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是杜瀾開的門,見來人是宋繪月,欣喜之余很是遺憾——要是王爺知道大娘子主動上門,恐怕要飛身去換衣裳打扮,上演一出美男計,務必將大娘子迷的七葷八素。
得知宋繪月的來意后,他把人領到書房外,輕輕叩門:“長史、八爺,大娘子來了。”
至于銀霄,他默認是宋繪月的一部分,并未通報銀霄姓名。
屋子里傳來拖動椅子的聲音,之后謝舟開了門,將宋繪月迎了進去。
一進門,宋繪月先看到了風塵仆仆的游松。
游松身上衣裳已經皺成了干咸菜,胡子拉碴,神色疲憊的坐不住,一個內侍在一旁扶著他才沒有倒下去,人雖然沒倒,但是眼睛已經閉上,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想必事情已經交代清楚,可以放心的睡下了。
“杜瀾,背你哥哥去歇著。”謝舟吩咐。
杜瀾連忙進來背起游松,穩穩的將他背了出去。
“丈丈,八哥。”宋繪月道了萬福。
“叫八哥多見外,以后叫我阿舟。”謝舟對八哥兩個字十分的不喜。
他讓宋繪月坐下,走出去用芭斗提進來一斗大棗,放在宋繪月面前小幾上,自己搬了條凳子,坐到宋繪月對面,一起吃棗子。
謝川問宋繪月:“你阿娘和清輝可還好?”
宋繪月點頭:“謝丈丈關懷,都很好,清輝還胖了。”
謝舟塞一粒大棗給宋繪月:“你是來問王爺的消息吧,王爺沒事,讓游松帶了消息回來。”
在此之前,他也是滿面愁容,不知晉王身在何處,等游松回來之后,他才將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卻也沒有完全放下,眉頭依舊皺著。
宋繪月捏著大棗:“王爺當真無事?”
謝舟含含糊糊回答:“受了點小傷下,不要緊,已經處理過了。”
宋繪月緊接著問:“冶場當真只是坍塌?”
謝舟立刻看了一眼老父親,見謝川沒有阻攔他的意思,才實話實說:“月姐兒,冶場并非坍塌,而是發生了爆炸,死了……四百多人,里面的工人幾乎沒有活著出來的。”
宋繪月倒吸一口涼氣:“小報上只說……是河東路瞞下了!”
謝舟低聲道:“如果王爺推測沒錯,一定是張家做的手腳,在他們眼里人命不值錢。”
“王爺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有難處?”宋繪月又問。
謝舟驚訝于宋繪月的直覺,沉吟道:“王爺自然不希望此事石沉大海,做了一番簡單的安排,京都這邊,王爺要我們買大量的硫磺和硝石。”
宋繪月想了想:“年下了,這兩樣東西京都應該好買,演藥發傀儡煙火雜技的人、還有做爆仗的炮坊,都要大量的硫磺和硝石。”
除了京都,這兩樣東西就是富庶的兩浙路、兩廣路好買。
在潭州時,哪怕是年下這東西也很少見,放的爆仗都是從兩廣路走水運到潭州販賣。
如今能最快買到大量硝石和硫磺的,就只有京都。
謝舟愁眉不展:“盯著我們的人太多,稍一有動作,就容易讓人猜到王爺的目的。”
剛說完,就有內侍走到廊下,說有拜帖,戶都的判官前來拜訪長史。
“真是沒有大事不登門,”謝舟起身往外走,“今天一天我也別干旁的了,待客就行。”
晉王出事的消息傳遍京都,前來打探消息的人絡繹不絕,有些人可以不見,有些卻是非見不可。
譬如宮中派出來的內侍、戶都中的同僚。
他走到門口,揉了揉臉,神情沉痛,如喪考妣,出去表達自己悲痛的心情。
謝川叫住他:“戶都的人我去見一見。”
這些人和王爺同在一個司,需要更小心謹慎。
于是謝舟退回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給自己嘴里塞了顆大棗,同時對宋繪月道:“我們來京都也有了一些時日,張家盯了這么久,王爺手底下有幾個人,想必已經摸的十分透徹,你掌管了茶坊,對外說是你盤了下來,可這其中關系,瞞不過有心之人,琴娘和鐵當家都不能用,硫磺和硝石氣味又大,想要悄無聲息地運出去,實在太難,我還得想想辦法。”
宋繪月將手里的大棗捏來捏去,片刻之后,抬起頭望向謝舟:“我去。”
謝舟含著棗核,發出了緊張的疑惑:“你去?”
“恩,沒多遠,還能趕在過年前回來,”宋繪月嘗了一口棗子,“我去賭房中找個輸急了眼的賭客,讓他去碼頭上買貨,貨不要下碼頭,我坐船出京都,對外說是給清輝尋大夫。”
再仔細想了想,她道:“再讓游松趕太平車走官道,兵分兩路、三路都行。”
說完,她往前一趴,摟抱著笆斗,開始做漫長而瑣碎的思考,想將她這突如其來的計劃變得更為周密。
謝舟在一旁陪坐,心里也將她所說的話掰開揉碎了細想。
想到最后,他腦袋里靈光一現,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月姐兒,我有個想法。”
宋繪月抬起頭來,笑道:“我也是。”
于是在謝川宴客之際,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敲定了將硝石和硫磺運送出京都的辦法。
當天晌午,宋繪月去了茶坊,晚上回到家里,到半夜時,宋清輝發起了高燒。
十二月的北地滴水成冰,宋太太不出門,倒是沒有受到寒風的影響,譚然身強體健也,扛住了冷意,林姨娘和元元卻相繼傷風,只是癥狀輕微,都沒有當一回事,沒想到宋清輝身體虛弱,過了病氣之后便立刻渾身滾燙,藥食不進。
譚然連夜去請來祖大夫,祖大夫看過之后連連搖頭,告訴宋繪月一切癥結,都在頭部。
聽說有個治頭疾的大夫在河北路一帶,宋繪月可以去試試。
宋繪月當即就在碼頭包下一條客船,連天亮都等不及,馬上就要走。
銀霄從外頭進門,對宋繪月道:“大娘子,船到了,隨時可以走。”
宋繪月用熱帕子使勁一敷眼睛,扭頭對宋太太道:“阿娘進屋去吧,我去去就回。”
宋太太從元元手里取了狐貍毛披風和圍脖,給她嚴嚴實實裹起來:“萬事當心,早去早回。”
“我知道的。”
林姨娘從廚房里鉆出來,把熬了半宿的黨參雞湯端給宋繪月:“快喝了暖身,這個時候出去,碼頭上連個吃面的都沒有。”
三月,初春。
看內容下載愛閱小說app,內容已在愛閱小說app,網站已經不更新內容。南凰洲東部,一隅。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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