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天地,墨云慘淡。
那域外巨隕墜落之地,方圓千里都已經受到巨大影響,隱隱之間,彼此排斥于此方天地,更可以望到區域中心處那座孤島上,有巨大的蝙蝠成群飛出。
“魔道至污至穢之力,真是可怕!”
高空當中,狂風拂蕩,張烈帶著自己兩個女兒張思晴與張思盼,宮紫媛、古玉真尊,已經到了。
張思盼注視著眼前的景象,輕聲感嘆。
“卻也未必是至污至穢之力,只不過我們是玄黃大世界的生靈,從小到大日益受此界氣息浸染,所以面對這種與此方天地有著強烈排斥的異域氣息,才會生出這種感覺。”
“其實如果是站在那些域外生靈的眼中,也許至污至穢的是我們也說不定。”
聽到二女兒思盼的感慨,張烈這樣言道。
如果不是自己的兩個女兒在這里,其中的道理張烈并不會說。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我們身為此界之人,無可改易,這域外氣息對我們來說就是污穢的。”
宮紫媛也被張烈的話語,引起了興趣,開口論道。
“從立場的角度來講是這樣,但從道的角度來講,這個世界有什么黑白正魔?若不跳出自己本身的立場,就難以真正更快的進步。”
張烈修道,一向講究的是兼收并蓄,凡是對自身修道有利的,他就會去琢磨研修,但卻又堅定自身的立場,這就是他的道法,平衡共存相對圓滿,絕不孤道獨行,那樣雖一時走上捷徑,卻也失之極端,以后不免魔障重重,積重難返。
但這是確定自己以后可以走得極為深遠,才應選擇的道路,事實上對于大多數修仙者來說,孤道獨行,唯精唯純才更容易有所成就。
在這個時候,玄玉海修行界有一道道元神遁光,飛至魔云島,所有的修士都上前,皆是與張烈見禮。
黃袍道人,也逐一回禮。
張烈持喚妖幡,在二十余年前的金靈峰一役中,鎮壓群妖,為玄玉海人族帶來大勝,無論是其法力還是聲望,都已然是玄玉海修行界的魁首,無人可及。
所以這些玄玉海修士來到此地尋求機緣,也是本能的就以張烈為首。
修士修道,機緣是很重要的。
一名修仙界最底層的散修,得遇機緣,比如遇到一位筑基修士的遺留洞府,就有可能繼承遺產,也修煉到筑基境界,建立起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族,受千年后輩香火。
筑基、紫府、金丹、元嬰修士也要云游四海,這個云游的目的往往就是尋找機緣。
若是有好的機緣,也許一次就可以頂得上百年苦修之功、或者突破自身瓶頸關卡,修仙界絕大部分的修士,單純憑苦修,很可能連金丹境界都修煉不到。
只有像坤元山這樣的頂級宗門,才可以稍稍有所機緣,就能培養出元嬰境的弟子,但大部分修士宗門是做不到的。
元神修士中很大一部分人,便是借助機緣方能成道,因此此地域外巨隕墜落,與此界發生巨大排斥,玄玉海的這些元神修士天人感應,幾乎全部都趕到于此。
但是看到魔云島外圍的太昊劍宗劍陣,以及高空中的這幾位尊者,皆是過來見禮,哪怕,張烈本身不過是元嬰境頂峰的修為,但這些玄玉海元神修士是看不出來的,只能覺得張烈本身的氣息淵深難測。
甚至于就算是張烈主動暴露,他們也只會以為張烈是隱藏氣息降低境界,因為在場的古玉真尊,女劍仙宮紫媛等人,皆是隱隱以他為首。
“此次天外魔隕墜落,魔染天地,元神境以下的修士就不要太過深入這魔云島了,可以在外圍輔助探索,但若是隨意入島受到魔染,那時可就莫怪我等劍下無情。”
“領神君法旨!”
那些玄玉海的元嬰修士,皆是俯首應命,在外面這些元嬰境真君已經是此界頂級的修士了,但是在這里他們就是幫忙做雜事的。
“領師尊法旨!”
