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1986年
重生在1986年
東北這邊,管鯽魚叫鯽瓜子。
大鯽魚背部發黑、腹部發白,而泡子里打出的小鯽魚,身上白多黑少。
此時一條條小鯽魚被丟在喂得羅里,它們噼里啪啦地拍著尾巴,身上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就見白花花一堆。
隨著邢三、王強、趙軍、解臣等人陸續撒網,喂得羅里已經裝了半下,得有四五斤這種小鯽魚了。
旁邊那桶里,裝的是嘎牙子、白條、老頭魚,還有幾條小鯰魚。
東北這邊冷水魚,講三花五羅十八子。鯽魚被叫做鯽瓜子,鯉魚被叫做鯉魚拐子,草魚被叫做草根棒子,鯰魚被叫做鯰魚球子。
這些魚獲不都是從一個泡子里打出來的,而是四個泡子出的魚獲。
嘎牙子、白條、老頭魚、鯰魚都不多,但這些魚相當個頭大,裝了多半喂得羅。
其中嘎牙子和鯽魚都好活,可白條和老頭魚就不好整了。即便往桶里舀了涼水,可看那白條和老頭魚也不歡實。
最后是趙金輝,要不說身大力不虧。趙金輝二百多斤的體格子,撒網就跟丟手絹似的,動作是那般的輕松、隨意。
但在摘魚的時候,即便趙軍等人挨個囑咐,趙金輝還是被嘎牙子背上的骨刺扎了一下。
嘎牙子在南方叫黃辣丁,它那骨刺帶毒,人被其扎到之后,傷口腫痛難忍。
眼看趙金輝捂著手喊疼,李如海一把拉住趙金輝手腕,道:“來,輝哥,我給你撒泡尿,呲呲你那手就不疼了。”
“啥?”趙金輝一愣,連疼都顧不上了。
然后,就聽李如海繼續道:“童子尿治這個,你不知道嗎?”
“是嗎?”趙金輝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回手推了李如海一把,道:“我特么也童子,我用你呀?”
趙軍等人呵呵直樂,張援民捏起一條嘎牙子,對趙金輝道:“金輝,不使尿,我給你刮點這魚身上黏液,抹上能差異不少。”
張援民說完,就被邢三攔下。只見邢三從后腰拽下裝煙葉子的口袋,從中捏出一撮煙葉,招呼趙金輝道:“胖小兒,你張嘴。”
“啊?”趙金輝詫異地看著邢三,就聽邢三道:“你自己給這煙葉子嚼碎了,完了糊挨扎那地方,一會兒就好了。”
趙金輝信邢三的,他聽邢三如此說,就仰脖、張嘴,任邢三把煙葉子丟進他嘴里。
“我就知道,你們誰整不好就得挨扎。”邢三一邊往后腰別煙口袋,一邊說道:“這我特意在家帶的煙葉子。”
跟身邊這些人處得時間久了,邢三也知道關心這些人了。
果然,邢三這招比童子尿、嘎牙子身上黏液都好用,趙金輝把嚼碎的煙葉子糊在傷口上,傷口沒腫起來,而且沒一會兒也就不疼了。
趙金輝端在手在一旁,趙軍七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換個地方。
八人撒了八網,撈了能有八斤多的魚。這些魚擱一般的人家,絕對夠吃了。但趙軍家不行,他家晚上三十口人吃飯,這些魚哪夠啊?
可這時候,他們就不打算撒網了。泡子是死水,真正的河鮮,還得到山河水里去尋。
幾人把網、桶往后車箱里裝的時候,張援民指著右邊不遠處的水泡子,對趙軍等人道:“這前兒太冷,咱下不去水,要不咱上那里擱抬網抬,能抬出老鱉。”
張援民說的老鱉就是水鱉,學名叫龍虱,說白了就是一種鵪鶉蛋那么大的黑蓋蓋蟲。
水鱉無論是成蟲還是幼蟲,都生活在水里。這東西不臟,給翅膀一揪,再捏著屁股往出一拽,扯出腸子去,這樣收拾完的水鱉就能下鍋炸、上火烤了。
炸、烤出的水鱉,香、酥、脆,孩子當零嘴、男人下酒都是難得的美味。
“那水能有多深吶?”李寶玉聞言,問張援民道:“大約摸能到我哪兒啊?”
“到哪兒你也不能下去。”趙軍攔李寶玉,道:“拔涼的,再做病呢?”
