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鐘未半:、、、、、、、、、
玉玄熾的神色出現片刻的動搖。他被近香移說動了,伸手接過了近香移遞來的酒壺。他不敢喝多,只仰頭淺酌了一口。
酒釀甘甜,入喉之后帶來一陣微醺的暖意。
近香移留意著他的反應,發現玉玄熾就喝了這么一小口,隨后便握著酒壺不動了。她道:“玉瓊釀不合你的心意么?”
玉玄熾道:“不是,我只是不想喝醉。眼下時局動蕩,我們應當時刻保持警惕。”
酒醉容易誤事,倘若重隱山在他們醉后昏迷時襲擊鴻蒙山,那便不好辦了。再者,他也想等等逍遙境神仙的回信。
近香移“哦”了一聲,心說:你不喝醉,那我還怎么煉化烏玄神劍?
她偏過頭,用余光掃了一眼玉玄熾,然后不動聲色地喝了口酒,心道:不能太明顯,得一步步來……
“我想等這些事結束了,就辭去天界職務,回到鴻蒙山。”近香移遠眺前方,道:“其實你有句話說對了,我確實不太適合做一名太虛庭的神官。”
她道:“相比天界的條條框框,各項拘束的天規,我還是更喜歡自由散漫的鴻蒙山。”近香移數著手指頭說:
“身為芳菲殿主,點卯的時辰要比殿中其余神官要早,需要先統計前一日未完成的公務,又要部署、統率芳菲殿各處神官,管著三界山野精怪,幫他們處理繁雜的雜事。這也太累了。”
她一面說,一面飲酒。一口接一口,到后來喝得微醺,臉上浮起了一層艷麗的粉紅色。
忽然,她放下酒壺,湊到玉玄熾的面前,說:“還有啊,你知道么,我好討厭神殿殿主的官服啊!顏色那么沉悶,一點也不好看。但偏偏必須要穿成那樣,才有神官的穩重。”
近香移小聲罵道:“我恨死穩重了。”
玉玄熾微微皺眉,一伸手,手掌便攔在了近香移的雙唇與酒壺之間。他說:“你喝得有些多了,小心醒來頭疼。”
近香移擺擺手,笑道:“不會。玉瓊釀后勁雖然足,但并不會對仙體有什么影響,擔心什么?”
玉玄熾:“我……”
話未說完,近香移忽然丟開了酒壺,身子驟然貼了過來。她和玉玄熾挨得很近,兩張臉幾乎都要貼到一起了。
這一舉動讓玉玄熾身體僵直。他不敢亂動,只是胳膊虛虛環在近香移身側,似乎是怕她一不留神就會摔倒一樣。
而這時,近香移則在打量著他。
她看向玉玄熾的目光之認真,眼神從對方臉上的皮膚掃過。
近香移有一張嬌小的臉,眼睛卻很大。當她打量玉玄熾的時候,眼神長久地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神態專注。
玉玄熾微微抬眸,便對上了近香移的目光。
一時間,雙方都沒有說話。玉玄熾手指微微卷曲,虛握成拳。他感到心臟似乎停了一瞬,而后又猛地跳動起來,像是要從胸腔當中躍出。
玉玄熾沒敢再看近香移的眼睛。
“唉。”這時,近香移輕嘆一聲,道:“果然無論看多少遍,懷覺仙君這張面孔當真是俊逸無雙。放眼整個天界,再也找不到能比這張臉更優越的面容了。”
玉玄熾:“……”
他想,近香移一定是喝醉了。甚至有可能在他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經醉了。
否則按照她以往的性格,怎么會說和好就和好?還與他挨得這樣近,說他長得好看?
說到長得好看……
玉玄熾沒忍住問了一句:“難道在你心中,我僅有長相英俊這一個優點么?”
聞言,近香移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十分夸張地說:“啊?你還有其他優點嗎?”
