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還有一口氣。”王連生雖說經歷不少，但見得生死不多，是以，面對這種情況，難免有些頭皮發緊，判斷也就不如平常那般干脆果斷。
凌城燕卻是見慣了生死的，她直接伸手過去，探到對方頸側，觸手皮膚有彈性，卻幾乎沒有溫度，冰涼涼的……但有微弱的脈搏應在指端。
“活著。”
凌城燕做出判斷后，幾乎是立刻，就蹲下去，一邊頭也沒回地吩咐：“收一些雪來！越多越好，車上有鐵鍬！”
她則就近抓了雪，開始用雪用力揉搓這人的手和腳。
王連生拿了鐵鍬鏟了一堆雪來，就聽凌城燕又吩咐：“你去村里喊人，多喊幾個人來，找條被子來……”
她一臉吩咐了好幾句，王連生一一記在心里，然后答應著往村里跑去。
凌城燕給人搓手搓腳又把衣服扯開，捧著雪按在人的心口一頓揉搓，漸漸地，這人原本凍得僵硬的四肢能夠舒展開了，心口也漸漸有了熱乎氣。
凌城燕去車上抱了自己的大衣回來，把人整個蓋住。
恰好這時，王連生回村叫了人回來，呼啦啦來了二三十號人，都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漢子，抬著一扇不知從哪里拆下來的門板，一路飛奔而來。
王連生跑不過那些人，略落后了一點兒，眼見那人被抬上門板，蓋上被子抬回村里去，王連生也不管那些人，直奔還在原地的妻子，忙忙地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裹在妻子身上，低頭看見妻子凍得通紅，像是十根胡蘿卜的手指，心頭顫了顫，忙雙手捧住，一頓揉搓，又捧到嘴邊哈氣替她取暖……
看著男人緊張的模樣，凌城燕微微歪著頭，突然眼睛彎起，笑起來。
王連生突然頓住動作，對上妻子彎彎的笑眼，突然也嘿嘿傻笑起來。
凌城燕推了他一下：“走，回去看看吧。”
那個人是他們夫妻發現的，鄉親們抬回去，卻不一定會接下來的救治護理，他們也不能甩開手不管了。
兩夫妻沒有太著急，王連生把妻子的手揣在自己口袋里，往回走。
還沒到大伯家，就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由遠及近：“蓮香，俺苦命的閨女喲……”
兩人腳步一頓，轉頭向哭聲的方向看去。
恰好有人從大伯家走出來，看見是他們，就道：“你們倆救了蓮香回來，剛著人給你爹娘送信兒，這是得著信兒過來了吧！”
王連生和凌城燕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愕然。他們實在沒想到，順路救下一個凍倒在路邊的流浪者，咋就那么巧了，竟然是那個據說被拐賣了，一直沒有線索、消息的小妹王蓮香了？
王連生看著妻子，張嘴想要說什么，卻被凌城燕微笑止住：“走，進去看看。”
若是，她剛來的時候，對眼前人沒有什么感情，甚至連好感都談不上，當然不必顧及他的臉面。但現在，不一樣了。
跨進大門，人多起來，凌城燕的手從王連生的口袋中拿出來。鄉下地方，男女親熱會被說閑話，哪怕是夫妻。
王連生卻沒覺得妻子是冷落他，因為，妻子臨縮回手的時候，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王蓮香得虧凌城燕搶救得當，緩過來一口氣。
回來后，被確定身份，當然更不會沒人管。
王家二房老兩口過來見了閨女一面，王貴堂只是唉聲嘆氣，周秀英只是哭叫……王蓮香的其他哥嫂也只揣著手縮在后邊，裝傻充楞的。
二房一堆爛泥，沒有一個頂用濟事的人。
大伯王福堂做主，讓大堂哥王連起開了他的金杯車，送王蓮香去縣醫院檢查治療。王連生看看凌城燕，看到妻子點頭，也跟了去。
屈翠看著這情景，再看二房兩口子，還有那些各懷心思的侄子侄媳婦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拉著周秀英往外走：“你還在這哭個啥，還不家去替蓮香找幾身衣裳？”
周秀英哭得眼紅鼻子紅的，苦兮兮道：“哪里有什么衣裳啊，她就兩身新衣裳，當初去城里時都帶走啦！”
“她沒有，你的也行啊，總比她身上那些破衣襤褸的強吧！”屈翠不給她攪扯的機會，招呼上大兒媳婦趙二妮，兩人連拖帶拉帶著周秀英一溜煙去了二房。
不多時，屈翠和趙二妮帶了個不大的包袱回來。
見了凌城燕，趙二妮道：“就一身薄棉襖薄棉褲，這天兒……唉！”
她和婆婆再操心畢竟是隔了房的，二嬸那樣的人，真是讓她說都懶得說。更別提那幾個堂妯娌了，一見事兒不好，干脆溜了沒回家，你能咋樣，還能自己動手去她房里翻衣裳？！
凌城燕吃了大半個饅頭，放下筷子，起身：“我開車送她去吧。”
話是這么說，卻看都沒看跟在后邊的周秀英。
大伯娘看一眼大兒媳婦：“俺娘倆跟著一起去。”
凌城燕開車，拉著大伯娘婆媳倆和周秀英趕到縣醫院，王蓮香已經送進了急救室。
男人們想的粗，就裹了兩條被子來，護士看著渾身臟的看不出人樣兒的王蓮香，要身干凈衣裳，都沒帶。
這剛過完春節，別說國營商店，就是個體的服裝店、服裝攤都沒開始營業呢，想花錢買都沒處去。
二堂哥王連發不得已道：“要不我去找找朋友……”
王連發是賣服裝的，自然認識一些同行，縣城里也有一位，他說的就是找去人家家里，看能不能買兩身衣服。
“就是，一般冬天穿的厚衣裳，年前能甩的基本都甩了，不一定有貨。”
別無他法，也只能讓王連發去碰碰運氣了。
正在這時，凌城燕帶著人來了。雖然只是拿了一身半舊的棉衣棉褲來，但總比王蓮香身上的破衣爛衫強太多。w.óΠъ.oя
王連起接了，連忙送進急救室去。
護士接了，皺皺眉頭，倒是沒說什么。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護士才推著換了衣服又治療過的王蓮香出來。
醫生護士只是給換了衣褲，清理了一下連部和手腳的凍傷部位，給做了治療處理，頭發什么的卻沒有洗，看上去卻好了許多，至少，亂蓬蓬的頭發被扎了起來，露出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