男人一怕久坐,二怕涼。除非水不過靴子,否則趙軍都不會讓李寶玉下水。可這邊泡子再淺,不過膝的也少。
聽趙軍這么說,李寶玉不吱聲了。他們上車后,趙軍驅車向山而行。
到山前從右邊往后繞,越走前頭石頭越多。
眼看前頭車過不去了,趙軍便把車停下,大伙下車拿上工具,往前走不多遠,就見山澗水湍急而下。
三四米的山澗,兩側都是石頭、沙土形成的緩坡。這里和東大溝還不一樣,東大溝是邊上化了,而這里只有岸邊還有些許薄冰。
水流的很急,正好攔河捕魚。
這時,張援民叫李寶玉、解臣陪他往下走,到水深處去下地籠,留趙軍他們去上頭抬魚。
就這樣,一行人兵分兩路,張援民三人往下游走,趙軍五人往上去。
“這水真清亮啊。”李如海一手扛著二齒撓子和大錘,一手提著喂得羅,踩著石頭走路,嘴還不閑著。
山澗水日夜不停,沖刷著河里的石頭,水清澈見底,深處能到小腿肚子,淺處也就剛沒腳踝。
但這里的深淺可調,挪動水里的石頭,深處能變淺,淺處能變深。
“軍哥,魚!”忽然,趙金輝喊了趙軍一聲走在前面的趙軍回頭看了一眼,但他沒過去。
離著趙金輝較近的王強,回頭喊道:“金輝,走啊,一會兒那魚有的是。”
水流那么急,魚早順流而下了。當你看著魚的時候,想抓是抓不住的。
五人又往上走,走不多遠,邢三便叫住趙軍道:“小子,咱就在這兒下網得了。”
此處水深過小腿肚,五人就準備在這階前使網攔魚。
今天趙家幫帶來兩張抬網,抬網是兩米長、一米半寬的網,兩邊穿著落葉松棍子。
所謂抬網,就是兩人把著兩邊棍子,將網沉入水中,然后再抬起來。水順網眼漏下,留魚在網中。
這種網只能在淺水區,因為水太深的話,人就淹死了。像張援民之前說有水鱉的水泡子,那水泡子對正常人來說齊腰深,用這抬網是最好的。
這網眼密,一網下去,大魚、小魚都上來了。
這不存在什么絕戶網,東北冷水魚,像麥穗、船釘子、花泥鰍、河石榴……這些本身就都是小魚。
而且就這豐富的冷水魚資源,到趙軍重生的時候,也沒見著匱乏。反而是南方一些水域,本土魚都被清道夫等外來物種吃絕戶了。
趙軍讓邢三和李如海一組、王強和趙金輝一組,兩組老帶青,一組持一張抬網于山澗中并立。
五人都穿著水鞋,也就是靴子。靴子不保暖,但里面穿了兩層羊毛氈襪。
此時四人持網,將網斜置于水中,對著水流來的方向,網呈前低后高之勢。前大半張網在水里,后小半張網出水。
這不像在水泡子里抬魚,泡子水是死的,這水是活的,而且流速快。要把網都置于水里,魚不還是順水走了嗎?
這時,趙軍手持二齒撓子站在四人前面。二齒撓子就是二齒耙,是東北起土豆的利器。
趙軍用二齒撓子勾拽水中大大小小的石頭,一來增加水流速,二來是弄出藏在石頭下的小魚。
冰涼的河水沖在抬網上,水花翻滾讓人看不到水下情況。
但使網攔了二十多秒,邢三就招呼李如海道:“二小子,抬網。”
李如海在他家兄弟里行二,所以邢三叫他一聲二小子。
李如海聞言,將身往旁一側,與邢三一起用力,緩緩將網抬起。
這時候山里氣溫還不高,靠水處就更涼了,所以抬網的時候一定不能著急,盡量別把水濺在身上。
隨著網被抬出水面,還有水滴不住從網上落下,此時黃色的漁網中,十多條小魚彈動著身子。
小魚長十公分到十五公分,身子扁、頭尖長、嘴突出,脊背灰棕、腹部灰白,身體兩側有一條條黑道。
這魚叫花泥鰍。
“哎呀!這么多魚吶!”邢三用手扒拉著網上的魚,招呼趙軍道:“小子,趕緊拿桶!”
