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隱山的聲音回蕩在整座大殿當中,霎時,站滿神官的議事殿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嚴律殿主,宛若晴天霹靂。
結緣殿主皺緊眉頭,雙眼緊緊盯著重隱山,說道:“華庭道尊,你說什么?”他甚至隱去了“嚴律殿主”這一尊稱:
“帝制早已被天界所廢除,如今再度提起,難不成,你要來做這個天帝?”
說著,結緣殿主冷笑一聲,道:“我說呢,嚴律殿主怎么這般殷勤,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如今天界是陷入打亂了,但也不是你嚴律殿主能隨隨便便說稱帝就能稱帝的,六大神殿的神官在此,絕不會讓你陰謀得逞。”
重隱山被罵了一通,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我不過是提出一個建議,結緣殿主何必生氣?”
他看了看眾神,道:“再說,若眾神不同意,我還能強行稱帝不成。且不說過不過得了六大神殿這關,我還得親自登一登天階,方能得天道之認可,成為天帝。”
人道殿主即刻“噌”的一下站起來,說道:“你果真是狼子野心,竟然還想重啟天階?!”
重隱山臉上沒有了笑容。他冷冷淡淡道:“我一心為天界考慮,這也算是狼子野心?如果是,那便是。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只是想讓穩住天界的局勢。”
說著,他頓了頓,又道:“重啟帝制,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等三界恢復穩定之后,帝制自然也可廢除。天界既然能廢除帝制一次,自然也能廢除第二次。”
功德殿主猶豫道:“這、重啟帝制一事,尚且不急,我看眼下由嚴律殿主作為領導神官便可,帝制么,就先緩一緩……”
重隱山即刻回道:“帝制可以緩,但天界等不得。難道你們要等到鬼魔二族徹底占領天界之后,再來下決斷么?到時候,恐怕是來不及了!”
妖思殿主道:“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該……”
功德殿主連忙打斷,說:“哎呀,說那么多干什么?要不這樣,就讓嚴律殿主登一次天階。若是天道認可,那也算眾望所歸;若是天道不認可,我們在此爭執也是白費。”
聞言,重隱山向功德殿主投來感激的一瞥:“多謝功德殿主體諒。”
而功德殿主則干巴巴地笑了兩聲,道:“沒什么,實話實說而已。”他避開重隱山的視線,悄悄捏緊了手中的拳頭。
此刻,功德殿主在心中想,他已經按照重隱山所說的做了,等事成之后,總該要放過他,解開他身上的法咒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與心虛,功德殿主臉色微微發白,眼神控制不住地發飄。
他一面在心里罵重隱山,一面希望在場的七大神殿之人能站出來反駁重隱山,阻止重隱山稱帝的計劃。https://
但偏偏事與愿違。
就在重隱山說出“諸位神官意下如何”的時候,議事殿外忽然傳來侍者的通報:
“啟、啟稟殿主,事態有變,水瀾仙君時與期,他回到天界了!”
話音落下,眾神紛紛站了起來:“什么?”
重隱山臉色一變,即刻上前追問道:“不可能,時與期不是被魔君矢怨打成本體帶走了?如何能回到天界?”
當時,魔君矢怨將無垢圣蓮帶走,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圣蓮本體正在他的手中。
既然如此,時與期怎么可能還會出現?
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混淆視聽,擾亂天界的視線?那個“時與期”是不是假的?但若來的果真是時與期,那也就是說,他拿到的“無垢圣蓮”并非時與期真正的本體。
想到這,重隱山不由得握緊拳頭。
無垢圣蓮是魔君矢怨交給他的,倘若外頭的時與期是真的,那也就是說,魔君矢怨拿了假的圣蓮騙了他。
推測到有這個可能,重隱山的臉色登時變得奇差無比。他難得失態地抓住了侍者的衣領,冷聲喝道:“說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者被嚇了一跳,身子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他戰戰兢兢地看著重隱山,畏懼道:“我、我也只是聽到對敵的神官所通傳的消息,說是水瀾仙君大搖大擺地闖入了太虛庭,并且在舉辦瓊仙之宴的瑤臺丟下戰書,要咱們神官去抓他。”
此時,在場一眾神官面面相覷,一時失語。
結緣殿主陰沉著臉,恨不得現在就沖到瑤臺,親手將反叛的下屬抓住,狠狠教訓一頓。他問道:“時與期都說了什么?”
