個。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誰來算計我。眾人聽見,早知是鴛鴦附在他身上。邢王二夫人都不言語瞅著。只有彩云等代他央告道:鴛鴦姐姐,你死是自己愿意的,與趙姨娘什么相干,放了他罷。見邢夫人在這里,也不敢說別的。趙姨娘道:我不是鴛鴦,他早到仙界去了。我是閻王差人拿我去的,要問我為什么和馬婆子用魘魔法的案件。說著便叫好璉二奶奶,你在這里老爺面前少頂一句兒罷,我有一千日的不好還有一天的好呢。好二奶奶,親二奶奶,并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時糊涂,聽了那個老娼婦的話。正鬧著,賈政打發人進來叫環兒。婆子們去回說:趙姨娘中了邪了,三爺看著呢。賈政道:沒有的事,我們先走了。于是爺們等先回。這里趙姨娘還是混說,一時救不過來。邢夫人恐他又說出什么來,便說:多派幾個人在這里瞧著他,咱們先走,到了城里打發大夫出來瞧罷。王夫人本嫌他,也打撒手兒。寶釵本是仁厚的人,雖想著他害寶玉的事,心里究竟過不去,背地里托了周姨娘在這里照應。周姨娘也是個好人,便應承了。李紈說道:我也在這里罷。王夫人道:可以不必。于是大家都要起身。賈環急忙道:我也在這里嗎王夫人啐道:糊涂東西!你姨媽的死活都不知,你還要走嗎!賈環就不敢言語了。寶玉道:好兄弟,你是走不得的。我進了城打發人來瞧你。說畢,都上車回家。寺里只有趙姨娘、賈環、鸚鵡等人。
賈政邢夫人等先后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場。林之孝帶了家下眾人請了安,跪著。賈政喝道:去罷!明日問你!鳳姐那日發暈了幾次,竟不能出接,只有惜春見了,覺得滿面羞慚。邢夫人也不理他,王夫人仍是照常,李紈寶釵拉著手說了幾句話。獨有尤氏說道:姑娘,你操心了,倒照應了好幾天!惜春一言不答,只紫漲了臉。寶釵將尤氏一拉,使了個眼色。尤氏等各自歸房去了。賈政略略的看了一看,嘆了口氣,并不言語。到書房席地坐下,叫了賈璉、賈蓉、賈蕓吩咐了幾句話。寶玉要在書房來陪賈政,賈政道:不必。蘭兒仍跟他母親。一宿無話。
次日,林之孝一早進書房跪著,賈政將前后被盜的事問了一遍。并將周瑞供了出來,又說:衙門拿住了鮑二,身邊搜出了失單上的東西。現在夾訊,要在他身上要這一伙賊呢。賈政聽了大怒道:家奴負恩,引賊偷竊家主,真是反了!立刻叫人到城外將周瑞捆了,送到衙門審問。林之孝只管跪著不敢起來。賈政道:你還跪著做什么林之孝道:奴才該死,求老爺開恩。正說著,賴大等一干辦事家人上來請了安,呈上喪事帳簿。賈政道:交給璉二爺算明了來回。吆喝著林之孝起來出去了。賈璉一腿跪著,在賈政身邊說了一句話。賈政把眼一瞪道:胡說,老太太的事,銀兩被賊偷去,就該罰奴才拿出來么!賈璉紅了臉不敢言語,站起來也不敢動。賈政道:你媳婦怎么樣賈璉又跪下說:看來是不中用了。賈政嘆口氣道:我不料家運衰敗一至如此!況且環哥兒他媽尚在廟中病著,也不知是什么癥候,你們知道不知道賈璉也不敢言語。賈政道:傳出話去,叫人帶了大夫瞧去。賈璉即忙答應著出來,叫人帶了大夫到鐵檻寺去瞧趙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