一共十四條小花泥鰍,說多不算多,但捕魚人此時的激動心情是溢于言表的。
撿完邢三、李如海這邊的魚,趙軍又去撿王強、趙金輝那網的。
一共不到三十條小魚進桶,那四人繼續落網、攔水、抬魚。
這種小魚,都是成群結隊的,所以一網或者連續幾網打上的魚都是一種。
邢三他們不厭其煩,一網、一網地往起抬,他們抬趙軍撿,每組平均兩三分鐘就一網魚。
一網雖然也就十幾條小魚,但架不住頻率高。半個小時過去,浸在水中的柳條編大魚簍都快裝滿了。
正好趕上張援民三人下地籠回來,五人收工上岸休息。
這邊的冷水魚資源很是豐富,半個小時就抬出來二百多條小魚。
這些魚倒在水梢里,也有少半水梢。往水梢里加水,就見那些小魚成群結隊的浮在水面上換氣。
它們就像有組織似的,一群群的很是好看。這里魚基本都是花泥鰍,只有二三十條麥穗。
都說麥穗魚炸著吃最香,但這時候李寶玉對趙軍提議,道:“哥哥,咱攏火暖和、暖和,烤兩串魚吃啊。”
這天捅咕水,穿再多也得冷。不過李寶玉張羅攏火,更多的是為了烤魚。
今天出來為了捕魚,也是為了玩。趙軍應下李寶玉的提議,幾人沿南岸坡往上走。到小樹林里,李寶玉、解臣、趙金輝、李如海攏柴生火。
趙軍、邢三、王強、張援民使刀削樹枝成簽子,穿上一條條小魚。
等火堆攏起,幾人先取暖、烘干被水打濕的衣角、褲腿。
“軍哥,咱啥時候烤魚呀?”趙金輝有些著急了,趙軍笑道:“等咱們暖和了,這柴火也燒出紅火了,咱再烤哈。”
聽趙軍這么說,趙金輝舔了舔嘴唇。
這種烤魚沒啥技術,就是轉圈插在火堆旁烘烤。沒油又沒鹽,魚烤到微焦就開吃。
那小魚比筷子粗不多少,但這種魚吃的鮮、吃的是嫩。
剛從河里撈上來,直接用柴火烘烤的魚,別有一番滋味。
烤這小魚是吃不飽的,嘗個新鮮就得了。
烤完火、吃完魚,幾人起身,繼續捕魚。在往水邊走時,李寶玉跟趙金輝道:“再過半個來月,咱就在水邊支個小鍋,直接擓那水燉魚,完了轉圈貼一溜餅子,那才香呢。”
李寶玉話音剛落就聽王強道:“寶玉,你瞅瞅你,你還跟金輝吹這個,人家旁邊是海!”
“啊,呵呵……”李寶玉聞言一怔隨即呵呵一笑。
而這時,趙金輝道:“我家那靠海,也沒這么玩兒過呀,那海水也不能燉魚呀。”
“那等下次的。”趙軍道:“等過一陣子,再暖和、暖和的,咱來抓蝲蛄前兒,擱家帶個鍋、帶一罐頭瓶子大醬。完了整點魚,咱就給它擱燜上。”
趙金輝聽得直抿嘴,但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問趙軍,道:“軍哥,啥是蝲蛄呀?”
“蝲蛄……”趙軍想了想,他不知道這時候小龍蝦是否端上了餐桌,但他知道趙金輝應該不知道啥是小龍蝦。
但趙金輝肯定知道大龍蝦,于是趙軍便對他說:“長的跟龍蝦似的,但它不大點兒。”
說著,趙軍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那么小,能有肉嗎?”趙金輝問,趙軍笑道:“沒肉不要緊,它鮮吶。那做蝲蛄豆腐,沒誰了。”
“燉大豆腐呀?”趙金輝追問,趙軍搖頭道:“不是,它叫蝲蛄豆腐是……”
趙軍話沒說完,就聽王強喊他們道:“大外甥,你們咋還往前走吶?”
趙軍聞言,停住腳步,卻聽走在前面的張援民道:“走,咱上前面去。”
知道張援民打魚是行家,大伙就跟著他往前走。到前邊,看山澗石塊堆積呈臺階形。
“這是我爹當年壘的呢。”張援民說出這么句話,驚了眾人一跳。
往前去,就見臺階往上是一個石頭堆積的大緩臺,緩臺長足有三四米。到盡頭,又是往上的臺階。
緩臺位置的水,才到腳脖處。張援民回頭招呼趙軍幾人,道:“來,把網給我。”
一副抬網遞過去,張援民將其展開放在水中。兩邊的落葉松棍與水流平行,然后搬石塊壓兩邊棍,將網固定在水中。
固定的時候,還是前低后高。后面兩邊各墊一塊石頭使網斜坡對著水流。
水山澗兩岸坡上有枯草,張援民讓李寶玉、解臣割枯草,分成碗口粗的一把扎起來,將其一把把橫在網上,并用小塊石頭壓住。
這樣一來,水沖魚上網,水順網眼而過,魚卻被草把攔了下來。
魚沒法往回逆流,只能停留在網上。如此,每隔兩分鐘過去撿一次魚就行了。
“看沒看見?”張援民笑著對身邊幾人,道:“抬網是這么用的!”
“大哥,你真厲害!”趙軍由衷地夸了張援民一句,就聽張援民笑道:“兄弟,去年給你拿那河石榴,都是這么抬出來的。”
“唉呀,大哥。”提起河石榴,趙軍感慨道:“那魚真香啊!”
“張小子。”忽然,邢三對張援民道:“你瞅你會的也不少,你非捅咕黑瞎子干什么玩意呢?”
邢三此言一出,張援民臉上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