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泠:
顧燕飛隨手接住那片指甲大小的粉色花瓣,纖長的睫羽在陽光下閃爍。
在曜靈界,結為道侶是一件很莊嚴的事,關系到未來的幾百年甚至千年,一旦結契,兩人的靈魂就會打上彼此的印記,就必須生死與共。
跟這人世間不同。
顧燕飛不由地看向了楚翊。
幾步外的楚翊一眨不眨地凝眸盯著她。
背光下,他眼尾的殷紅淚痣艷艷奪目,那雙瑞鳳眼又黑又亮,雙瞳恍若黑玉,又似璀璨的星空,流光溢彩,漂亮得讓人心悸。
怦怦!
顧燕飛的心跳微微加快,腦子里忽然浮現在曜靈界時大師姐對她的一句評價:“你這丫頭,總喜歡好看的事物,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怦怦怦!
風一吹,少女掌心的那片花瓣又被風吹走,飛過護欄,落入了湖面,隨著湖水飄遠……
顧燕飛只是淺淺抿著唇,什么都沒說,可皇帝都年過半百的人,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人家丫頭還沒瞧上兒子呢。
皇帝一邊拈須,一邊起了身,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唇。
哎。他得好好跟兒子說說,要怎么哄小姑娘。
想當年,他對皇后那可是一見傾心,為了討她歡心,花了不少心思。
牡丹芍藥、鸚鵡、鯉魚、零嘴、絹花、玉簫等等,凡是小姑娘喜歡的萬一,他全都打聽了,也全都送了。
這一來二回地,不就知道心上人的喜好了嗎?!
待會兒回了東暖閣,他得跟兒子好好聊聊,他們父子也來秉燭夜談。
喜歡人家小姑娘可不能默默守候,得主動出擊才行!
皇帝心情大好地整了整袖子,也招呼上了鳳陽。
鳳陽拍了拍衣裙,朗聲一笑,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地說道:“今天這‘戲’真不錯,我也乏了,該回府去了。”
鳳陽往北走,皇帝則往南走。
安樂自是跟著她的父皇一起,小丫頭還特意回過頭,甩著手里的小桔燈對著顧燕飛道別,逗得顧燕飛莞爾一笑。
“恭送皇上,恭送大長公主殿下。”
畫舫上的其他人或作揖或行福禮紛紛恭送圣駕,聲音整齊劃一。
隨著皇帝、鳳陽等人的離開,隨駕的人也都走了,畫舫上一下子又空曠了不少,氣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喜氣洋洋。
雖然沒有明說散宴,但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宮里總不可能留他們過夜吧。
于是,其他人也就陸續告辭,漸漸地散了。
這才彈指的功夫,畫舫上只剩下了七八人,冷冷清清。
艙樓內的戲臺上,不知何時,伶人們又開始唱戲了,但是眾人全都毫無所覺,甚至也都不記得伶人們到底唱過些什么。
“王爺。”顧云嫆走到了站在護欄邊的楚祐身邊,柔聲寬慰他道,“您別著急,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她輕輕地握住了他長有薄繭的大手,兩人在袖中十指交握,掌心貼著掌心,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他的掌心很熱,她的掌心冰冰涼涼。
楚祐眼神陰戾地望著皇帝離開的方向,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已經遠去,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陣陣寒風刮得岸上的柳樹、梅樹吱嘎作響,就像是楚祐此刻的心情一樣。
他緊緊地握住了顧云嫆柔軟嬌嫩的小手,試圖幫她暖手,一顆鐵血之心也因為她的貼近變得柔軟起來。
他微微頷首,沉聲道:“當然。”
“母后是世家扶到這個位置上的,世家不能沒有母后。”反之,亦然。
太祖皇帝建國后,就有意壓制世家,各地的世家為了自保,只能連成一線,結成了同盟。
后來幾大世家商議后,挑了袁氏女為先帝繼后的人選,又制造機會讓袁氏與先帝在京城偶遇,其后,世家又步步為她鋪路,讓她坐穩了中宮之位。
而袁太后也回饋了諸家,成為先帝與世家之間的一道橋梁,二十年過去,眾世家在朝堂上終于又有了立足之地,無論是內閣、六部、三司,還是翰林院,都有世家的人把持高位。
皇帝這才登基短短一年,連這把龍椅都沒坐穩,就急著想攬權,想打壓世家,還真是不自量力。
楚祐的眸中幽沉幽沉,劃過陰郁的鋒芒。
“嫆姐兒。”
后方不遠處響起了一個溫和的女音。
顧云嫆轉身望去,就見侯夫人王氏緩步從艙樓里出來了,正在五六丈外望著她這邊,眉頭緊鎖。
“我先走了。”顧云嫆的食指指在他的手背輕輕摩挲了兩下,就松開了兩人交握的手掌,對著他露出明媚的酒窩。
隨即,顧云嫆就款款地走了。
楚祐看著顧云嫆離去的背影,自然也注意到了王氏陰沉不自然的臉色,薄唇間逸出一聲譏諷的嗤笑。
他握了握剛才與顧云嫆交握的那只手,似乎還在留戀著她留下的體溫以及那一絲絲的余香。
世人多是逢高踩低,唯有他的嫆兒與他們不同。
“燕飛,嫆姐兒,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出宮了。”王氏略帶幾分僵硬地招呼著顧燕飛與顧云嫆道,飛快地又朝護欄邊的楚祐瞟了一眼。
三人匆匆就走了。
湖岸上,賀公公早就等在了那里,也備好了肩輿,笑容殷勤得不得了。
顧燕飛又是腳不沾地地被抬回了西華門。
這一路,王氏都是心神不寧,上馬車時,她的手和聲音都是抖的:“快。快回去。”
顧燕飛又是與顧云嫆坐的一輛馬車,一如來時那般,兩人面對面地坐著,久久無語。
顧云嫆目光沉靜地看著顧燕飛,臉色平和。
顧燕飛慵懶地依靠在廂壁上,自娛自樂地玩著安樂送她的那盞小桔燈,桔燈里的燭火隨之搖曳,火光映在了顧燕飛漆黑的瞳孔里,映得她眸子熠熠生輝。
顧云嫆盯了顧燕飛良久良久,在馬車轉彎時,忍不住說道:“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顧燕飛一臉莫名地抬眼看向她,挑了下柳眉。
顧云嫆理所當然地說道:“庾姑娘對大皇子早已情根深種,你不應該強行介入別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