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禾心道也是,先前同姜明珠同行曾問訊過此人,商玄毓并非同他們一齊飛升,且早前便在神州消去蹤跡。
看來這女修當初得了嫇姹真魔的傳承后,裨益匪淺,自有一番機緣造化。
首邑城中依舊人群熙攘,然踏足仙境的修士靈覺何其敏銳?
當裴夕禾朝商玄毓注目而去之時,后者亦心有所感,朝之一望,便瞧見了其不曾遮掩的面容。
算算也足足過去三四百年,但這張面容依舊記在商玄毓心間。
昔日銳利的墨金雙眸化作純粹的燦金,正如其主一般炙熱明光,風揚意氣。這金裳女修昔日風采一直叫她記在心間。
商玄毓面上露出訝然和動容來,瞧見裴夕禾肩頭所懸的仙傀小人,飛升已有百載,她也知曉這為大乾太學學士的標志。
而一旁面容慈悲安寧的女子亦覺察她的變化,眸中閃爍幾分訝色,順著其目光看向裴夕禾所在方位。
裴夕禾揚唇踏步,走上前去,朗聲道:“商道友,昔日圣魔界中一別,多年不曾相近了。”
“當初你我雖出身小千世界不同,卻也同仇敵愾,同覓機緣。”
商玄毓亦朗聲笑應,心頭卻生出幾分疑惑,出身小千世界不同?這裴夕禾又在演些什么?算了,陪她演!
她哼了聲道:“往日便知你當初同我相交使的是假名,可惜了我的一片真心,哼!”
“瞧我飛升百載都不曾聽聞你的訊息,如今見你當是入了大乾太學,這總該告知我真名了吧。”
裴夕禾眸底笑意更濃了些,她佯裝告罪之態,哎呦兩聲。
“實是圣魔界中鬼魅魍魎,我只得,唉,怪我,怪我。”
“我真名喚趙扶曦,如今正是在太學潛修,因緣所致到此,沒想到能碰見道友你。”
聽聞這個名字,那頭頂蓮花冠的女子眼睫微顫了下,卻并未言說什么,只在心中思索,這趙扶曦一戰成名,以三境入天仙榜上前千,如今瞧著氣息淵深,自己雖不可察究竟,但也能明了絕非三境可擁,只怕是又有進境。
商玄毓竟同這等天驕結識?
然據聞這趙扶曦飛升尚不及一個甲子,玄毓所言卻已飛升快兩百載,兩人圣魔界中并肩,實力絕不會差距太過離譜,按照天資而言,總該是趙扶曦先行飛升?
她唇角輕勾,眼中依舊是一片沉靜慈悲,只多出了些許不明興趣來。
而反觀商玄毓,她聽聞裴夕禾所言,自也想起那天仙榜一事,此軼聞怕是沒個甲子年歲是消不去的。
但她卻突而覺得理所應當,也便是裴夕禾才能有那般顯赫戰績,畢竟商玄毓曾在圣魔界見識過其彪炳戰力。
她面如春花,身形卻如青竹挺拔,嬌媚中透出過清寒絕塵的意味來。
“原來是近年聲名赫赫的趙大黑馬便是閣下啊,這大腿,我可要緊緊抱住了。”
裴夕禾挑眉,看向一旁的女子,微側了側頭道:“不給我引薦一下這位道友?”
商玄毓應對自然,拍了拍手道:“瞧我,見到扶曦你實在是太過心悅,都忘記了,我身旁這位道友喚作‘左靜姝’,乃佛國圣女。”
“靜姝,這位趙道友,先前你也聽明白了。”
左靜姝上前一步,朝裴夕禾露出個笑來。
她面如銀盤,眉心一點梵印,清麗面容上自然地散出一股圣潔寶光,叫旁人只覺心緒安寧,莫不敢冒犯。
佛國圣女?瞧著倒是有幾分名副其實。
左靜姝拱手作揖行禮,言道:“見過趙道友,道友果真氣宇不凡。”
裴夕禾含笑相應:“圣女亦是風采卓絕,靈慧內蘊。”
她話鋒一轉,說道:“先前我曾在寶鑒討論區域見過一二訊息,知曉圣女已誅邪修,晉入榜上前百,叫人心敬啊。”
“不知靜姝道友如今在這瓊禹州中,還想尋些什么呢?”
左靜姝不料她竟如此開門見山,直言不諱,眼中升起一二思量又轉為淡笑道。
“尋一份功德,以期大道契機降臨。”
她言語坦蕩,眸中澄澈,反倒襯得裴夕禾有些咄咄逼人。
如今左靜姝位列榜上第七十三名,同樣身處九境巔峰,與上仙之境不過一步之遙。
“功德?”裴夕禾心頭默念,卻不曾繼續開口聞訊,反倒是左靜姝順著話說下去。
“據聞趙道友也參與了當年的一場千龍飛嶼,可知其中正是鎮壓了一道邪道之寶?那邪祟之物可抽魂奪魄,血煉倀鬼。”
“且其品階不凡,當屬道兵,威能迸發之下,其中積攢存蓄萬萬載的煞氣倀鬼將出世,尤其是據古籍記載,其中有一支無首鬼兵,威力極為驚人,定使生靈涂炭,它所在之地位于大乾同安虛福地交界之處,邊緣臨近的瓊禹自然首當其沖。”
她言語之時掐訣,周遭之人皆竊聽不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騷亂。
而裴夕禾還真知道此事,畢竟敖樺當年的斬首便是背后天尊為了開啟此邪祟道兵的封印所為。
修行之中,也無法全然靜心寡性,否則修行修個什么勁?
人人都想往前進一步,瞧一眼高云端,登一番天闕樓,這才是仙道在‘爭’的真諦。
為野心,為私欲,并未將凡俗生靈遭蒙浩劫放于心上。這很殘忍,但裴夕禾此刻想起此些,心頭卻余漠然。
她不曾有什么濟世心腸,從敖花花口中她便知曉實則大乾和安虛福地兩方掌權之人皆是明了經過后果,且是如今局面的推手。
而裴夕禾實則早就不算是個‘人’了,她是實打實的先天生靈,純然一口元炁所化,流淌的是神烏之血,親近金烏一族。
要她去為凡民操心竭力,那才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裴夕禾眼中恰到好處地顯出幾分迷茫和震驚來。
“先前我太學山長,七絕天尊曾親到此處,但不曾為此作出什么舉措?”
左靜姝依舊沉靜,那眼中的慈悲褪去些許,竟也帶了些漠色。
“大乾護朝大陣不同凡響,足以護住各州,但亦會有漏網之魚,難免引發災殃,而據師尊所測,當是瓊禹州頗嚴重。”
“大乾根基絕不會損耗動搖,而亂象亦機緣,正是王朝收攏民心,中央集權的好時機,七絕天尊自樂見其成。”
這便是王權,守江山,護民生,但也冷漠到殘酷,在利益得失間取均衡。
“救生靈水火,此舉當是我佛門中人必行之事,亦是機緣所在,故而我也想分一杯羹。”
佛門傳承光明浩大,專克邪祟妖物,那倀鬼之兵,于左靜姝而言自然頗有把握,不過顯得實在功利了些。
裴夕禾低垂眉宇,低聲問道。
“靜姝道友,不怕交淺言深?”
左靜姝微抬首,笑意淺淡。
“扶曦道友身負不凡,我只怕言淺誤事,平添波折。”
而一旁的商玄毓眸中復雜至極,深深地看了裴夕禾一眼,心道彈指百年,世事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