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歡可拾:、、、、、、、、、
四月初七,張旭靈從嶺南回到京都。
他還未下船,便已經知曉京都中忽生巨變,其變化令人心驚,也令張黨眾人如履薄冰。
張貴妃觸怒今上,已經讓今上軟禁于宮中,收回貴妃權柄,同時多次在朝堂之上怒斥燕王辦事不利,厭惡之情,溢于言表。
有人猜測今上是因為私鹽一事厭棄了張貴妃母子,然而張旭靈卻知道不可能。
這樣的小事,絕不可能將今上觸怒至此。
天氣逐漸炎熱,京中緊張的氛圍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謠言滿天。
到底出了什么事?
張旭靈站在甲板上,看著逐漸靠近的繁華碼頭,心頭像是讓一只大手攥緊,不敢有絲毫大意。
碼頭上情形和他離開京都時沒有兩樣,扛大包的力夫來來往往,帶著滿身汗臭和灰塵在碼頭上穿梭,各行會都在碼頭上等著貨物到來,還有無數小商販來往吆喝,掙幾個養家糊口的銀子。
下船,回家,他一路都走的很穩當,然而一腳邁進張家的門,便忍不住眼圈一紅——物是人非。
張家一直不是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就算是權傾朝野時,家中也就只有這么幾口人,然而后院里有女眷,前院里有宰相,家里時時刻刻都是人來人往,熱熱鬧鬧,添丁的時候,今上御賜了浴兒包子,是前所未有的殊榮。
可現在,家里能喘氣的,就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和他那小兒子。
一路的往里走,他感到了這個家的破敗和陰森,仿佛死亡的陰影已經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就連偶然所見的下人,也都如同驚弓之鳥,隨時會飛。
很快,他看到了后院里摟著張子厚曬太陽的張旭樘。
仆人都讓張旭樘呵斥出去,院子里就剩下他們叔侄二人,一大一小相互依偎著坐在廊下,目光散亂。
人氣不足,草木便瘋長,帶來大片大片油綠的光影,這些沒有氣息和熱度的影子斑駁籠罩著叔侄二人,越發顯出了凋敝和衰敗。
見了這樣可憐的場景,張旭靈鼻子越發酸的厲害,心里對張旭樘的種種懼怕和成見全都煙消云散,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無情——他在嶺南雖苦,日子卻還過得下去,竟然連一天都沒有想起過家里的一切。
父親死后,老二一個人是怎么撐過來的?
他站了片刻,想要進去抱一抱自己的弟弟和兒子,然而又緊張的無法動作,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氣,才快步走了進去。
“老二、子厚......”他張開雙臂,想要像母猴似的把這二人全都撈進自己懷里,然而這二人抬起頭來,全都露出了疑惑神情。
張子厚是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人,而張旭樘則是感到陌生——張旭靈曬的油黑發亮,身體卻是比在京都時還要壯實,找不到任何過去張家大爺的風范,倒是很像地里插秧回來的農人。
“大哥?”
“不認識我了?”張旭靈尷尬一笑,同時感覺到張旭樘的眼神和從前截然不同。
從前張旭樘的目光雖然狠辣,但也生動而且熱鬧,野心、欲望、愛恨,全都不曾落下,現在眼睛里很空蕩,好像是入了佛門一般。
張旭靈為此感到心驚。
“老二,”他往前一步,試探著抱了抱張子厚——對待兒子,他的感情也有限,“到底出什么事了?”
張旭樘很平靜的回答:“事情敗露了,今上想要鴆殺姑母和燕王,已經暗中吩咐禁軍在后天動手,后天今上會前往皇陵祭拜,等他回宮時,他們已經暴斃了。”
“什么事.....”張旭靈皺眉,隨后驚得瞪圓了雙眼,同時腦子一陣陣的發暈,“不可能......”
他足足過了一刻鐘才鎮靜下來:“后天動手,現在走還來得及。”
“走到哪里去?”張旭樘推了推張子厚,示意他自己出去玩,“大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走到哪里去,趁著現在今上還沒有捅穿此事,晉王還不知情,我們打他個措手不及,不一定就會輸。”
張旭靈再次的恍惚起來:“可是自古以來,宮變能成事的,少之又少。”
“事已至此,大哥,我們沒有退路了,一切已經安排妥當,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明天晚上,便是見分曉的時候。”
張旭樘說罷,從廊下站了起來,面孔十分冷漠,眼睛里卻是洋溢著興奮之情。
他是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如今一場大亂就攥在他的手中,如何能夠不興奮。
緊接著,他把張旭靈的腦袋按過來,開始竊竊私語。
他的每一句話里都有血光,每一個字都帶著人命,一直說到天黑,才說完。
院子里還沒有點燈,也沒有吃飯,一片陰涼暗沉,月光并不明朗,張旭靈有幾分茫然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
他忽然希望天不要亮,就這么一直暗下去,讓他在這黑暗中藏頭縮為,不必去干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事。
可是天遲早是要亮的。
他知道自己這回又落到了張旭樘手里,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了。
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等到張旭樘不見蹤影,他才摸索著點了燈,下人也隨著燈火活了過來,開始問他飯擺在哪里。
張子厚溜了進來,小心翼翼盯著張旭靈,張旭靈蹲下身去,惶惶然地抱住他,又親了親他的小臉蛋,越發的不想去干大事,想帶著兒子回嶺南去種地。
在張旭靈水深火熱之際,晉王和銀霄同時從宮中出來。
今上留宴,又讓晉王陪飲,晉王出宮時便已經喝的多了,在馬車上顛的直吐,干脆下來吹吹涼風,散一散今上近來熱絡的父愛。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銀霄跟在他身后兩步遠的地方,黃庭領著護衛遙遙在后護衛,全都走的鴉雀無聲。
等走到岔路口時,銀霄忽然出聲:“王爺,走錯了。”
晉王看了看去州橋的路:“沒走錯。”
銀霄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走錯了,王府在曹門大街。”
晉王惱道:“難道我還不能去看她一眼!退下!”
銀霄沒退,堅定道:“陛下讓我護衛您至王府,沒有讓我護衛您去別的地方,請您先回王府。”
“哦,那本王就在州橋兜一圈再回去。”晉王再次往州橋而去。
這回銀霄沒有阻攔,因為他已經看見了宋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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