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紅桃十分好奇,“掌門師妹,你何時還卜了吉日?”
“早上算卦的時候,順便就卜了。”清雨微微一笑。
紅桃嘖一聲,心里有些不平衡,“倒是便宜了錢老二,有我們開這個先河,他不得趕緊跟著學。
他手頭還有那么多典房,賣一座宅子少則也是六七十兩,我估摸著他千兩的家底肯定有,若是全典下來,那不是比我們還掙得多嘛。
你還給他卜吉日,白便宜他了,還沒讓他給束脩呢。”
要不是家里銀子不夠,那二十幾處,她非得全典下來不可。
清雨輕輕一笑,“既知他要跟著學,房子又得托他賃,不給點好處,他又怎能費心幫我們找房客。只怕把我們的吉日拿去他自己用,雙方都不得好。”
紅桃想想,也確實是這個理,何況她挑的可是風水好的地方,也不是太虧,便也就想開了。
卻說十安一大早來到算命街,照舊是朝著胡同的最底部一方角落不緊不慢地走去。
不過比起從前的嘲諷眼神,現在他每每進到胡同,胡同里眾多算命先生的眼神可就復雜了,或探究、或不解、或不屑、或嫉妒、或怨懟。
總之,從胡同口走到胡同底,十安一路得接受不少注目禮,原因無他,最近來找“十安大師”的人越來越多。
尤其是坐在第一位置的人,一天要被問好幾次“敢問哪位是十安大師”,惹得那人氣悶不已,又不好給客人甩臉子,于是只能把當事人給記恨上。
十安頂著眾多目光,慢悠悠來到自己一貫坐的位置,沒見到墻上的蒲團不說,甚至角落還倒了一[]堆垃圾,都是些雞鴨魚的內臟,聞著腥臭刺鼻。
他站了倏爾,就要往胡同外走,對面的許秀才卻兩步過來拉住他,把他往自己的座位上帶,“我今天做算命的生意,肯定沒生意,這位置讓你用。”
十安微微一笑,拱手道聲謝,不客氣地坐去了許秀才的位置上。許秀才拿出墻角的矮腳凳,坐在十安身邊看起書來。不過嘴上卻與十安說著話:
“他們都嫉妒你,別看這條巷子每天人來人往,實則大家的生意都不穩定,若是一個月的哪天掙了二兩銀子,那恨不得去燒高香。像你這般日日都是幾兩銀子,別說他們,就是我看著都眼紅。”
十安又是一笑,“我也是幸得熟人介紹。”
許秀才聽不出他有半點氣惱,朝對面一堆腌臜物努了努嘴,“你就不生氣?”
“為何生氣?”
許秀才看白癡似地看著他,“他們這么擠兌你,你就想這么算了?你那日不是把那幾個算命的制服了嗎,你有本事治他們,又不是沒本事,干嘛受這氣。”
十安卻是微笑著搖頭,“生氣,才會受氣,我既不生氣,又何來受氣一說。他們此舉,不過是發泄他們心中的郁結。郁結的是他們,而不是我,我何須生氣。”
許秀才看他半響,呵呵一聲,“看來我還是道行不夠。”
“你既考中秀才,又為何要放棄功名,來此處算命?”十安忽然問一句。
這回倒是輪到許秀才一笑了,他合上書,“我還以為你清心寡欲不會好奇。”
十安無奈一笑,“我亦是個俗人。”
許秀才也沒介,“我挺喜歡你,這話旁人我都不說,不過既然你問,那我告訴你也無妨。
我家還算富裕,我不愁銀子花,以前是為了討父親喜歡才去考功名,現在...不想考了,沒意思,還不如每天給人寫字算命來得有趣。”
又問:“你小心年紀,怎如此厲害,跟誰學的?我看你不像其他人那樣只是會說幾句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你真的會命術?人的命理當真能看透,真的能改命?”
十安卻是一笑,“所謂‘命’,只不過是天地自然日月對人體氣場的影響。命運的走向,就好比你站在分叉路口,向左向右都行。
但你的氣場,會暗中替你決定走哪個方向,你所走的那個方向,與你氣場相吸,所以你才會走上那條路,這就是‘命’。
可并非每個人的氣場都能吸引到好的事物,相反的,大多數人的氣場,都會引著他們朝與預期相悖的方向走,這也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而命術,不過是通過你的四柱、結合天地日月變化規律,推算出那些會對你造成不好影響卻又會吸引你前往的氣場,從而提醒你避之,
以及推算出對你好卻又不與你相吸的氣場,從而提醒你趨之。這就是命術當中的趨吉避兇,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改命’。
改命改的不是命,而是冥冥之中你的選擇。所以...”
十安溫和看著許秀才,“已經注定的命,也是改不了,因為你沒有選擇。”
許秀才發了會兒怔,愣愣盯著腳面,許久,才笑了笑,“命術果然不是兒戲。”
十安將算命幡擺在地上,坐上去,微微閉目,卻是打起坐來。
許秀才想了想,也學著他的模樣坐下,“每日打坐真的能提高命術,這又是什么說法?”
“自身氣越強越多,就越能感應周圍的氣場變化。達到至高境界后,甚至還可以自身氣改變天地氣場,這就是扭轉乾坤。修行到了這一步,便不畏天地。”
許秀才忽然想起最近名噪一時的山閣,說實話他當日是想去報名,可他嚴重超齡,已過弱冠,這才不得不死心。
“你是山閣弟子?你看我這樣,還能修行嗎?”許秀才指了指自己全身上下。
“修行之路人人可踏,年齡大小也只是決定你付出多寡以及回報多寡。”十安給他個鼓勵的眼神。
許秀才高興起來,忙正經盤腿,雖說他也根本不知道打坐到底要干什么、達到個什么目的,但...總之先把姿勢擺出來。
日頭漸高,光影透過樹蔭斑駁而下,算命街又到了下午沒什么人至的冷清時段。算命先生們一個個或趴在桌上睡覺,或研究命理之術,或好奇地瞅著胡同底部。
他們以為今日必會鬧出點事,甚至也私底下通了氣,一旦那臭小子發火找事,他們就伙同起來對付,最好是能將那小子驅出這條街。
只可惜,等了一上午的一下午,也沒見著別人冒一縷煙。頗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和挫敗感。
這種無視,更讓他們心如貓抓似的難受。
許秀才換了個姿勢,兩腿懶洋洋伸直,一手抱著腰,一手靠在其上摩擦著下巴,兩眼興致勃勃地盯著那些郁悶無比算命先生們。
小屁孩不惹事,他們看起來失望又難受,臉色可是精彩了。
忽然又瞅到胡同口快步進來一婆子。許秀才推了推十安,“你的熟客上門了。”
十安睜眼,看過去,卻是上月領著一帷帽婦人前來算命的陳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