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則心下一驚。
靈蚌有此異變,他第一時間自然想到了是不是那水中巨物與此物有關系,這才襲擾渡船。
只是眼下局面,也容不得他多做琢磨。
若是這渡船被那巨物撞翻了去,縱然他也會水,不至于落入江中之后丟了性命,也是一樁麻煩事。
于是只拍了拍袖子,運力將那靈蚌中的珠女震暈了去,隨即看向烏道人,就要問老道對那水中巨物可有了解。
只是目光落在烏道人臉上,所見也是驚訝模樣,顯然同樣莫名得很。
見烏道人如此,王則知道事出無常,說不得真就是靈蚌‘主人’來尋,是才有這一遭。
靈蚌出身白陽教發現的那處水府,據烏道人此前所言,那水府頗有一些靈物,并非尋常。而這水中巨物若是那水府主人,應當不是等閑妖物。
由是心念一轉,王則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五云兜上。
一旦有什么不妥,他便會催動五云兜神通對敵。
倒不是五云兜就比自己劍丸好用多少。
玄金劍丸縱然只是符器,因其本是五金之精鑄煉而成,專走殺伐之道,只要不是對上法器,實際威力并不比五云兜差。
之所以不好輕易動用,是因為劍丸、飛劍之流,對本質材料要求不小,尋常散修之輩,縱有資源在身,也實難煉出幾分模樣。這也導致此類法物,在左道之中甚是少見,一旦運用,消息漏出,難免惹人注目。
反之五云兜雖是法器之身,但其中五色霞光圈手段運用出來,瞧著也只是一道特殊符箓或者符器所出,倒也不會太過特殊。
畢竟世間奇門異術千奇百怪,數不勝數。
除非高修在前,亦或是祁正谷當面,常人也難因此便認出五云兜來路。
總之尚未完成道契之前,王則輕易還是莫要動用玄金劍丸這太過容易引人矚目的符器才好。
“這指羊江中,雖然也有一些靈怪,但靈慧在身。輕易不愿招惹人類,等閑少有現身之時,更別說襲船之舉了,今日實有些古怪。”
烏道人反應過來,倒也不見什么急色,快步走到王則身旁,有些皺眉道:“這渡船不小,此妖雖大,卻不見什么術法神通,只憑了肉身,一時半會兒應也撞不翻此船。道友輕易還是莫要動手,萬一真有古怪,惹來麻煩,也是不美。”
說著,老道又回頭看向了船尾的兩名船家,見他二人似被那巨物驚住,忙提醒道:“船家速速行船,躲了這物事,否則你這渡船雖大,只怕也經不得幾次撞擊。”
“是!是!”船家二人聞聲,驚醒過來。
他二人被那水中巨物一嚇,早已沒了主見,眼下得了吩咐,本能便自聽從。
于是拼了命也似的搖起了櫓來。
王則聽了烏道人之語,也覺頗有道理。
烏道人常年在這指羊江左近混跡,對此地情況了解不是他能比較,反正眼下情勢也算不得如何危險,倒不必急著動手。
于是微微頷首,目光也只落在那還自朝著渡船追截的黑影身上。
兩名船家頗有幾分氣力,搖櫓速度不慢,又是多年行船經驗在身,很會借助水流之力行船,渡船在二人操控之下,卻似水中游魚,速度快上不少。
加上那水中黑影不知何故,速度不見多快,一時竟也撞偏了幾次。
如此情況,似乎是叫那黑影有些急了,幾個撲騰,竟從水中露出了幾分形貌來。
王則仔細看去,這才瞧清楚了此物面貌如何。
卻原來是一只三丈大小的巨黿。
這巨黿通扁圓,生得厚實黑綠背甲,通體染著幾分青碧,脖頸粗大,褶皺不少。
黢黑腦袋自甲中探出,露出一對微瞇小眼,恍似一名探頭的佝僂老叟。
其一對渾濁眼眸之中,能見幾分急色,靈慧顯然不低。
不過王則細看,卻瞧不出什么兇狠。
“咦?!原是這妖!”
王則正琢磨這巨黿目的,是否真與他袖中靈蚌有關之際,忽聽身旁烏道人一聲驚疑。
心下一動,王則問道:“道友識得這巨黿?”
烏道人點頭道:“此物原是那白陽教所發現水府之中的看院靈獸,頗有幾分靈慧,而且有一手不俗的控水弄霧神通。白陽教破開那處水府之時,此妖還給白陽教之人造成了不小的阻礙,后來還是五淫頭陀施展他那符器五淫桃花煞,方才將之驅走,不知為何竟在此處。”
王則聞言,不由探手摸了摸袖中的靈蚌,心中若有所思。
不等王則多問,烏道人又皺眉道:“此黿興許正是因為被人從水府之中逐出,由是恨上了人類,方才有次襲船之舉。它頗有幾分能為,白陽教之人初時見它靈慧,本還想捉了回去。可廢了幾番手段,也沒能成事,才只得將之逐走。”
“眼下要到對岸,還有幾番功夫,它若存心要壞了渡船,只怕有些麻煩了。”
王則聞言皺眉。
他對這巨黿襲船目的,倒是有幾分不同所得,但不管這巨黿到底目的為何,倘真如烏道人所說,有那操水弄霧的本領,在這指羊江中,確實是個巨大麻煩。
果然。
烏道人話剛落音,那巨黿昂首一吐,口中竟有一枚拇指大小的青碧圓珠飛出。
這珠虛空一轉,便見霧氣噴涌而出。
不過須臾,已是卷來水霧一陣。
將渡船周遭水域籠了起來。
烏道人適時喊道:“道友快快出手!此珠想是那水府主人所留法物,被這巨黿得了,其身神通,便是此珠而來。這珠還有手段,能御水流,若叫這妖以神通傾覆了渡船,就是大麻煩了。”
王則聽到烏道人這話,心下也有幾分驚訝。
倒不是驚異于巨黿神通,而是認出了對方碧珠來歷。
此珠根本不是烏道人所說的什么法物!