云夢瑤、上官橫這些弟子,得到張烈的明確指令后,飛遁出去,進行相關安排。
太昊劍宗目前是玄玉海最大的修仙宗門,這種事太昊劍宗不做處理,也沒有其它宗門能夠做了。
“至于諸位元神境的道友,本座也在這里把話挑明,此處地域內魔染極重危險重重,就算是以你我的修為,也未必就不會死在這里了,現在想要退出不失為明智之舉。”
言說到這里時,張烈等待了片刻,見到四周的那數位元神修士都沒有什么異議、也無人退出,方才進行布置:
“域外魔氣,天地不容,我們應當分別從這幾條路線,攻入魔云島,沿途斬滅魔頭,為此方天地斬除隱患,積累外道功德。另外說明一句,諸位在攻破魔云島之后,還要在我的昊天鏡下走一遭,以避免邪魔附體,逃遁出去遺禍蒼生,各位可以施展正常的防御護身法術,本座此舉僅只是求一個萬無一失。”
張烈讓玄玉海所有元神修士,最后在昊天鏡下走一遭,那些修士雖然有些不愿,但是張烈說得客氣也言之有據,再加上太昊神劍的威名,眾人終究還是點頭認同。
而這樣張烈的目的也就達成,就算那域外魔經被其它元神修士奪去,也不可能在昊天鏡下遁逃。
眾修一番商量,然后達成基本共識。
在魔云島的外圍,元神修士們各帶一些元嬰修士,探索魔云島,斬除魔頭積累一些外道功德。大家彼此聯系,互為支援。
后面這一點,才是玄玉海眾仙修愿意聽從張烈計劃的原因,為自己的性命加上一重保障。
大部分修仙者都重視自己的生命,超過一時的意氣之爭。
當年古玉之所以會去挑戰張烈,是因為他嘗試以霸道心法以駕馭純陽真氣,最后嘗試失敗了,還是不得不走回修煉純陽玉冊的正統道路上。
進入魔云島范圍內,所有玄玉海修士四散分開,以元神修士為核心,以元嬰修士為輔助,眾人皆是修為高深,因此相互距離對他們來說也不算太遠,一直用傳音符相互聯絡,可以彼此快速支援。
一行人小心的進入恍若一座魔獄的孤島,四面皆是黑灰色的云氣,隱隱間壓制神識,過程中眾修士不斷的發出傳音符聯絡附近的修士,詢問他們有沒有發現域外魔頭的蹤跡。
一開始時,眾人探索魔云島還是非常順利的,短短的半天時間,很快就前進搜索了很大一片范圍。
但是還沒等眾人松上一口氣,張烈這里就出了意外,頃刻間功夫,就有七八個修士聯絡不上了,在那黑灰色的云氣海霧當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家注意,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區域元嬰境修士不可再繼續深入,若是發現此地云霧加重,立刻退出,數百上千年苦修,不要浪擲。”
下達這條指令之后,張烈并沒有第一時間祭出昊天鏡來,他的本命法寶昊天鏡本就是由真正昊天鏡的殘片組成,若是在這里輕易祭出,很可能引發一些不可想象的變化。
更重要的是,張烈相信自己培養出來的弟子,他們絕不至于在眼下這種程度的危局中,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掉了。
因此,張烈閉上雙眼,安靜感應。
“域外魔隕剛剛降臨,我就帶著玄玉海幾乎全部的元神修士壓過來了,魔染天地根本就沒有多少時間,此時我們一定是占據絕對優勢的。”
果然,就如同張烈所預料的那樣,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在西南、西北兩個方向,分別爆起了隱晦的法力波動。
一者幽冥之意直沖天穹,此為云夢瑤的萬鬼朝宗,一者法力霸道絕倫,此為上官橫的冰龍火虎。
感應著這兩股氣息,張烈卻是微微皺眉,他瞬間分派了己方各個元神修士的去向,宮紫媛與張思晴、張思盼一起,古玉大哥獨自一人,張烈自己一人,因為外出輔助探索的元嬰修士不止是云夢瑤與上官橫,所以張烈給古玉指了一處可能有己方元嬰修士被困的位置。
以古玉的修為,就算獨身一人也足可以應付一切變化。
御劍飛遁,在達到魔云島中域后,那些黑灰色的云氣海霧越加濃重了,并且隱隱有了干擾時空之能,只是這種程度的阻礙,很快就被張烈施法破去了。
這種空間混亂,對于元嬰修士來說還有些麻煩,但是對于已經實際元神境修為的張烈來說,不過如此。
破除阻礙,張烈來到了自己三弟子上官橫所在的區域,只見在這片區域中,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盡是身上魔氣升騰,雙目盡赤的魚人。
它們已經受到魔染,迅速從普通的魚類膨脹變大,并且生長出雙腿雙手,以及心中無盡的仇恨。
這就是域外三千魔神魔法的可怕之處,這個世界的萬千生靈,也并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部分借鑒三千魔神的部分特征與力量,創造出來的,因此當域外三千魔神界域生靈潛入此界,給予這些生靈種族與人族一樣的智慧與氣運,這本身就是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巨大災難。
在四周這些數目眾多,魚人水靈的攻擊當中,在上官橫身上,升起七龍八虎,十五道水炎真靈氣勁,每一道都具有不弱于元嬰真君的法力威能,它們飛舞起來,橫掃四周諸多水精。
震嘯之聲,沖蕩天地。
然而張烈注視著上官橫半晌,驟然右手持訣,一抹自己的額頭眉心處,只見一只暗金色的瞳目,綻放光輝。
在昊天法目的神威之下,這個世界的一切氣機流轉、萬法真相,都出現在張烈的眼中,因此,張烈看清楚了,在自己那三弟子上官橫,強橫絕倫的純冰純火法力當中,隱隱藏匿著一道魔影:
那是純黑色的生物,只是大體上保持了一個基礎的人形,只見在它/他的臉上只有一雙極邪的眼睛與一個血盆大口,但卻沒有鼻子,光塌塌的一片,在他/它雙瞳之中,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恐怖、猙獰、兇暴、毀滅、惡毒、狡詐、扭曲、陰險等等負面情緒。仿佛是天地之間,一切人性丑惡的具現化身。
“乾坤魔祖的身外化身秘法,天罪古魔!”
