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千重:
杜清檀很猶豫,那刀遲遲下不去。
廚娘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兔子使勁瞪著眼,用力掙了又掙,梅梅湊過來催促:“小嬸嬸,快下刀啊!我要吃肉肉!”
小丫頭說著,響亮地咽了一口口水。
杜清檀還是沒敢下手,怕嚇壞人家孩子。
洪氏風風火火地趕來:“怎么好意思讓你動手呢,快放下……”
梅梅急了,跺腳:“我要吃肉肉,快殺兔兔!”
杜清檀解釋:“我怕嚇著她……”
然后就看到了兩張神色古怪的面孔。
她不明所以:“???”
洪氏深吸一口氣,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道:“五娘,你動手吧!嚇不著這丫頭。”
廚娘早就忍不住了,飛快地跟上:“梅娘打小就喜歡看人宰豬宰羊殺兔子殺魚啥的……再不然,殺個雞也挺高興。”
杜清檀看看神色萎靡的洪氏,再看看期待的梅梅,輕描淡寫,手起刀落,把腳下的兔子放干了血。
拎起來,“唰唰”幾下,直接剝了皮,無比利落。
“好啊,好啊,小嬸嬸好厲害!教我啊!”梅梅高興得直跺腳,上前圍著杜清檀打轉,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杜清檀把兔皮扔給廚娘:“會不會收拾?不會的話拿去請人硝了,可以做個手筒御寒。”
再拎起兔子,和梅梅說道:“等你大一些我再教你,來,給我打些水,咱們洗兔子,洗干凈再砍碎,就可以下鍋啦。”
“嗯!”梅梅雙手捧著葫蘆瓢,小心翼翼地給杜清檀舀水,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滿了崇拜。
“篤篤篤!”一通有節奏的響聲過后,兔子變成了一堆勻稱的肉塊。
清水滾開,肉塊入鍋汆熟,去除血沫,撈起備用。
蔥姜藤椒一并炒香,“刺啦!”一聲響,兔塊入鍋,加酒加鹽加醬加糖加茱萸提味,一直炒到收汁,抓一把芫荽扔進去。
麻辣鮮香,令人食指大動。
“行了!”杜清檀將兔肉裝盛入盤:“走吧。”
“吃肉肉咯,吃肉肉咯!”梅梅抱著她的小木碗,邁著小短腿,歡快地跟在仆婦身后,率先奔去。
杜清檀洗了手,脫下圍裙,和洪氏肩并肩、端莊斯文地跟在后頭走。
洪氏看看她,欲言又止,再看看她,欲言又止。
杜清檀猜著,這多半是看到她宰殺兔子,心生感慨,再聯想到梅梅的奇怪嗜好,就更感慨。
只是二人還不熟,估計有些話不好開口,便主動搭話:“想來我與六郎婚事的來龍去脈,他剛才已和大家說過了罷?”
“說過了,說過了,圣人賜婚,還給婚資,又給他升官,真是皇恩浩蕩。”
洪氏也很自然地接上了話頭:“從前的事,我們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望五娘莫要怪罪。
夫君這人面惡心軟,說是長兄如父,他太過擔憂小叔,總想把人管起來,按著他的要求去做。
可是他的性子又臭又硬,小叔的性子也要強,婆母和軟,一來二去的,不就對著干上了嘛……
你們定親的時候,夫君其實想逼你們退出官場,他覺著風險太大了,家里也不是沒飯吃。
后來你們退親,有人找上門來,說了你不少壞話,攛掇著夫君去找你鬧事,被夫君趕出去了……”
洪氏說到這里,忽見獨孤不忮快步走來,冷著臉截斷她的話:“全家都在等你們吃飯,你盡拉著五娘說一堆廢話。”
言罷也不和杜清檀說話,轉過身大步走了。
洪氏尷尬:“你看看,這臭脾氣真是一言難盡。”
杜清檀握住洪氏的手:“我知道,夜還長,吃完飯以后,我找嫂嫂聊天啊!”
呵呵,她今天才知道有人這么替她操心呢,居然還敢攛掇獨孤不忮去鬧事。
這是不想她和獨孤不求好啊!
一家子人分別落了座,柳氏看看長子長媳,再看看小兒子和杜清檀,紅了眼眶。
“終于團聚了!若是你們阿耶知道,不知有多高興,來!滿飲此杯,慶賀六郎、五娘歸家!”
胖梅梅舉著自己的小木杯子,奶聲奶氣地跟著喊:“來來來!慶祝六郎、五娘歸家!”
大人們沒忍住,都笑了。
柳氏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嗆得眼淚掉下來。
獨孤不求給她順著氣,小聲嗔怪:“不能喝就意思意思好了,又沒人逼著您喝……”
說著,他自己也紅了眼眶,背轉身去悄悄擦淚。
這一天可太不容易了,誰也不知道他回家的路走了有多久。
一只溫軟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柔軟,卻極有力。
獨孤不求緊緊握住杜清檀的手,看著她微笑。
“小叔父和小嬸嬸手牽著手!”
胖梅梅嘴里塞得滿滿的,圓溜溜的黑眼睛卻緊緊盯住獨孤不求和杜清檀,胖乎乎的手還指著。
“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吵架生氣了!他倆好著呢!”
全家靜默。
獨孤不忮的臉已經可以用“扭曲”二字來形容,只極力忍著而已,童言無忌,天真無邪,他能怎么辦?
獨孤不求“哈哈”大笑起來,將胖梅梅抱到他和杜清檀中間坐著,給小姑娘夾了一塊好肉,哄道:“阿耶和阿娘也好著呢,是吧?”
最古板可惡的人,卻生了這么靈動特別的孩子,也不知這一輩子要生多少閑氣。
可見老天最是公平,一報還一報。
“獨孤不求!”獨孤不忮陰沉著臉擱了筷子,威脅地瞪向獨孤不求。
后者卻只是無所謂地看著他,憊懶地攤攤手,表示不服就動手唄。
胖梅梅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抱起木碗坐到她父親的懷中鎮住,四平八穩地問杜清檀:“小嬸嬸,您是食醫,這一盆兔子肉能治什么呀?”
一下子,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
杜清檀笑道:“兔肉啊,涼血解毒,健脾補中,兒童、老年人、孕婦、病后脾虛體弱、氣血不足、疲乏無力、胃熱消渴、丹毒都能治……”
梅梅咬著肉,又問:“什么是孕婦?什么是丹毒?什么是氣血不足?什么是……”
獨孤不忮忍無可忍,低斥:“食不言寢不語,再不聽話就下去自己吃!”
“哦。”梅梅乖巧地低下頭吃肉,悄悄和杜清檀擠眼睛,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