若是換做尋常散修,只怕難以分辨這丹珠來路,但王則積云山修行多年,玄門見聞不少。
卻知此物來歷。
妖靈之屬,經絡穴竅不同人類,雖說后續修行殊途同歸。
起步之時,卻多有不同。
此類修行,入道在于化形之功,化形但成,便是靈胎之境。
也是因此,化形卻難。
不過妖靈化形雖難,不比人族生來九竅,有法可循。但所謂有失有得,彼輩生得靈慧之后,天生便能吞納日月精華,匯聚于身。
一來增持壽數,無災無病,能活數百年之久長。
二來淬煉強橫肉體,凝聚元真之氣,也有幾分爭勇本事。
也是如此,妖類也才能天生便有幾分操弄自然的神通手段。
只是受限傳承,威能不一,許多妖類手段,便是旁門修士也能輕易對付。
同樣也是因為天道平衡,妖類壽數一長,積年累月,若是化形不得,體內元真積攢厚重,反是負擔。
由是不少未曾化形,卻修煉多年的妖靈,便會以多余元真之氣,聚成‘元珠’一枚。
元珠并非一定就是珠形,陸上之妖,也有凝于角、爪、羽、齒的丹珠。
水中生靈,龜鱉黿鼉之屬,凝珠甚多。
這巨黿碧珠,想也便是由此而來。
這巨黿竟能凝得元珠,修行歲月只怕不短。
至于烏道人不認得元珠來歷,將之當成法物,也是無可厚非。
尋常散修不知元珠信息,見妖修吐珠,只會以為是內丹之屬。
然而妖類入化形得入靈胎之后,修行之道便與人類同歸一道。
若要凝得所謂內丹,非得修至丹境不成。
這巨黿若是丹境生靈,那便是上師大修中人,決然不會在此。
因此所吐之珠,自然也就不會是人世所傳內丹了。
不是內丹,烏道人又不知曉元珠之事,自然當成法物看待。
妖類修行相關暫且不說,王則認出此珠來歷之后,卻是想起了一件事來。
他體內魔炁,先天元炁無法制之,但元真之氣,卻有不同。
若得巨黿此珠,說不得便能解了魔炁之厄。
“這許是我的機緣到了!”
王則心中暗忖,隨即也顧不得多想,右手一拍五云兜,便將這法器化作五色霞光圈一個,朝那碧珠罩去!
修行法器之屬,有煉形煉質之分。
煉形之物,變化無方,千奇百怪。
煉質之寶,大小也能如意,但威能更多在本身質地。玄門上乘飛劍之中,劍破萬法之屬,多半便是煉質之寶。
五云兜乃是煉形之器,運用之法,本就是以其身化了霞光圈去,才能盡其威能。
早前王則在積云山腳與路管事斗法,之所以老管事不曾盡其功用,是因為管事到底不是正經修行,又不曾真個祭煉了寶兜。
自然只能淺淺運用。
王則也是在祭煉了此兜之后,才掌握個中玄機。
個中妙處且不去說。
只說王則五云兜化作光圈一吐,便自極速飛出,漲縮如意,轉眼將那巨黿所吐水霧圈出一個空檔同時,也自框在了那碧珠之上!
五云兜在法器之中,層次雖也低微,禁制更算不得多么厲害,但終究也是法器之身,不是尋常符器能比。
這霞光圈一吐,靈胎境以下修士,除非也有法器在身,否則應對不及,絕難逃過此圈索拿。
巨黿雖有幾分靈慧,但左右不過是白陽教左道都能對付的小妖,縱然煉了一枚元珠,也防御不得。
只是出乎王則預料的是,這霞光圈卻未能將那碧珠收拿歸來。
他心中暗忖,想是五云兜禁制終究還是欠缺幾分,這巨黿底蘊深厚,單憑五云兜之能,強奪它的元珠還是有些不成。
他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玄金劍丸眼下不好胡用,但有烏道人在旁,也是不必全靠自身。
于是轉頭便對烏道人喊道:“烏道友,還請助我一臂之力。”
烏道人也不含糊。
雖被王則霞光圈手段所驚,異于王則手段之多。
可他散修出身,江湖經驗不少,反應也是不慢。
只在王則霞光圈圈住那巨黿之際,便也催動符箓一道,化巨石一塊,朝那巨黿砸去。
烏道人所學不俗,煉得一手五行符箓的本事,水府一事之中,雖然損了不少符箓,手里卻也還留有幾張五行符。
眼下正好運用。
巨黿本就被王則圈住了元珠,一時擺脫不得,哪里顧得躲避烏道人手段,當即便被這巨石砸了個暈頭轉腦。
經此一著,元珠失了巨黿托把控,瞬間便被王則五云兜收攝歸來。
王則將之收入兜中,心中雖喜,到底明白眼下不是觀摩時候,也不立即查看。
那巨黿被王則奪了元珠,又遭烏道人一砸,一時經受不住,已是昏沉。
王則見此,便要再催五云兜,捉了巨黿,也好琢磨此黿與袖中靈蚌關系。
正當此時,巨黿造化水霧范圍之外,忽然傳來一陣粗豪呼喝:“霧中出手之人是何方道友?此黿乃是我白陽教的靈獸,還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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