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全程聽完,沉吟了一會,其實對女兒的做法,他還是贊賞居多的:
“爹知道你的意思了。救人這事兒,爹并不反對,你若真是見到對方死在你面前都不敢拿出藥來,那爹才會失望呢。”
宋筠連連點頭,雖然輕易把藥拿出來的確莽撞,但是她已經盡可能多地給自己的行為上保險了。
“不過,”宋念話鋒一轉,明顯是要進入正題了。
宋筠有些垂頭喪氣:果然躲不過啊,學過語文的都知道,一段話里,轉折詞后面的內容往往是重點。這不,古人也會玩這套,夸了半天,終于要批評了。
“你知道我們最擔心你的是什么嗎?”
宋筠抬頭,面露疑惑,擔心什么?擔心她得罪權貴?
宋念和沈氏對視一眼,慢慢說道:
“我們最擔心的是,你只考慮到藥沒有效果的后果,卻沒想過藥有效果的話,你該怎么辦?”
宋筠不太懂,藥有效果,能怎么辦?難不成還能逼自己把藥都給他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不對,他們的確可以逼自己把藥都交出去,這是封建社會啊。哪怕是這個時代的法律,也更多的是在保護有權勢的人物。
他們家連縣令都得罪不起,何況是知府呢。
對方想從宋家得到某樣東西,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比如趙桐的外祖家,不就是幫著貪污治災款的官員遮掩,以至于有了滅門之災嗎?
宋筠想到這里,有些后怕,家里人只想著唐家強行奪藥會如何,但她身上卻有著更大的秘密——空間,若是被發現了,她這一世怕是要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漩渦中。
可讓她完全不用空間里的東西和知識,她又覺得不甘心。
做了二十多年的小老百姓和俗人,在擁有超出世人想象的力量后,她很難忍住不去使用。一旦開始用了,總會拿出這個時代完全沒有、甚至完全做不出來的珍品。
如果只是個普通舉人家的女兒,倒不必擔心這些。在小小的縣城,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孩,有些新奇的食物,用些新奇的東西,不會引來多少人注意。
但是宋念很明顯還在準備科考,兩個哥哥同樣,更何況還有王家這門貴親以及唐家這個明顯已經注意到她的四品大員之家。
一次兩次還可以用運氣好、碰到胡商敷衍過去,次數多了,這樣的怪異之處,總會被人懷疑。這么一來,掉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光靠她自己的力量,并不足以把這事兒給遮掩過去。
宋念看宋筠若有所思,知道她這是想到了,心里覺得欣慰,女兒年齡還小,思慮不周全也是正常。
他怕嚇到家里老幼,又安慰道:
“好在唐家人不是不講理的,筠姐兒又特意留了些藥給他們,那日后如何也和我們無關了。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只要記得面對權貴人家,行事一定要謹慎就夠了。”
宋策聽了全程,便明白了為何前些日子常有人上門或羨慕或嫉妒地打聽消息、自家爹娘卻越來越擔心的原因。
說到底,還是自家的身份不夠高,以至于妹妹救了個人,都要擔心懷璧其罪,只能被動地承受對方的感激或針對。
今天的這番對話,雖然給宋筠敲響了警鐘,讓她日后運用空間的時候更謹慎,卻也讓她更安心了。
自家人都沒懷疑藥的來路,想必唐家更不至于懷疑了。而且如今又沒有監控,胡商四處漂泊,任何人日后想查這事兒,都很難找到證據了。
宋老太太更不覺得有問題了,確認唐家不會找麻煩,再想想那幾車禮物,老太太甚至都覺得是自家占了便宜,不由得感慨“咱家這丫頭,爭氣,出了趟門,掙了出十趟門的錢回來。不枉我支持她讀書。”
祖孫幾個各有各的思量,在宋念和沈氏那里,這事卻沒過去。等夫妻倆相攜回了自己的院子,讓下人回去休息,兩個人對視一眼,就知道彼此擔心的到底是什么了。
沈氏艱難地開口:
“胡商……常來咱們縣的胡商就那幾個,從未聽聞他們手中有什么珍貴藥物。更何況若是有效果如此之好的藥物,他們何必賣低價給個小娘子呢?”
宋念點頭,補充說:
“好在表哥和唐大人那里并不知道真相,只以為是娘子為了孩子買的,再加上岳父家的醫術,倒也勉強說得過去。想必他們兩家也不至于為了一瓶藥過多懷疑。若只是一瓶藥,我也不會多懷疑,只是,你有注意過筠姐兒去年買回來的果子嗎?”
沈氏點頭,第一次買回了從未見過的果子,第二次買回了治病的奇藥,她是個細心的人,怎么會意識不到其中的問題呢?
宋念把他這幾日的調查對妻子說了:
“我倒是從未種過地,也不知道莊稼是如何生長的,但找李伯看過之后,他卻說筠姐兒帶回來的果子,頗為耐旱耐寒,而且長勢很好,想必收成不會差了。”
沈氏聽懂了宋念話里的意思,補充道:
“前朝是有海禁的,本朝卻沒有。而且太祖曾大力支持出海商貿,說是要去海外尋找大魏種子和藥物,從外面來的商人,幾乎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
宋念接過話頭繼續說:
“沒錯,他們但凡得了新奇的東西,都要獻上去,這已經成了多年的慣例了,能去朝廷那里換些錦羅綢緞或香料瓷器的,為何要來小小的黎陽縣和一個女童換零碎銀錢呢?按理講,這樣神奇的果子,還有對治療喘癥有奇效的藥物,不該在咱們縣出現。”
說到這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次是巧合,兩次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沈氏到底是做母親的,比起女兒身上的怪異之處,更怕女兒出什么問題,有些慌亂地問:
“旁的我也不怕,就怕是什么人哄騙了她,能拿出這些東西的人,必定所圖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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