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歡可拾:
兩天過去,寬爺頗為憔悴的走了過來:“小娘子對不住,只能請你們在這里再住兩天,我已經打通了關節,只是那小子不講規矩,有些胡來。”
宋繪月正捧著一碗粥喝,她嘴里的泡好多了,也不再動不動就流鼻血,垂著眼睛拿著勺子往嘴里送粥,長睫毛輕微顫動,陰影順著筆挺小巧的鼻梁落下,像是蝴蝶的翅膀在扇動。
寬爺忽然覺得她若是細皮嫩肉的裝扮起來,應該也是位美人,可以擺進他的大宅子里。
宋繪月將粥碗放下,低聲道:“寬爺,我們已經耽誤了兩天,再耽誤下去,不僅路不好走,還怕戰事有變,會危及我們的性命。”
寬爺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走他們這一條路的,時間不僅是金錢,還是性命,早一刻晚一刻,很有可能就會出岔子。
不提軍營如何肅穆,單單是走過那一片山脈,就很兇險,里面有野獸、沉沉的積雪,若是再耽擱下去,等雪下的厚了,還有可能會雪崩,到時候山崩地裂,任憑你有通天的本領,也得被埋在里面。
所以他對宋繪月很愧疚,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麻煩,卻影響到了客人。
“實在是對不起,最多兩天,”他對著宋繪月歉意一笑,“我就是傾家蕩產也會把這件事情搞定,你們的損失,全都由我來承擔。”
宋繪月垂著頭,半晌沒說話。
護衛們也都惶惶——這兩天越來越冷,已經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鵝毛大雪無窮無盡地下,路上的情況一天惡劣過一天,他們實在不想再在這里耽擱下去。
寬爺見此情形,便對宋繪月道:“諸位在我這里也無聊的很,不如我請諸位出去走走,把衣裳換一換。”
宋繪月還穿著隨從的衣著,聽了之后,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
管事連忙奉上來一件遍地織金的裙子,又用織金帕子把她的頭發包起來,一同出去吃酒。
酒樓是個好酒樓,寬爺撿了個閣子坐下,和宋繪月相對而坐,其余人都在外面坐了一桌,酒保安排好筵席,鋪上桌子,寬爺頻頻舉杯,勸宋繪月飲酒。
他雖然面上是一團和氣,但是眼睛整整看了好幾日,護衛們對宋繪月的懼意他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他雖然不知道宋繪月有何本事,但也絲毫沒有怠慢。
他無論是做生意還是讀書,都資質平平,能夠在夏州發家,全憑著自己這雙眼睛。
宋繪月喝了一杯,感覺寬爺正在憑借著他的笑臉將那時間無限的拖延下去。
寬爺又接連敬了兩杯,正要說上幾句和氣話時,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他的下人們在外瘋狂阻攔。
他聽著外面的聲音頓感不妙,剛站起來想要出去,“砰”的一聲,門被踢開,撞到墻上,又彈回去,一只大手猛地出現,牢牢抓住了門。
“寬爺,和貴客喝酒怎么能不請我。”鮑青不請自來,走上前來,打量一眼宋繪月,拖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又讓涌進來的小弟給自己斟酒,自顧自的在宋繪月杯子上一碰,將宋繪月的杯子碰的東倒西歪,酒灑出來一大圈。
“小娘子,”鮑青盯著宋繪月,“真的不考慮和我做生意?”
宋繪月摩挲酒杯,緩緩道:“不了,你我都是新手,還需要前輩領路,等我能夠獨當一面,再來和你合作。”
鮑青冷笑一聲:“這就是不愿意了?”
不等宋繪月回答,他自顧自站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寬爺見他來的利落,走的干脆,暗道一聲不好,抬腿就追,還沒有追到門口,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大喊:“抓中原細作!”
“該死!”寬爺扭身拉住宋繪月就往后門走,又回頭讓護衛們趕緊跟上,自有他這邊的下人善后。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鮑青完全不守道上的規矩,吃不上飯竟然動手砸碗!
一行人從后門搶出去,剛一推開門,就見外面衙役高聲呼喝,鮑青竟然就守在門后,手里拎著一只潲水桶一潑,宋繪月眼疾手快,扭身躲開,身后一行人卻讓潲水潑了個正著。
潲水剛放沒有多久,還沒有凍成可以殺人的利刃,只是冰碴子無數,又滿是油花,絕對能給人心靈上的致命一擊。
寬爺凍的臉色發青,刺鼻的氣味直沖入腦中,他顧不得作嘔,奪路而逃,鮑青一手揪住他的衣襟,拽住帽尖兒,倒提著他丟到了大街上。
寬爺哀嚎一聲,趴在地上起不來,鮑青追上去,一腳踏在他背上,狠狠踩了兩腳。
隨后他蹲下身去,揪著寬爺的發髻讓他抬起頭來,低聲喝罵:“老東西,你也吃的夠肥了,吐兩口出來給我們又怎么樣,你不讓我吃,那就大家都別吃!”
寬爺一面掙扎,一面扭頭去看,就見宋繪月和那一群護衛也讓人堵在了街口,心想:“完了。”
所有人都在暗暗地摸刀,宋繪月卻沒有輕舉妄動,在夏州官兵的逼迫下步步后退,一路又退回到了寬爺身邊。
她面無表情,一個字都不說,而是繼續退到一個護衛身邊,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田,”她記得他姓田,她壓低了聲音,“蹲下。”
田吉光正緊張的渾身緊繃,聽到宋繪月毫無起伏的聲音,身體不自覺的放松,雖然不知道宋繪月讓他蹲下干什么,他還是聽話地蹲了下去。
下一瞬,宋繪月趴在了他的背上。
田吉光打了個哆嗦,面孔迅速漲紅,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不明白宋繪月這個時候是要干什么,一時間猶豫著自己是不是也要蹲下。
鮑青還在和官兵指指點點,示意他們這些人全都是中原來的細作,要把他們全都弄進牢房里去。
他不在乎這些人是站著還是蹲著,他們像寬爺一樣躺著也行。
宋繪月環住田吉光的脖子,聲音鉆進他的耳朵:“聽我的話,站起來。”
田吉光托著她站了起來。
“上屋頂,跑!”
田吉光遲疑了一瞬,看著官兵手中的弓箭,懷疑自己上屋頂會像一只遲鈍的大鳥,讓人拎著弓箭打下來。
然而事已至此,除了聽宋繪月的安排,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左右張望,找到一處柴垛,隨后提起一口氣,一躍而起,兔起鶻落,從柴垛上了屋頂。
“左!”宋繪月言簡意賅。
田吉光聽到了街道上傳來的吼叫之聲,還有亂七八糟的聽不懂的話語,以及拉開弓弦的聲音,慌的腳下一亂,險些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