這道魔影張烈曾經在滅魔洞天當中見過一次,只是那一次是在離恨天君蕭衍的身上。
張烈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會出現在自己弟子的身上。
正道修士斬妖誅魔,滅殺魔道傳承,對于其中入魔不深的弟子,若是資質出色引入正途也是不少的,其中有一些再次背叛,但是大多數都是歸于正道了。
這么多年以來,張烈雖然一直都沒有傳授自己這名三弟子的道法,但天獄煉魔心訣、冰火九重真訣也是此界頂尖的奇功絕學,張烈并沒有吝嗇指點,上官橫也一直恭順用功。
“終究還是養不熟,只能如此。”
淡淡得一聲低語,張烈眼神中的可怕意味、逐漸清晰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那些魚人感受到了張烈的存在,并且因為上官橫的剛強勇猛,因此如同退潮的海潮一般退了下去。
“呼呼呼呼……”
喘息著粗氣,上官橫看到了張烈,同時也看了張烈那可怕無比的眼神。他因此一愣,繼而眼中升起無限恐懼。
就在這個時候,虛空當中波紋擴散,有一名光頭、赤足,穿著一身青黑色污穢僧袍,手中持有一桿三尺長旗幡的詭異修士,出現在黃袍道人身側。
那詭異僧人合身一撲,驟然化為一道血影迅快絕倫的撲抱向張烈。
“師尊,小心!”
上官橫見此身上冰火二氣燃燒,隱現龍虎之象,瘋狂沖殺上來。但比之那僧人的血遁,還是有所不如的。
上官橫卻是猛地咬牙不管不顧,加速飛遁。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被一只手掌落在肩膀上,將他硬生生按落回來。
接著,那個詭異僧人抱住黃袍道人,體內元嬰之力膨脹,嘴角的獰笑還未及綻放,卻驟然身體穿透過黃袍道人的身形,竟撲了個空。
心魔幻術,移形幻影。
僧人抬頭,看著那個按著上官橫肩膀,疾速向后飛遁的道人,瘋狂不甘的嘶吼一聲:
“不!”
轟隆。
云滔氣浪四溢而散,蘑菇型的云氣沖天而起。
元嬰自爆無可逆轉,至少以他的修為與法力控制能力,根本做不到完美逆轉。
“蠱惑心魔,元嬰自爆,倒也的確是不俗的手段,橫兒,你打算什么時候抱著師尊一起自爆?”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上官橫聞言,立刻轉身在張烈的面前跪了下來,重重地磕頭,他是煉體修士,發力作用于虛空,極為用力,沒過一會,便磕得滿頭是血。
看著眼前的弟子,張烈修道千年,在大多數時候心氣漸漸平和了,不像少年時那般性如烈火,若是在那個時候,此時的上官橫已經死了。
讓他磕頭一會之后,張烈方才緩緩開口問道:
“那你為什么暗中修煉乾坤魔祖的魔功,是嫌棄我傳授給你的道法不夠精妙?”