玉玄熾:“……”他又懷疑近香移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了。
下一刻,近香移忽然拉開了距離,情不自禁地放聲大笑:“騙你的啦!堂堂嚴律殿首席懷覺仙君,怎么可能除了長相一無是處呢。”
她聳聳肩,說道:“不像我,除了吃喝玩兒樂,啥也不會。”
玉玄熾:“……”
他鄭重其事地看著近香移,糾正道:“不,作為天界神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哦?”近香移撐著下巴。
“在你任職芳菲殿主之時,不過是剛剛完成化形的神樹,涉世未深,沒有閱歷。以你當時的情況,要統率芳菲殿一眾神官,確實有不小的難度。”玉玄熾說:
“天界神官何其之多,要坐到一殿之主的職位,必然要從低等小神官開始做起。但你一來便占了芳菲殿眾神緊盯著的位置,可想而知,當年的你并不能服眾。”
說起往事,玉玄熾的眼神中閃過幾分欽佩的神色:“我曾與通曉神君談過這個問題,但沒想到,你竟真的能說服芳菲殿眾神,讓他們順從聽命。這一點,其余神殿殿主都是認可你的。”
“動聽。”近香移面帶微笑,“還有么?我還想聽你多夸幾句。”
玉玄熾頓了頓,而后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有的。”他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耳根開始泛紅,“你很慷慨,對眾生仁慈且懷有憐憫之心。雖然經歷過百年前的大劫,對死亡格外恐懼,但你……”
但到了危機時分,近香移仍舊舍生忘死。
其實他倒是希望這時候近香移能夠自私一些,不要走上犧牲自我這條不歸之路。他不想讓眾生安危的重擔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這是三界共同的災劫,便該由眾神一同面對,沒理由讓近香移獨自挑大梁。
若是如此,那么謁佛原、止戈天、太虛庭的各大神官,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總之,你已經很好了,不要妄自菲薄。芳菲殿主之職,你當之無愧。”玉玄熾又道:“不過,你若執意不愿再擔任神職,我也尊重你的決定。”
“是么?被你這么一夸,我還挺不好意思的。”近香移笑了笑,說:“不過我若是不再擔任神職,你在天界可就見不到我了。”
玉玄熾:“那么我可以來見你。”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在近香移的眼中,此時的玉玄熾格外誠懇。
她說:“你先前說的,喜歡我。能不能勞煩你再說一遍?”
“什么?”玉玄熾愣了一下。
近香移故作輕松地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問問我,或許我會答應你也說不定。”
那一瞬間,玉玄熾神思一震。他定定地看著近香移,問道:“我若問了,待你清醒之時,還會不會記得這段回憶?”
說著,他流光在他手中顯現,一道留音符出現在他掌中:“抱歉,我必須將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記下來——是,我喜歡你。在我還未意識到的時候便喜歡你。”
玉玄熾更進一步,握住了近香移的手。
近香移先是看了眼那道留音符,而后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玉玄熾的掌心溫熱,印得她的皮膚也微微發燙。
“你說你要給我一個機會,那今天的你,要答應與我在一起,成為眷侶么?”
玉玄熾話音落下,近香移的身子便緊跟著動了。
光線微微暗了下來,玉玄熾未及反應,兩片柔軟雙唇便貼了上來。溫熱的氣息一觸即分,近香移稍稍往后退了退。
她眨眨圓溜溜的眼睛,笑著說:“好啊。”
下一刻,玉玄熾便緊緊擁住了她。一只手扶上了近香移的后頸,另一條胳膊則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懷里帶。
與此同時,熾熱的吻落了下來。
雙唇相貼,從未有過的感受占滿了近香移的腦海。因過量飲酒而混沌的意識,因為這一吻變得清醒了些。
她像是清醒,又像是沉淪其中。
近香移伸手回抱著玉玄熾的背,主動回應著對方的親吻。
玉玄熾緊緊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近香移的一雙手順著玉玄熾的脊背安撫,同時,淺淡的流光從她指尖流瀉而出。
她想,還差一點。
在親吻的間隙,近香移微喘著氣,說:“既然如此,等事情一了,我們就成婚,好不好?就選在鴻蒙山。這里有現成的布景,省得你我費心打點。”
這個提議是在玉玄熾的預料之外的。
