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管事?”
叢林外,王則收回玄金劍丸,抬頭便見一老者從積云山中躍出。
赫然便是祁正谷隨身的那名老管事。
‘果如陸鏡生所料,祁正谷輕易不會出手,只會讓親近之人來尋,只是不知這老頭手中是否有祁正谷所賜法器傍身?’王則念頭轉動,藏于袖中的左手,已然暗暗扣住了陸鏡生死前消耗一身血骨祭煉而成的那一卷鳩魔羅解血化骨魔卷。
“王則,你好大的膽,竟敢殺我家公子的人!”
路管事自積云山中掠出,不過須臾,便已經落在了那名被王則打殺的壯漢尸體旁邊。
只觀其行動,顯然也是不俗功夫在身。
王則不敢大意,也沒貿然動手。
且不說他尚且拿捏不住此人是否身懷法器,其次這人身手不俗,手段也不知如何。
貿然出手,遭了算計便是麻煩。
眼下他時間緊迫,容不得發生什么意外。
心思百轉,王則漸有計較。
自身玄金劍丸與白陽劍氣手段,祁正谷都十分清楚。其中玄金劍丸更是祁正谷所賜,元真修士之下,無人能擋劍丸一擊,便是祁正谷所說。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枚符器的威力。
眼前的路管事,顯然不會有元真修為。
這等條件之下,祁正谷依舊派遣了路管事追截,多半正如陸鏡生所說,有祁正谷賜下法器作為依仗。
‘我有鳩魔羅解血化骨魔卷在手,這人縱然有法器傍身,出其不意之下,法器一時也難制我,就怕他所持法器不止一件。’
‘須得有個事物,讓他分心才好,此人便是能一心二用,屆時至多也就動用一件法器。我早早以鳩魔羅解血化骨魔卷制之,其人多半預料不得人皮存在,那時再施展手段,當能殺他!’
這般想著,王則笑道:“路管事可是奉公子之命來取赤霞法印的?”
聽到‘赤霞法印’的名字,路管事面色微變。
他跟隨祁正谷身邊多年,許多事情都是他親手處理,此番赤霞法印的謀劃,他也是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對于祁正谷的目的,自然十分清楚。
只在他看來,赤霞法印的重要性,遠遠要強過質問王則殺死他手下的事情。
當然,他人老成精,卻也明白不好被王則牽著走。
須得壓下王則氣焰,才好真個入手法印。
否則王則若是知道他太過重視赤霞法印,難免又生貪念,平添麻煩。
于是沉聲道:“法印之事暫且不說,你與公子有言在先,緣何殺我屬下?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你如今殺了陸鏡生在先,已成赤霞觀必殺之人。但陸鏡生身份終究尋常,有我家公子拖延,你還能有個脫身逃命的機會,若是不識好歹,得罪了我家公子,便是魏國地大,也無你容身之處!”
王則聞言,做出愕然模樣,道:“莫非這漢子是公子的人?我方才還道是陸鏡生的仆從,知悉了陸鏡生被我所殺,由是追來,著實不曾料到,竟然是公子的人。”
路管事面色一沉,他又不是傻子,哪里會信王則這話。
不過由此,他卻也領會到祁正谷對王則的評價了。
此人確實膽略非常,顯然眼下他根本無法嚇住王則。
想到來時祁正谷所賜五云兜,心里多了幾分底氣,也不愿再與王則廢話,直接道:“老朽不想與你多做廢話,交出赤霞法印,我便放你離去,否則一會兒便叫你知道什么人不能招惹!”
王則笑道:“我與公子早就有言在先,如今既然下了積云山,自然不會帶走赤霞法印。”
“管事且看,法印在此!”
說著,王則右掌一翻,卻見一枚玉印,現于掌心。
“還不快快與我!”路管事喝道。
“這就給你。”王則一笑,猛地將手上赤霞法印朝著路管事拋了過去。
老頭瞳孔一縮,便要飛身去接那法印。
恰在這時,王則忽的往右手猛地一吹。
乍見一口白金劍氣自王則口中吐出,呼吸之間便卷起了他右手指尖扣著的玄金劍丸,催發丸中劍氣。一時劍丸飛空,劍氣鳴顫,朝著路管事卷殺而去!
“雕蟲小技!”
路管事見此,身形不停,冷笑一聲,便是大袖一甩。
于是王則便見,這老頭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灰色小兜,兜上符光閃爍,不過片刻,便有一道五色光圈飛出,朝著玄金劍丸罩去!