聞言,侍者沉默片刻,最終重復了一遍時與期的話:
——“你們天界神官不是嚷嚷著要抓我這個叛徒么?現在我就在這里,等著你們來抓。需要我重復一遍,當初我是怎么偷走天機一夢的么?嘖,那可不要太容易了。想知道的趕緊,來晚了,我可就走了啊。”
轉述完,妖思殿主便吃驚道:“他竟然如此大膽?!”竟然公然挑釁太虛庭一眾神官?
說著,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結緣殿主的身上。畢竟水瀾仙君是結緣殿的人,要處置時與期,還是得結緣殿主出馬。
身為天太虛庭最為松散的神殿殿主,結緣殿主此時的臉色說不上好。在天界任職多年,他一向是低調行事。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受眾神矚目。
全都是拜水瀾仙君所賜。
結緣殿主深吸口氣,繼而大步走出了議事殿:“我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偷的天機一夢。”時與期這不知死活的東西,等他將人抓住了,必然要給他一番顏色瞧瞧!
眾神見狀,知道結緣殿主這是生氣了。立馬紛紛追了上去。
而重隱山則落后一步,面色陰沉地盯著結緣殿主離開的背影。他在心中想,時與期出現的時機不對。
據他所知,時與期這人極為自私。此前,他行事向來都看心情,十分隨心所欲。他不會管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麻煩,只管自己高興。
而他高興的前提是,自己得活著。
倘若有人威脅到他的生命,他會毫不猶豫地反撲。
再者,時與期還是在無欲魔界當中修煉成了靈體。重隱山可不相信,在魔界里呆過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面對曾經坑害過自己的敵人,時與期絕不會輕易就范。他勢必要對敵人進行報復。
時與期有腦子,不會不顧后果、莽莽撞撞地挑釁六大神殿。他這么做,必然懷著某個目的。而這個目的,一定是為了報復重隱山。
想到這里,重隱山便收回了往外邁出的腳步。
時與期將所有神官得罪一通,又讓眾神去抓他,這明擺著是想將太虛庭的所有神仙都引到瑤臺。
“調虎離山?”重隱山喃喃道,“但為什么是瑤臺?”
重隱山又想,既然要使出“調虎離山”之計,那便不是時與期一人能夠完成的。在他身后,必然有人在幫忙。
很快,他就聯想到了不久之前從止戈天逃出的近香移和玉玄熾。
重隱山的眸光閃了閃,心說:難道是他們兩個在暗中搞鬼?他們究竟要做什么?
此時,近香移和玉玄熾正候在芳菲殿外的一株神樹后頭。
近香移借著高處望下望,看到了數不清的神官從嚴律殿當中走了出來。他們紛紛化作流光,同時向瑤臺飛奔而去。
“成了成了,他們去瑤臺了!”近香移碰了碰玉玄熾的胳膊,道:“但是不見重隱山。”
玉玄熾道:“重隱山心有城府,很有可能已經猜到了我們的計劃。趁現在眾神官都被引開,我們即刻去御神臺。”
近香移點點頭:“嗯。”
要去御神臺,途中必然要經過嚴律殿。但嚴律殿內聚集著太虛庭六大神殿的神官,貿然經過可能會引起注意。
所以他們只能讓時與期作為誘餌,且引導眾神向瑤臺而去。
瑤臺是距離御神臺最遠的地方。等補天闕開始起效,他們再想趕到御神臺,那也抓不到她和玉玄熾了。
商議過后,近香移和玉玄熾即刻飛身而出,兩道身影同時化作流光,直向嚴律殿上空飛掠而去。
半途,玉玄熾倏地停了下來。他給近香移傳音道:“你先去,我另有要事要辦。”
近香移隱隱猜到他要去引開重隱山,當下便有幾分猶豫:“可你……”玉玄熾分明不是重隱山的對手,這么跟人對上,怕是要吃虧。
玉玄熾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不用擔心,若是有危險,我會盡快離開。”
近香移:“……誰擔心你,你愛去不去。”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玉玄熾笑了笑,看了眼她離開的方向,便即刻回頭。
他的身影緩緩降下,正好落在嚴律殿高高的圍墻之上。
就在他現身嚴律殿之時,下方的神殿當中忽然打來一道凌厲的劍光!