對于張烈的這個問題,上官橫卻是沒有回答,只是一味的磕頭。
“看來是了。”
“……師尊,弟子出身不好,拜入師尊門下六百年未得真傳,但也不敢心有怨意,但是弟子所修煉的天獄煉魔心訣,剛好與這篇魔經互為契合。”說到這里,上官橫也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干脆就把所有的事一股腦的全部都說出來了。
這數百年里,上官橫見師姐師弟們皆是道業精進,功行日漲,前途無限,而自身的修煉卻是越進越慢,舉步維艱,但因為出身的關系,他也不敢向張烈傾訴言說,只能暗中焦急。
上一次離塵子與乾坤魔祖第一次劍魔道爭時,乾坤魔祖座下的四魔將之一,仇魅魔將落在了上官橫的手上。
這四魔將最為擅長的事,便是勾起人心底深處的鬼域幽暗心思,在即將死于上官橫之手時,他竟然說中上官橫的心魔,并且以一篇極為精妙的魔功心法,換取自己保命脫身。
“就是這篇魔經,因為實在是與弟子所修煉的天獄魔心功法相契合,所以弟子沒能忍住,除此之外,弟子六百余年再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師尊的事,請師尊慈悲。”
言說著,上官橫就將那篇魔道經書取出以雙手奉上了。
“此篇魔功必須有那魔修,灌注一道魔氣才可以修行,修煉起來,的確是法力精進迅猛,弟子不敢隱瞞師父。”
張烈接過那篇魔經,大概看了一番。
按照他原本的心意,就算不殺上官橫也會將他永遠鎮壓,封禁法力,從此醇酒美人,享樂千年,也算對得起兩人師徒一場的緣分。
但是在看過了這篇魔經之后,張烈卻是臉色微變,因為以他的見識閱歷能夠看得出,這的確是一篇極為精微神妙的功法,看來仇魅魔將當時為了保命,的確是拿出真貨了。
“這種等級的魔功,必然是出自于乾坤魔祖的真傳,上官橫又把這天罪古魔元神修煉到了這個地步,也許我可以用心鉆研一下,找出其中破綻,以巧破力,破除老魔魔功。”
既然如此的話,那上官橫就暫時不能殺也不能廢了。
想到這里,張烈心中定計開口言道:
“橫兒,原本你我師徒一場,我當許你飛升有望,但你現在既然犯了這樣的門規,暗中欺師滅祖修煉魔法,我便不能不罰你了。”
“求師尊垂憐,求師尊慈悲。”
上官橫跪在那里苦苦哀求,這么多年與張烈相處的越久,就是覺得其道法修為學究天人,最初時還有一些報仇的心思,越是修煉就越是不敢有了,以至于現在面對絕境,上官橫也根本不敢有絲毫反抗的心思。
“你暫且先在我這天劍絕域中思過,若是能夠立下大的除魔功勛,也許你我二人還有幾分師徒之緣。”
言說著,張烈那身黃色道袍的衣袖當中,仿佛出現了一輪旋轉扭曲的幽冥黑洞。
從中吐出風勁,將跪在那里、絲毫不敢反抗的上官橫,由大到小的吸攝了進去。
處理過此事,張烈站在原地高空中半晌,最后長嘆一聲自語言道:
“終究是年紀大了,變得心慈手軟起來了。”
下一刻,道人化為一道金色遁光剎那消失。
要如何處置上官橫,只是張烈的家事。
攻下魔云島,才是此時此刻正經事情。
同時,張烈也已經想起了,剛剛那個僧衣修士到底是誰,他是當年曉月禪師的一名弟子,因為當年張烈僅僅只是掃過一眼,主要還是與曉月禪師交游,因此只是感到熟悉,直到現在方才回想起來。
“曉月因張志遠而入魔,看來他連自己的那些弟子也都沒有放過,全部都引入了魔道。也不知道是如何蠱惑人心的,竟然可以讓元嬰境的修士施展血遁術然后自爆殺敵。”
“如此酷烈的殺伐手段,看來其它探索隊伍的傷亡不會太小。”
在這個時候,張烈在那漫天遍地的云氣海霧當中,感應到了古玉真尊的法力,張烈之前根據云夢瑤與上官橫的法力爆發位置,大概算定了一個其它元嬰修士很可能存在的位置,讓古玉真尊前去救援,現在看來卻是計算正確、至少也是偏差不遠,古玉真尊帶著兩名驚魂未定的玄玉海元嬰修士,返歸回來了。
“元烈,我們要立刻去與宮女仙她們匯合,將這些元嬰修士送出去后,再繼續探索這魔云島,這些云氣海霧竟然能隱隱影響時空之變化,傳音符已經越來越不好用了。”
在遇到張烈后,古玉真尊這樣言道。
“理當如此。”
張烈點頭應是,在這個方面兩人想到一起去了,同時,張烈也有些擔憂自己兩個女兒。
“晴兒與盼兒的法力雖然已經不俗,但是她們經歷太少,遇到入魔曉月那樣的絕世兇人,很難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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