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王妃萬萬想不到,李儷君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只當自己是聽錯了:“你想要嵯峨山的林場?那里眼下可不是什么好產業,你要它做什么?若只是為了守孝方便,嵯峨山那么大,哪兒不能建個別院了?不……你好好的跑那么遠守孝做什么?你才幾歲的年紀?自然是要住在家里!”
竇王妃反應過來,自己被李儷君繞暈了頭了,趕緊定了定神:“你這孩子,莫不是為了討好我,才想出這樣的傻主意吧?居然還說什么無論我兄弟開價多少,你都愿意應。萬一我兄弟獅子開大口,叫了個天價呢?你也照應不誤么?!你娘便是給你留下了豐厚的身家,也不是讓你這么胡亂敗壞的!”
李儷君笑笑道:“兒知道阿婆的為人,也信得過扶風竇氏的教養,您和竇家舅公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扶風竇氏又不是沒有出過敗類。你今兒不是才見識過幾個么?哪里來的底氣?!”竇王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李儷君一眼,“這話我只當沒聽見,你也不要再提了!若你想搬出去守孝,是因為忌憚你阿耶和他新認識的什么相好,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王爺斷不可能容許那等蕩婦進門!”
李儷君淡淡地說:“可那位夫人在御前說話是極管用的。宗室中人婚配,但有她出面做媒,圣人無有不應。倘若她為自己請婚,且不論阿耶樂不樂意,難道阿翁真的會拒絕圣人旨意么?”
竇王妃啞然。是啊,隋王正盼著圣人能原諒他,就象從前一樣信任、關愛他這個幼弟,而不是拿他當尋常宗室看待。哪怕他心里不樂意,只要圣人下旨賜婚,他就不可能拒絕。
而圣人會下旨賜婚么?為親侄兒與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這可難說得很。圣人這幾年,更加荒唐的事也不是沒有做過。他又一向寵愛虢國夫人,說不定貴妃娘娘撒個嬌,他就答應了呢?
竇王妃不說話了,李儷君趁機加了把火:“那位夫人在京中的名聲,阿婆是知道的。別的倒罷了,她生活奢侈慣了,什么法子能來錢,她都要試一試。宗室中人成婚,她們次次都要摻一腳,光是謝媒錢就每家都要收上一兩千貫,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幾萬貫,她們還覺得不足,可見其貪財之心有多盛。我外祖和娘留下這么一大筆產業,阿耶又對那位夫人如此癡迷,倘若對方開口討要,阿耶會不會拱手相送呢?若真有那一日,兒要如何抵擋?!”
竇王妃嘆了口氣。她當然沒辦法為繼子打包票。在她心里,李玳這個糟心孩子是能干得出這種蠢事來的。他不是還差一點兒讓小楊氏把陳氏的陪嫁給騙走了么?只要虢國夫人答應給他弄個好官職,別說陳氏陪嫁的產業了,只怕連隋王府的產業,他也是照送不誤。
可這對李儷君一個小女孩而言,無異于飛來橫禍。
竇王妃想了想,道:“儷娘,阿婆真不知道你想了這么多……確實,這些事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可你忘記了一點——王爺和我還在呢。即便你阿耶不會聽我的話,總不會連王爺的話也不聽。王爺心里明白趙陳記有多么重要,他是不會讓不相干的外人搶走你名下產業的。”
李儷君低頭道:“退一萬步說,阿耶不會將兒名下的產業送人,可他將來娶了繼母進門后,說兒年幼不懂事,要兒將手中的財物產業交給繼母掌管,兒又該怎么辦呢?”
竇王妃抿了抿唇。這事兒她也沒辦法。她連中饋大權都沒把握能搶到手,更何況是已故兒媳的陪嫁?她頂多就是在隋王面前勸幾句罷了。可李儷君確實年紀太小了,那么大一份財產,不可能交給她一個小孩子掌管。她外家已無近親,其他族人跟她不是一條心,根本不可能放心把產業托付出去。叫幾個掌柜、仆從管著,也不靠譜。最終不是嗣王李玳代管,就是李玳讓新娶的繼室代管,興許管著管著,就會變成別人的東西了。
李儷君見竇王妃沉默,又說了最后一條:“其實,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兒舍不得,是因為那是外祖與娘多年心血,兒不愿意看到它落在旁人手中。但外祖與娘最疼愛兒,若是兒能平安長大,那些身外之物,舍就舍了。怕就怕有人心懷鬼胎,為了徹底霸占這份產業,便要置兒于死地……后宅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從前小楊氏在時,就有過不止一回。誰能擔保,換了別人,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呢?”
她低下頭,小聲嘀咕:“兒因為揭破了小楊氏的罪行,已經得罪了楊家。無論嫁給阿耶做續弦的是哪位楊氏女,怕是都容不下兒的……”
竇王妃聽得唏噓不已。繼孫女擔心的每一條都有理有據,她聽著都替孩子發愁了。無論孩子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條。攤上李玳這么一個狠心薄情的父親,儷娘真是太可憐了!
她緊緊拉住了李儷君的手:“好孩子,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如此!你那些產業……阿婆替你去求王爺,請王爺派人代為照管,絕不會叫別人吞了去。等你阿耶定下了繼室人選,你就帶人搬到阿婆院子里來住。有阿婆照看你呢,絕不會叫人使陰私手段把你害了!”
李儷君反握住竇王妃的手:“阿婆,阿耶不會允許兒搬過來的。若兒真的搬到您院里,只怕阿耶也容不下兒了!”
竇王妃頓時啞然。她的眼圈都紅了。難道她就真的什么都幫不了儷娘么?!
然而李儷君告訴她,其實她能幫得上的:“阿婆若對兒有幾分憐惜之心,愿意幫兒擺脫困境,還請您與阿翁出面,庇護趙陳記,讓其得以照常經營。倘若阿耶或未來的繼母有心謀奪,也請阿翁與阿婆擋上一擋。兒借口守孝,躲出長安城,便是有人欲對兒不利,也沒那么容易得手。只是兒年紀還小,若無阿翁阿婆許可,阿耶又怎會放人?”
竇王妃嘆氣。她已經不象先前那么反對李儷君搬出去了:“若是沒有更好的法子,阿婆雖舍不得,也只能將你送走了。只是你帶著幾個仆從在外居住,未必比在王府安全。若當真有人為了你手中的產業要對你下毒手,就怕在野外比在王府中更方便行事了!”
李儷君笑笑:“既然是沖著兒手中的財產來的,那么兒也可以提前做出應對。阿婆可知道,以往阿娘在時,每年從趙陳記得到的收益,都有八成會用來貼補王府的花銷,多半是用在阿翁與阿耶身上了。兒打算今后仍照此例,每年將趙陳記的收益撥出八成,請阿婆代為掌管。無論是阿翁還是阿耶,又或是王府中任何一人有需要花用的,都由阿婆決定是否支出,又支出多少。錢會直接從趙陳記撥出,就算有人要了兒的性命,也改變不了這件事。”
她看向竇王妃:“阿婆愿意替兒做一回擋箭牌么?”
三月,初春。
看內容下載愛閱小說app,內容已在愛閱小說app,網站已經不更新內容。南凰洲東部,一隅。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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