他內心極受觸動,望著近香移的眼眸深沉:“好。”
呼吸交纏的同時,是愈加深入的親吻。
近香移微微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玉玄熾難得動情且沉淪的神色。她眼底的情意在一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隨后,玉瓊釀的靈氣順著兩人交纏的呼吸,進入到玉玄熾體內。加上近香移手中法咒的引導,酒釀的迷醉效果悉數轉移到了玉玄熾的身上。
玉玄熾不覺有異,只覺得酒香醉人。在他懷中的近香移,仿佛渾身都散發著玉瓊釀的醇香,他未飲酒,卻先被這股醇香迷得醉了。
再分開之時,他的雙眼迷蒙。視線當中,近香移的身影、面容都變得模糊不清了。至此,他終于發現了異樣之處:
“香移、你……”
話沒來得及說完,玉玄熾便兩眼一閉,醉暈過去了。
近香移坐在原地,任由對方倒在自己懷中。她低頭一看,只見昔日清冷自持的仙君,已然是一副醉態。
他臉色是宿醉后的坨紅,身上也隱隱發燙。他的呼吸綿長,已經睡死過去了。
此刻,玉玄熾毫無意識地倒在近香移懷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近香移輕輕碰了碰玉玄熾的發鬢,喃喃自語道:“看來不善飲酒的傳聞是真的啊,這么點酒,居然就醉成了這樣。”
這時候,時與期從后方的樹林里走了出來。
“結束了?”他看看玉玄熾,然后給近香移比了個大拇指:“真有你的,直接把人整得不省人事了。”
“別再多說廢話,照看好他。另外——”近香移將玉玄熾放在地上,然后將一封信紙丟給時與期:“這是之后的計劃,等我的本體煉化出了神劍之后,便依照信中所說的計劃行事。”
時與期:“哦。”他欲言又止地看著近香移,道:“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
近香移站起身,拍一拍衣袖道:“還要考慮什么?難不成,等重隱山殺光了天界眾神之后,我再考慮?”
她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走了”,最后便花光而走。
流光從山峰之上降落,徑直向地宮而去。
時與期看著那抹光線消失,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道:“芳菲殿主,你可真是個圣人。”隨后,他低頭看了眼玉玄熾,認命地將人扛起來:
“懷覺啊懷覺,騙你的人可不是我,回頭等你清醒了,可別找我算賬啊……”
再次回到地宮之內,近香移的內心十分平靜。她站立在通道口,靜默地注視著沉淵之火。
待煉化完成,三界之內便沒有她近香移了。若是進展順利,用不了多久,重隱山便會死在玉玄熾的劍下,三界很快就會恢復和平,眾生不會再受難。
為三界眾生而死,這是她身為神樹的使命。
想到這里,近香移微微閉上了眼睛。她咬緊牙關,忍著灼熱的刺痛,一步步走入火海之中。
就在她一腳踏入這幽藍色火焰之中時,神樹本體便在頃刻間化現。
大殿光影一暗,龐大的樹冠覆蓋下來,伴隨著一陣濃郁的花香,紛飛的花瓣悉數落了下來。
神樹的根部盤根錯節,條條數根融入火海。火舌爬上了棕褐色的樹干,并且一點點蠶食著枝頭盛放的粉紫色花朵。
徹骨的疼痛如約而至。
忽冷忽熱的火焰炙烤著近香移的神魂,宛若萬蟻噬心,疼得她想要尖叫。
她發不出聲音,唯有神樹的枝干劇烈晃動起來。
好疼,好疼啊!——
無聲的吶喊被淹沒在火海當中。
近香移很想流淚,但火舌蒸發了她本體內的所有水分。她流不出眼淚了。
痛苦難當之時,幽藍色火焰點燃了神樹外層的樹皮。
歷經數百年風霜的神樹,在頃刻間被沉淵之火吞噬干凈。
意識消散之際,近香移想,若她有機會重入輪回,那么她不要再做天界神官,不要修行。
她要成為最為普通的凡人,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蚍蜉,也要為自己活一次。
只是,永生永世,她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一層赤紅色的火焰從神樹表層爬出。而后,這陣光芒隨著烈火的焚燒愈加放大。近香移漸漸沒有了力氣。
她無法再晃動樹枝,無法再喘息。她感到渾身上下的皮肉都干裂開來。
最終,從數根的底部,綻放出一道熾烈的金光!
這道金光沖天而起,宛若一道光柱,沖破了地宮的限制,直沖云霄而去!
時與期被地底傳來的震顫嚇了一跳。他扭過頭,赫然見得不遠處的天際升起一道金光來。
“近香移他……煉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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