玉玄熾側身閃避,劍光擦過他的臉頰,徑直刺入了云端。他沒有絲毫猶豫,雙掌揚起,萬千劍氣便向來者攻去。
同一時間,重隱山從殿中飛身而出。頓時,數道劍光在半空之中相撞。
刺目的華光向四周飛濺而去。
重隱山語氣陰沉:“你竟然還活著。”說著,他看了眼玉玄熾的胳膊:“手也接回來了,很好。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這么有本事。”
玉玄熾神色冷厲,指尖所指之處,劍陣乍起:“托殿主的福,否則我也不會有此進境。”
磅礴劍氣圍攻而來,重隱山登時臉色一變:“你的無情道心——”他難得正色,“看來是本座小瞧你了。丟棄了無情道心,竟然能讓你的修為有此進境,是我的失誤。
“或許當年在你進入嚴律殿之時,本座便應該想方設法將你抹殺。否則今日也輪不到你來阻礙本座的計劃。”
玉玄熾絲毫不懼:“我今日來的目的,不是破壞你的計劃,而是——殺你!”
話音落下,他目光一冷,手中劍訣捏起,頃刻間,數道流光從他掌中飛出。只聽他輕聲喊了聲“天道十三闕,歸位”,下一刻,由天道所贈的身邊便從重隱山的手中飛出!
得知玉玄熾將最大的威脅引開,近香移即刻馬不停蹄地向御神臺飛奔而去。
所幸先前有時與期作為誘餌在先,引開了太虛庭各處的神官,此時,御神臺四周竟是無一人把守。
見狀,近香移松了口氣。
“很好很好,正好省了對付自己人的工夫。”近香移身輕如燕的落在御神臺下,隨后以神樹之力解除了御神臺周圍的結界。
御神臺是太虛庭最為神圣之地。天界的靈氣皆始于此。流動在天界各處的靈氣,都是從御神臺的法陣所傳出的。
這些靈氣流轉在天界各處,最終會回轉到御神臺,完成靈氣循環。
而現在近香移要做的,就是將補天闕放置在御神臺上,繼而以法力催動神器之內的神力,讓天界各處受損的靈氣得到修補與穩定。
近香移氣息微沉,隨后雙臂一展,金色法器便出現在御神臺上空。
依照策夢仙君所留下的指示,近香移氣沉丹田,將周身的法力全數傾注在神器之上。頓時,流光融入補天闕當中,一道道金色波光便從神器中心顯現。
這些波光宛若一陣陣漣漪,不停地向外擴散開去。
浩蕩的神力向外震蕩開來,金色光輝落在御神臺下方的各處法陣當中。通過這些法陣,補天闕的神力循著靈氣流轉的方向,一點一點地向天界各處覆蓋開去!
隨著補天闕開始起效,四周靈氣的流轉開始恢復。
近香移驚奇地感受附近的靈氣,發現天界的靈氣不僅穩定下來,而且靈氣濃度比以往要更高了。
“補天闕果真有效!”近香移驚喜道。
緊接著,她放出神識。她的意識宛若一張大網向外擴散而去。
在她神識的視野當中,太虛庭各處的時空裂縫已經有了彌合的跡象。并且隨著補天闕的持續作用,那些裂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加速彌合。
三人商量,將補天闕帶回天界。時與期負責引開天界神官,近香移等人將補天闕帶到了御神臺。
近香移和玉玄熾抓緊時間,將補天闕發揮了功效。而時空裂縫也開始彌合了。
重隱山聞訊趕來。正要對近香移和玉玄熾動手的時候,止戈天與謁佛原的神仙趕到。眾神官給近香移做主,給近香移洗清冤屈。時與期告訴眾人的。但是時與期不見了。趁亂逃走了。
之后近香移和玉玄熾就回歸到了太虛庭當中。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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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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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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