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鳥村:
現場的監控錄像查不出東西來,那從犯罪動機的角度來調查,也是很正常的思路。
柳景輝和余溫書都贊成,檢察官也沒有意見,就將張集豐的資料全部翻出來,重新審查起來。
這一看,就是小半天的時間,竟是越看越多。
柳景輝等人也沒有任何意外。詐騙案就是這樣,它相當于是針對多人犯罪,理論上,每名受害人都是一起案件。
而在張集豐的這一生中,他也是逐漸升級的,從二十幾歲開始涉案,剛開始就作為從犯跟著學,后來成為詐騙團伙的骨干成員,團伙散而又聚,就像是地下世界里的私人公司似的,也總是隨著時間,在不同的地點行騙……
于是,案件就不止是長陽市或者山南省的案子了,還是全國性的。好在柳景輝能聯系到崔小虎,還有大馬的警務聯絡官褚冠梁,后者雖然還在大馬工作,但欠下江遠和江遠積案專班那么大那么多的人情,有機會幫忙辦事非常積極。他本人在部委的關系比崔小虎還好使,隨便幾個電話打出去,節省的時間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這也導致余溫書和柳景輝等人有看不完的資料。
一直看到了晚飯時間,余溫書伸個懶腰,道:“不行了,我看不動了,腦子都要塞滿了。”
“那您休息一會。”立即有年輕人過來給續茶:“余支您看過之后就記下了,這樣子肯定要累多,不過您的效率高,都不敢想,您辦案的時候得多方便。”
眾所周知,拍余支的馬屁是不能直接說“過目不忘”這個詞的,太俗,顯得沒創意,余支聽的也太多次了。
所以,將“過目不忘”用不同的詞語和短句來表述,這是大家需要學習和創新的地方。
余溫書略感滿意,笑著擺擺手:“破案的能力是破案的能力,好記性是天生的,這個不一樣,我就是運氣比別人好一點。”
這就是說,破案能力和過目不忘兩個項目要分開了夸,旁邊的年輕人立即心領神會,道:“余支放在以前,就相當于自動輸出還會糾正的AI,算力杠杠的。”
余溫書無趣的擺擺手,年紀大了,年輕人的恭維話都聽不大懂了,不免令人喪氣。
柳景輝一眼看穿,卻也不多說,就將余溫書當AI用,拉回案子,道:“這里面的許多詐騙案,當日辦的也就那樣,有的立案了,最后也沒有辦下來的,估計還有沒立案的。從恨意上說,沒立案的受害人,說不定更憤怒。”
余溫書接口:“這就不好查了。”“我們可以電話問問各地的經辦民警,看有沒有人,對這些案子里的某名受害人印象深刻的。我覺得,就現在的社會環境來說,一下子升級到謀殺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小的,逐步升級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樣查的話,耗費就很大了。”余溫書身為刑警支隊長,對案件的消耗非常敏感,看看旁邊的檢察官林青山,道:“雖然說咱們的資源很充沛,又有江遠加盟,不過,要從這個角度來辦案,開銷可小不了,光是各種出差的費用,說不定還要把一些以前的詐騙案整理出來……
“確實不行。”林青山聽他這么一講,立即反應過來了,這個案子要這么辦,檢察院以后也不要過了。
柳景輝笑笑:“給大馬人辦案辦習慣了……”
真真假假的說這么一句,柳景輝再思考起來,道:“不過,這個案子的難度確實是有點大了,現在有的線索就是這么一點,不試試的話……”
“也不一定要再試下去了。”江遠這時推門走了進來。“咦,尸檢完了?這么久?”柳景輝有點驚訝:“怎么沒打個電話回來。有發現嗎?”
“有發現。我覺得電話里,恐怕不好說清楚。”江遠看看左右,再道:“咱們先開個小會吧,林檢,您選幾個人?”
余溫書立即站了起來:“那你們說……”
“余支您呆著吧,也沒那么嚴重,主要是案件定性的問題。”江遠連忙道。
“那還不嚴重啊。”余溫書嘟囔幾句,也就安心坐下來了,只要不涉政,他倒是也無所謂,他經歷的奇葩案子也多了。
林青山有點琢磨不來,遲疑的選了幾名同事留下,卻見江遠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同時,江遠卻是將最希望留下的監獄方的人,全給清了出去。
老秦走的時候眉頭緊皺,人都老起來了的樣子。
林青山的表情同樣不好看,內心猜測著,莫非監獄方真的涉案了?其實想想也正常,如果沒有內部人幫忙的話,這種謀殺案又該是如何做出來的。
可另一方面,林青山其實也不愛做這樣的案子,處理起來都很棘手,等于是要做一個體制內的討厭鬼。
江遠等門關上了,又示意眾人把各種錄音物品全都取出來關掉,放置在桌子上,才緩緩道:“我首先說結果吧,我認為這不是個案子。”
正在想三想四的一群人,全是瞪大眼睛。這個結果,確實是出乎眾人的意料。
柳景輝快速轉動大腦,問:“不是毒?不對,查毒是查不完的,是意外死亡?怎么意外的?食物中毒?也不對,總不能就他死了,別人一點毛病都沒有……也不能是心梗或者中風吧?那你一個電話打過來就結案了,用不著單獨說……”
柳景輝自說自話是為了快速的思考和推理,緊接著,他就眼前一亮,問:“是過敏嗎?特殊過敏原?”
“查過,不是。”江遠也沒讓眾人再猜下去,直接道:“是病亡,所以連意外死亡都不能算。但也不是心梗或者中風,是遲發性膈疝,應該是創傷型的。”
“什么?”現場大部分人都沒聽過這個。
“簡單來說,膈疝就是腹腔里的器官,穿過了橫膈肌,頂進了胸腔里。膈疝有先天性的,膈肌有孔之類的,也有創傷性的,就是受傷了,導致穿孔。”江遠略略解釋了一下,再道:“膈疝本身就有很強的隱蔽性,而且有一定的發展性,經常會有十幾年前的創傷,導致的膈疝,后續經過不斷的發展,最終致死的案例。”江遠說著拿出了PAD,現場展示照片,道:“你們看這里的橫膈肌,胃其實已經穿過去了,這種情況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張集豐的腸胃一直不舒服,也看過醫生,拍過影像,但拍片的醫生沒有考慮到這個情況,未能發現。”
江遠:“事發的時候,張集豐正在揉面,很可能是用力過猛,突然一個動作,導致膈疝發作。從尸檢的結果來看,死者是病亡,所以,這也就不是一個案子了。”
林青山這才明白,為什么江遠要讓監獄的人出去,這如果讓對方聽到,這個案子若是有反復,后續可就沒法辦了。
林青山趕緊問:“這個膈疝明顯嗎?如果是普通的法醫的話,好發現嗎?”
“還是有一點困難的,因為人死亡以后,器官還是有變化的,本案是胃和結腸,疝入了左側胸腔,繼而導致呼吸困難和循環功能障礙,就是心臟的回血減少,繼而導致急性呼吸困難。”江遠大略的講過,再道:“就證據層面來說,能夠看到橫膈膜的孔隙,結腸也有嵌頓,不過,后者也可以用結腸梗死來解釋……”
江遠說完之后,道:“結論是明確的,不過,遲發性膈疝,本身是有隱蔽性的,有困難,但還是能發現的。”
“那創傷呢?”林青山松了一口氣。
“那就要往前追溯張集豐的病例了,就目前看來,我認為很可能是六年前,張集豐跟人互毆導致的。當時也住了院,但是膈疝不顯。”
“好吧。”林青山嘆了一口氣,說著笑了出來:“老秦要高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