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去林家,那薛玄凌肯定是要去的,九頭牛都拉不住。薛心宜看勸不動人,便只能答應給薛玄凌打掩護,也好在事發時,遮掩一二,不至于被動。
宮宴散時,含嘉公主這頭還在躲在大殿一角,鬼鬼祟祟地跟宮人嘀咕,再轉頭出去,薛玄凌就已經不見了。
“該死!”
含嘉公主她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薛玄凌,不由地跺腳怒道:“又讓她跑了,真是該死!”
宮人不敢抬頭,小聲詢問:“公主,那這藥……還要下嗎?”
“下個屁,人都沒了,怎么下?趕緊滾蛋,別給我惹事。”含嘉公主橫了宮人一眼,兜袖轉身,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正殿。
看含嘉公主這樣,宮人自然不再多說什么,寬袖一攏,帶著藥粉匆匆退下。
兩人一走,李昶便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他幾步走到剛才含嘉公主和宮人站著的地方,俯身伸手一抹,手指上沾了些許的白色粉末。看樣子,應該是含嘉公主打算給誰下藥。
“殿下,是不是要去查那個宮人?”侍從隨喜連忙躬身過來。
李昶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將指尖的白灰撣在隨喜捧起的衣袍上,說:“隨她,性子頑劣,就該吃些苦頭,不然也不會長記性。”
話與動作,是兩件事。
盡管隨喜不需要去查那個受含嘉公主指使的宮人,卻需要查清楚藥是什么藥,以備后用。
另一頭,薛玄凌悄悄摸下馬車,躡手躡腳地混在上元觀燈的人群中,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巷子角,連車上的薛心宜都沒反應得過來。
林含章的家,薛玄凌去過,這第二回,便有些輕車熟路。
她拎著盞街市上買來的兔子燈,三兩下就翻過了林家的院墻,小心翼翼地循著四下動靜去辨認林含章的院子。
“郎君這不吃飯,可如何是好?”
幾個小廝湊在墻頭下,嘟嘟囔囔。
“唉,郎君一頭疼,自然是吃不下的,難為他還要手抄經文,聽說明日就得送去西福寺呢!夫人真真是折騰人。”
“夫人也不容易,罷了罷了,你我這種奴婢,不該議論主家。我去把郎君的藥再熱上一遍,你去將飯菜端到院子里候著。”
天冷,飯菜端出來一刻鐘就涼得差不多了,所以得反復熱菜,又或者直接端新炒的出來。
看幾個小廝都碰了壁,蔫兒似的退下,薛玄凌便從墻頭跳下來,后腳入院,輕輕叩響了院內寢臥的門扉。
“我不想吃東西,不必來煩我。”
屋內的人顯然失了內心,聲音中藏在怒意。
這會兒的林含章其實并不只是在鬧脾氣,他斜坐在軟榻上,臉色煞白,長發散在身前,一雙眼睛像是兩汪寒潭,令跪坐在一旁的歸一不敢抬頭,兩股戰戰。
他的確是病了。
雨夜跑出城去殺人,又夤夜恐嚇那徐家虞氏,往復間,林含章沒能顧得上自己,一回到家就開始高熱不推。只不過他不愿將這事張揚,既不許歸一泄露消息,也不許歸一請大夫。
從前林含章病起,常是這般粒米不進,所以府里的下人也都覺得正常,沒有往深處想,只有歸一清楚這家這位郎君是染風寒。
藥,是歸一偷摸出府抓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
聽到門外還在敲,歸一咽了口口水,低聲道:“郎君,要不……奴婢去應門?許是夫人的人在外頭,不應,總歸不好。”
林含章沒開口,冷眼睨著那門外的人影,仿佛要把門看穿似的。
“郎君,您也不能一直置氣,總歸那是您的母親……”
歸一的話還沒說完,林含章就抄起面前的茶碗,猛地摔向了門,并沉聲說:“你也一起滾出去。”
他不想在這種虛弱的時候,還要去應付西福寺來的人。
目光一垂,林含章看向身前那個打開著的檀木盒子,盒子里的耳墜在等下泛著柔和的光,叫林含章原本暴戾的情緒得到了些許的安撫。
“含章,是我,”
門外的薛玄凌開口說道。
這聲音像是一道清流,驟然間闖進了林含章的耳中。他愣了一瞬,僵坐著許久都沒回得過神來,還是一旁的歸一喊他,讓他意識到不是夢中。
“等等。”林含章一邊叫住歸一,一邊伸手關上盒子起身,說:“請她去隔壁等我,不可怠慢。”
寢臥是不能讓薛玄凌進來的,她那般聰慧,看到屋內這一堵多寶柜,難免要想得多一些。為避免節外生枝,林含章只能趕緊收拾自己這一身,然后換個地方接待薛玄凌。
吱呀——
歸一開門,手扶在門上,笑瞇瞇向薛玄凌問安。
薛玄凌偏頭順著門縫往里看,只來得及看到林含章那白色的衣擺,門就被歸一趕緊關上了。
“娘子這邊請。”歸一笑瞇瞇的,領著薛玄凌往右邊的書房走,“我家郎君剛起床,還得換身衣裳才過來過來見您。”
屋內,林含章已經換過兩套衣服了。
他生著病,穿什么都顯得弱不禁風,長發便是挽著,也只有病態,銅鏡里顯得格外不堪入目。越是猶豫,他就越是恥于見人。
而薛玄凌這邊,茶已經喝過三輪。
裝了滿肚子的好茶水后,薛玄凌看向守在一旁的歸一,無奈問道:“還請問,你家郎君是不想見我嗎?雖然我這探病的方式是有些出格,但也是迫于無奈不是?倘若我正門遞拜帖,怕是要被你們那位夫人派人打出去的。”
“您說的哪兒的話。”歸一擠著笑臉給薛玄凌再斟了一杯茶,說:“知道您上門,我們家郎君里馬就醒了,這會兒怕是在喝藥,您且先在這兒等等,小的去看看郎君藥喝得怎么樣了。”
等歸一跑回屋子這邊時,正看到自家郎君在對著鏡子描眉。
“哎喲,我的郎君欸,人家都等了三盞茶的功夫了,您怎么突然開始描眉了呀。”歸一哭笑不得地迎到銅鏡旁,奪過林含章手里的炭筆,轉頭取了大氅來給林含章披上,“你這模樣已經夠好了,何必妝扮?萬一叫人等急了,轉頭就走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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