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歡可拾:
就在雷通以拳頭去打銀霄時,銀霄一個旋身,轉在雷通背后,右手握拳,提起一口氣,只一拳,就擊在了雷通的腰窩子里。
一拳并不能解決雷通這個龐然大物,拳頭帶風,雨點般落下,他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腳下不斷變化位置,避開雷通的攻擊。
打了十來拳,雷通忍耐不住,退了出去,和習璋告罪。
圍觀的人群一時間愣住,隨后掌聲雷動,聲振屋瓦。
習璋身邊的指揮使們各個都是人才,性情也各異,唯獨身手都是不摻水的好,全都是習璋親自過目提拔,見到銀霄這番硬功夫,都忍不住叫好。
有人叫兩聲好,反應過來,連忙去看習璋的神色,見習璋并無不快,便繼續鼓起了手掌。
習璋伸出巴掌,哈哈的在雷通身上拍了兩下:“你小子,也有讓人欺負的時候。”
說完,他走向銀霄,眼中放出一點欣喜的光:“剛才聽他們叫你樓都頭,你叫什么名字?”
“樓銀霄。”銀霄忍耐住心中焦急,勉強只用余光去掃了李俊一次。
李俊像是一只讓人捏住了后脖頸的貓,在鐵、童二人的夾擊之下動彈不得,然而見銀霄似乎有丟下習璋,前去迎接宋繪月之意,當即急的滿頭是汗,拼命搖頭。
鐵珍珊看他搖的腦袋都要從脖子上掉下去,搖的自己心煩意亂,伸出魔爪,按住了李俊的腦袋,不許他扭來扭去,同時罵道:“你他娘的中邪了?”
銀霄明白了李俊的用意,想到宋繪月臨走之前對李俊的交代,面目表情地收回腳步,看向習璋。
習璋見他缺乏情緒,勝而不嬌,眉目間并無年輕人的浮躁之意,而且長相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個少年老成的人,心中喜愛,臉上笑容越發慈祥,走出去能冒充銀霄的爹。
“好身手!”他拍了拍銀霄的肩膀,一巴掌下去,拍到的是堅硬的骨頭,“不錯,這個都頭名副其實。”
指揮使們一聽,立刻聽出了習璋對銀霄的喜愛之情,就是再遲鈍,也該奉承上兩句,于是紛紛開了金口,熱情又活潑的恭維上幾句。
習璋又轉頭看向忠銳指揮使歐陽柏:“歐陽,你的眼光很不錯。”
歐陽柏“嘎嘎”的笑了兩聲,尷尬在心里發酵,冒出身體,輕描淡寫的籠罩了他的面孔。
他收了李俊足足六千兩真金白銀,卻沒把事情辦好,引出了今天這場比試,本來他十分擔心銀霄會讓他顏面掃地,他也不得不將到手的錢還回去,沒想到結果出乎他的意料。
沒想到銀霄是真材實料,他根本沒有一雙慧眼,而是那個時常號稱自己是魯國公的李俊拿錢開了路,讓銀霄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
他陪著笑臉,把自己浮上來的尷尬之情壓了下去,以免讓習璋看出端倪,并且請習璋去他的營帳中坐著喝一杯熱茶。
習璋應下,臨走之前,一手將銀霄也撈走了。
銀霄坐在交椅中,因為面無表情,所以無人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習璋屢次向他發問,他都沒能聽明白,以至于頻頻將目光看向了歐陽柏,想讓他代為做答。
歐陽以為銀霄是在借此提醒自己,登時心虛不已,而且懷疑銀霄會在習璋面前給自己穿小鞋。
他趕緊截下話頭,代替銀霄作答,以免銀霄和習璋過多接觸。
習璋微笑的聽著,見銀霄坐在那里,老實的幾乎可憐,便不再為難他,放出一連串豪邁的笑聲,讓銀霄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則要領著指揮使們好好將練兵時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拿掉,趁著過年沒有戰事,進行一番魔鬼般的訓練。
銀霄迫不及待出了軍營,甩掉了身后侯二的追蹤,像游魂一樣開始往曠野上飄蕩。
夜幕降臨,蟄伏起來見不得光的人開始出沒。
宋繪月一行人也整理好行囊,開始穿越最為危險的這一段軍營之路,龐大、冰冷、沉默的城營,在冰天雪地里凍的更為堅實,也更加兇險。
所有人都默默無言,費力抬起鞋子——鞋子穿山越嶺之后,破爛不堪,但是鞋子上滿是泥濘,重達好幾斤,沉重的墜著他們,試圖將他們拉入到曠野中長眠。
就在即將靠近城營之際,田吉光忽然停下腳步,低低的發出了驚叫。
從他們所處之地到城營,還有一段距離,就在城營之外,站著一道無聲的人影,風冷,他身上的黑色大氅飄蕩在身后,成了一朵遮天的烏云,他不在乎暴風雪,依舊是孤傲的挺立著。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同時懸著的心驟然落地,因為有此人護送,他們在城營之下絕不會出事。
他們對銀霄有多懼怕,就知道銀霄有多可靠。
如同送別時的悄無聲息一樣,銀霄再次悄無聲息地帶領他們過了城營,眾人在營房附近告別,他們還要前往榷場找胡金玉結算報酬。
宋繪月沒有去,徑直回了營房。
銀霄升了都頭,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小屋子里,而是搬到了都頭的住處,有十分體面干凈的三間屋子,正房稍大,其他兩間稍小,左鄰右舍也都是都頭之流,很安靜。
銀霄將宋繪月引入正房,宋繪月一進門,便感覺到一股暖意,屋子正中間架著一個火盆,火盆里正旺旺地燒著炭,上面架著一個大茶壺。
火盆旁是椅子和小幾,小幾上擺放著一大盆帶著糖霜的干柿子,散發出甜蜜的氣味,小幾后面架著一扇小小的木制屏風,屏風后靠墻放著一張簡單的板床,板床上面整齊疊著粗布被褥。
東西都不是名貴之物,然而收拾的十分整潔,絲毫不顯雜亂,就連那一盆干柿子都錯落有致。
宋繪月笑了一下,一屁股坐進椅子里,想這火應該是李俊升的,只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火光溫暖,氣味香甜,宋繪月立刻覺出了精疲力盡,仰頭靠在椅背上,連手指都不想動。
銀霄上前,跪下身去,給宋繪月脫掉了那兩只泥坑里拔出來的靴子,手掌握住宋繪月的腳踝。
宋繪月的皮膚冰冷,瘦的沒了肉,手掌之下撫摸到的,全都是骨頭。
“大娘子......”他抑制著心中澎湃的情感,聲音沙啞低沉,透著濃濃的眷念。
宋繪月從鼻子里“嗯”了一聲,懶洋洋的抬起手,在他頭頂上用力撫摸了一下。
只一下,冰冷的手就無力的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