王則當即便知,這就是祁正谷交給路管事來對付自己的法器。
他不知這法器有何名目,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
左手再是一抬,掌心血滴飛甩的同時,紅艷艷一卷人皮,破空飛出。
瞬化血影一道,撲向了路管事手中灰兜!
于此同時,早已空蕩的右手,往身后一拿。
護身長劍立時被王則握在手中,隨后王則不做絲毫遲疑,內氣狂運,身形急掠,已是化作青影一道,朝路管事刺去!
此情此景,太過出乎路管事預料。
他雖有幾分修行見聞,終究不是正經浮鼎宗弟子,自然認不得王則打出血影來路。
不過他經歷不少,卻知道王則見了他手中法器,還有如此舉動,必定不會無的放矢。
于是也顧不得空中赤霞法印,強逆體內內氣,便要避過王則攻勢再說。
可眼下局面,本就是王則計劃所得,他所取時機,本就是路管事為奪赤霞法印,騰挪之勢將老之際,哪里容得他做出反應?
由是下一刻。
便見驚人一幕出現在這積云山腳,寂靜野林之旁。
先是路管事手中五云兜所發五色光圈,將王則玄金劍丸圈住。
隨后便是血影魔皮,罩在五云兜上,壞去了法器靈光。
而后。
‘噗通’一聲!
虛空劍光一閃,血液噴濺同時,好大一顆蒼老頭顱,砸落在地!
局勢變化說來繁復,實際不過轉瞬之間。
從王則拋出赤霞法印,再到路管事頭顱被斬,不過幾個呼吸。
可就是這短短時間,局勢卻已落定。
只是這個時候,勉強斬了路管事的王則,看著老頭那倒地尸身,卻沒有半分歡喜。
他面色蒼白,反而是皺緊了眉頭。
倒不是斬了這老管事,擔心得罪死了祁正谷。
早在他誆騙祁正谷的時候,就注定了今日,對此他也早有預料,不會有什么畏懼。
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陸鏡生所留那一卷魔道邪器,實在太過邪門。
為了激發這東西,他體內精血足足抽去大半,錯非他多年習武,精元內氣渾厚非常,只怕打出人皮之后,都斬不出這鼎定乾坤的一劍來。
也是因為氣血虧虛,他如今雖斬了路管事,行動力也是大大降低。
等到祁正谷那邊得了消息。
少不了再派人追截,若是稍有不慎,就是殞命結局。
他自然也就不會因為一時安全而有多少喜悅了。
當然。
好歹也算是解決了一次危機,王則深吸一口氣,收起長劍之后,快步走到了路管事尸體身旁。
他先是將那壓住了路管事灰兜法器的鳩魔羅解血化骨魔卷,以及明顯靈光晦暗,受損不少的灰兜法器都收了起來。
轉而又在路管事身上摸索起來。
“怎就幾張符紙?”
一陣翻弄,王則只從路管事身上翻出了幾張符箓,一時啞然。
這與他原本所擔心的老頭帶著可能不止一件法器的事情,頗有些出入。
可他不曾接觸高妙修家,對法器之流不甚了解,卻哪里知道,法器本就難得,并非等閑符器所能比較。
件件都是極為珍貴,即便是祁正谷手中,也不過寥寥兩件罷了。
哪里舍得給路管事備上兩件法器運用?
