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千重:
李岱不錯眼地盯著杜清檀看,咄咄逼人。
“本王自是不在意的。若能抱得美人歸,哪怕就是被追殺也是風流幸事一樁,何論只是一點誤會呢。”
杜清檀微笑點頭:“不錯,在您眼里,我們這種人只是螻蟻而已。”
她恭敬地行禮告辭:“請殿下恕罪,暮色蒼茫,下官該回宮交差了。”
李岱在她身后淡聲道:“你該知道,本王待你是不同的。從前你與獨孤有婚約在身,我不好奪人之美。
但現在,你既已與他無關,本王也不怕說出心中所想。若你愿意,我可以向圣人請求……”
杜清檀微笑回頭,行禮,聲音清脆。
“多謝殿下青睞,下官不過一截朽木,配不上貴人。只想將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奉獻給圣人,為國盡忠。”
她起身,揚長而去。
李岱微瞇了眼,立在暮色里,久久注視著她的背影。
烈馬一樣的女子,桀驁不馴,又冷靜兇狠如狼,他越來越為她著迷。
小宮女熏兒替杜清檀解開衣裳,看到她肩上的青紫痕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典藥,您這是怎么啦?疼么?”
杜清檀淡淡一笑:“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了。”
太子妃用了力氣砸她,她卻不能躲避,更不能嚷嚷出來。
一是宮中慣會捧高踩低,眾人若是知道她被太子妃懲罰打罵,定會傳得風言風語。
二是人心詭譎難測,她隨口一句話,傳到太子妃耳中,或許就會成為抱怨憎恨之意,徒添波折。
熏兒小心翼翼地觸摸了一下,拿了化瘀膏替她推拿。
杜清檀收拾妥當,便叫宋大娘和雷燕娘過來議事,安排此去嵩山需要攜帶的相關物品。
“春日陽氣升發,為肝所主,圣人年邁,當以溫養為主,補益脾肺之氣,又因乍暖還寒,還該增強體表衛氣,以防風寒……”
她說,雷燕娘寫,宋大娘補充,不一會兒就開了長長一溜單子出來。
申小紅在門口探了個頭,笑道:“我能一起聽聽,順便也給出個主意么?”
雷燕娘正要拒絕,杜清檀已然微笑點頭:“當然可以。”
宋大娘眼里閃過一絲不樂意,悶悶地低下頭去。
申小紅卻是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徑直取了已經開好的單子細看,出主意。
“韭菜、菠薐菜之類的,咱們宮中倒是好尋,只恐路上不便,不如與尚宮局說一說,讓沿途地方官府提早準備著。”
杜清檀就笑:“一事不煩二主,既然是你想出來的,就煩勞你跑一趟,去把這事兒辦了。”
申小紅高興得不行,蹦蹦跳跳地去了。
等到單子開完,已然夜深,杜清檀打發走雷燕娘和宋大娘,梳洗完畢,準備入睡。
門被人在外頭貓兒似地抓撓了兩下,杜清檀將門開了一條縫:“誰?”
“典藥,是我。”申小紅扒著門縫,神秘兮兮地道:“我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杜清檀沒心情陪她演戲,反手就要關門:“若是沒想好就別說了。”
“別!”申小紅死皮賴臉地擠進來,低聲道:“宋大娘不可靠。”
“坐。”杜清檀嚴肅地看著申小紅,“你要知道,在我這里胡亂攀誣同僚的后果和下場。”
申小紅毫不退縮地對上她的目光,將右手舉起發誓:“我若有半個字胡說,讓我天打雷劈。”
杜清檀這才出去查探周邊是否有人偷聽偷窺,確定安全,才道:“你說。”
“宋大娘與尚宮局一名宮人過從甚密,經常躲在角落里說悄悄話,有一回我撞見了,隨口問問,她卻不承認有這么回事,非得說我眼花了。
再后來,又撞上,她就說是她老鄉,可我偶然得知并不是這么回事,她是蒲州人,那宮人卻是梁州人。
我就尋思著,這事兒奇了怪,若是正常往來,哪里用得著這樣遮遮掩掩的,謊話連篇的啊?
再接著,我又偶然聽見袁春娘和她開玩笑,說她竟然藏了整整一袋金豆子!”
申小紅目光炯炯:“典藥,您說,這正常嗎?咱們一同入的宮,誰不知道誰啊,她雖不窮,卻也不曾闊綽到有這么多金豆子的地步。”
杜清檀淡淡地道:“與人交往,錢財不明,倒也不能說明什么。你不也有瞞著咱們的錢財?”
申小紅急的跳腳:“不是這樣的!我知道您對我多有看法,我也確實想要取而代之,隨同您前去嵩山。
但這種事情,真不是我隨便攀誣幾句就能做到的。她真有問題!我怕她已被人收買,要對你不利!甚至于更嚴重!”
更嚴重,就是針對圣人了。
只是申小紅不敢明說,杜清檀也不能挑明。
她平靜地道:“我相信你是好意,但只是這么一點捕風捉影的事,不夠,即便我報到尚食那兒,尚食也不會搭理我。”
申小紅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來:“我懂了,您等著。”
言罷,匆匆忙忙地走了。
杜清檀關好門窗,撐著下頜,看著案幾上昏黃的燈火發怔。
當真是風雨欲來。
她有一種預感,這次嵩山之行不會太平。
講實話,無論申小紅也好,宋大娘也好,她都不是全然信任。
畢竟當初在太醫署,李岱可是單獨尋找她們所有人,私底下談過話。
他既然能夠暗示她做他的耳目,也能暗示并掌控其他人。
如果一點好處都沒有,他也不必這么用力地操持食醫選拔培訓。
她只希望,東宮那邊能夠早些把解除婚約的事情辦妥。
次日早起,忙乎完御膳房里的事,杜清檀更衣梳洗,準備出宮授課。
宋大娘趕過來堵住她:“典藥,申小紅是不是說我壞話啦?”
杜清檀驚奇于宋大娘這么快就知道了,卻也只是一笑:“你聽誰說的?沒有這回事。”
宋大娘生氣地道:“您就別替她隱瞞了!我知道您是為了和睦,但這種惡毒小人真沒必要護著她!她就是眼紅我能隨駕,想要栽贓陷害挑撥來著。”
杜清檀靜靜地聽完,又問:“誰告訴你的?”
宋大娘不肯說,只咬著牙道:“您等著,我一定會揭穿這個小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