此番被王則奪去這一件五云兜,祁正谷若知,也還不知會如何痛心。
符器之流,雖有幾分仙法威能,終究不過憑著符文箓字,借靈物本性之能,自然之威,不得本質,可謂取假為真。
雖也有幾分造化,終究不比真正煉了禁制的修家法器。
更具體說,符器之流,與尋常符箓并無本質區別,乃世人憑著符法,襲取一時,盜竊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運用。
于真正修家而言,不過幻術而已。
此中甲馬、五鬼搬運之流,便是盛行于世的幻術。
高明之人,借資此道,入山采藥,不怕虎狼,千里尋師,不費車馬,也到是個捷徑。
更有左道之輩,不通玄門劍訣玄妙,憑了幻術符箓,模仿飛劍之法。
取來寶劍一口,貼上符箓,擺壇念咒,步踏斗宮。也能憑了寶劍,飛取人頭。
這修士擺了法壇,在那符上繪上住址姓名。念咒罷,則劍化寒光,飛去斬首,銜頭而回。有咒一道,飛去者如此如此;再有收回咒一道,如此如此。
事實上王則手中玄金劍丸,便是以符箓之術煉得的這么一樁不入流符器。只是比起左道術士擺壇貼符來說,又高妙了幾分而已。
玄門法器之流,則是真正以天地靈物,金鐵之精,合煉修家禁制之法,改質換形所得的天地法物,與符器相比,天壤之別。
王則不知其中關竅,一番感慨過后,也不多做可惜。
捏著手中幾道符箓,略做觀察,暗忖道:“原是有甲馬符在身,怪不得這路老頭也非真修,來得卻如此之快,不過眼下到是正便宜了我。”
甲馬符術,是修真之士不曾煉得御氣飛空本事,借符箓之法,煉來的趕路手段。
此符一貼,便得奔馬之速,遠不是武者輕身功夫所能比較。
眼下在路管事手中得這幾道甲馬符,王則又多了幾分逃命本事。
他也不做耽誤,回身拾起玄金劍丸,便尋了一張甲馬符往腿上一貼,化煙塵一道,匆匆離開了此處。
也就在王則離開后沒一會兒功夫,一名與王則此前所殺壯漢一般打扮的男子,急步趕到。
眼見地上兩句尸首,面色頓時大變。
隨即不敢絲毫猶豫,回身卻往積云山上去了。
且不說那男子回去如何通稟,也不說祁正谷得了消息之后,又是如何惱火。
只說王則這邊,甲馬符一貼,轉眼已不知跑出積云山多少距離。
及至見不到積云山那巍峨影子,又奔出了百十里路后,王則這才停下喘氣。
他催動鳩魔羅解血化骨魔卷,氣血消耗本就不少。
本身在祁正谷處廢去元炁功行所得損害,如今也未恢復。
接連變故,此事可謂精疲力竭。
眼下總算得了幾分安全,一口心氣松下,人也免不了生出幾分倦怠之心。
“走出這么遠的距離,祁正谷就算得了消息,再派人追截,一時半會人也找不上來了。我如此身體情況,損耗不小,若是不做恢復,只怕真要壞了根基,便是祁正谷所贈‘先天洗脈丹’也未必能恢復全善。”
“眼下還是覓地休整一番才是正經。”
“此外我與陸鏡生交易尚未完成,須得將赤霞法印交給他那后輩,個中還不知要有多少危險。”
“別的不說,只說祁正谷那邊,一旦反應過來,少不了要在前頭堵我。”
“好在陸鏡生也算小心,他那私生血脈所在,旁人基本不知。便是祁正谷消息神通,也僅知是在仙門郡罷了,如此卻也省了我不少麻煩。”
“話說回來,我故里也在仙門郡,與陸鏡生這老道還有幾分同鄉之益,倒也是一樁緣分了。”
王則細細琢磨一番,搖了搖頭,終究暫且按下了念頭。
這些都是后續的事情,眼下還是恢復身體狀態才是要緊。
最好便是先將道基元炁也修煉回來,再多做幾分準備,日后應對危機,也能更多幾分手段。
如是想著,王則四下觀望,尋了一處叢林,便遁了進去。
不好好休整一番,卻也不會貿然趕路了。
與此同時。
積云山山腳,王則斬殺路管事處。
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首,剛得消息,便匆匆趕下山來的祁正谷,面色陰沉如水!
眼下情況,屬實是他不曾料到的。
路管事之死,還是其次,眼下不曾謀來赤霞法印,還丟了一件傍身法器,才是真個讓他心中憋火。
“好個大道爭鋒,仙路自求!”
“好個王則!”
祁正谷咬牙切齒!
隨即,他目光自路管事一顆已經失去血色的腦袋上掃過,卻生出了幾分不解。
路管事目的也只在赤霞法印,他做事沉穩,若是得了法印,縱然王則有所不敬,也基本不會與王則生死相斗。
鬧成如今局面,只可能是因為法印交接之事有了變數。
可赤霞法印對王則又沒用處,為什么會為了法印殺了路管事?
他想了想,面色又生幾分變化。
他并不蠢笨,稍作一想,便能想到幾分原因。
王則為了法印如此拼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真與陸鏡生立下了道契,此前在他洞府所言種種,都只是在騙他!
“王則!!!”
想到這些,祁正谷臉色難看至極!
呼吸半晌,他才壓下了心中怒火。
冷聲對著身后仆從吩咐道:“我有要事處理,你尋人將尸首處理好,送下山去。”
言罷,祁正谷再不多留,轉身便往山上走去。
他要去看看,陸鏡生到底是否被人所殺。
如若不是,基本就斷定,王則和陸鏡生確實立了道契。
真若如此,他想泄掉心中火氣,尋回赤霞法印,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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