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不得不說,張御史這波節奏帶的非常好,朝堂上議論聲更大了,從農業方面成功地轉為:
“她一介女流,能懂什么國家大事?隨便指揮,誤國誤民!”
“她管她種棉花就好了,為什么要干涉地方官府的政策?她憑什么?越界了!”
“就是!高知府也是,怎么當知府的,為什么要聽她的?”
“什么憑什么?司棉員外郎是從五品,她要是下令,那些地方知縣敢不聽從?知縣才幾品?知縣要是聽了,勢頭已經形成了,你讓高知府怎么辦?”
“那個楚清,無非就是想給自己找財路罷了,她自己‘衣必文采,食必粱肉’,哪會管百姓是死是活?”
“就不該讓女子為官!男子不經科舉尚且不能為官呢,她一介農婦,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讓她坐在官位上,還能有好?”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從楚清的做法,已經轉到楚清的性別了。
議論之聲不絕于耳,大有“甚囂塵上”之勢。
皇帝的眉頭早就解開了,他冷漠地看著這些人,如同看著吵鬧的菜市場。
朝會如同菜市場,并沒什么問題,平時也是這樣,畢竟“理不辨不明”,有爭執不是壞事。
但像如今這樣,所有矛頭都指向一人,也只有他剛登基、宣布對亂黨進行懲處的時候才有了。
朕讓一個女子做官,你們就這么容不得嗎?她做的,你們哪個做到了?
你們到底是容不得女子做官,還是容不得別人比你們官做得稱職?
朕看是都有吧!
皇帝想著,看向堂下的目光越來越冷,冒著寒氣。
這幫言官,以彈劾地方官員為開場,引出楚清干涉農政的結論;怕僅靠自己唱“獨角戲”力度不夠,又把楚清的女性身份拿出來,以激起群憤!
層層遞進,步步緊逼,當真好手段,真是對得起他們作為言官積攢下來的口誅筆伐的經驗!
要是昨天朕沒收到密報,還真就信了你們!
不過,他們如此彈劾,究竟是什么目的?僅是反對女子為官?還是反對女子為官會引起天下女子不安份?
那不可能!楚清做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反對早干嘛去了?
那他們到底是為什么呢?
皇帝在思考的時候,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焦點不知停留在何處。
御史中丞看到心中大驚:皇上這是動怒了?
是啊,楚清雖是以女子之身做官,卻也不是前無古人,比如史書上寫得婦好,那就是一位女將軍。
再說,并沒有任何一條律法規定不準許女子做官。
這些人吵吵嚷嚷,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他們要干什么,此事與我無關,我得把自己摘出來,不能讓皇上懷疑是我攛掇的!
“皇上,臣有罪!”御史中丞直接跪下:“臣疏于監管、御下不嚴、任人不善,請皇上降罪!”
御史中丞一個頭磕在地上,聲音洪亮、語氣懇切。
朝堂一靜。
“大人,您這是何意?”御史們反應過來,紛紛叫道:“什么叫任人不善?”
御史中丞保持著頭點地的姿勢,一動不動,心里卻想著:“你們叫喚吧,你們叫得越歡,越說明此事與我無關。”
御史,一部分是由皇帝親自任命,一部分由御史中丞選任,還有一部分是有禮部選任。
巧了,御史中丞說“任人不善”的這幾位,都不是他任命的。
所以御史們不服氣:埋汰誰呢?誰用你任命了?
可是御史中丞想表達的也有這部分意思:皇上,看見沒?這幾個我管不了啊!
胡恒秋已經看完了密報,正納悶怎么大殿突然安靜了,就見到上方龍座上的皇帝正半瞇著眼睛,滿面寒霜。
鬧吧,該!你們馬上要倒霉了!
趁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排,胡恒秋背靠著門墻揚手招了一招。
李公公正關注著朝堂的發展局勢,余光處就覺得有什么晃悠,抬起眼皮一看,黑壓壓人頭上方,靠近殿門那根柱子后面,探出只手在遙遙晃著。
只見手,不見人。
不過沒關系,見不到人,李公公也知道那是胡恒秋。
一般犄角旮旯位置站的,指定是胡恒秋,那廝,要么不參加早朝;參加就是找個角落瞇著。
反正他個頭不高,人又瘦,神出鬼沒的,在哪兒一待,都沒人能注意到,就跟個……鬼似的!
李公公朝側門處的小太監遞了眼色,小太監悄沒聲地溜進來,貼墻根溜到殿門口處、胡恒秋的近前。
胡恒秋把紙坨坨交給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交給皇帝。
小太監用比剛才快好幾倍的速度,如撒歡兒的野兔般,溜著墻邊躥到殿前,把紙坨坨交給李公公,然后躬身又退出側門外。
皇帝終于收回眼神,轉頭看向李公公,李公公立馬遞上紙坨坨。
皇帝皺著眉打開,心里罵著:胡恒秋搞什么鬼!要不要把信紙揉得再碎一點?!
一目十行地看完,皇帝再抬眼,看向堂下的目光可就若有所思了。
他挨個地看著,分析著誰跟誰是誰一黨的,誰跟誰最有可能勾結沃斯,這些人的背景是怎樣的,還有……
既然密報上寫得是“聯絡了新倫州一些舊東倫國的官僚,準備跟御史臺一起彈劾”,那么,御史臺里誰跟舊東倫國的官僚有瓜葛?
剛才他們提到了義斌府,那么義斌府知府跟那些官僚有什么勾結?跟御史又有什么勾結?
御史中丞保持姿勢不動,盡管臉都控血了,腰和脖子都快抻斷了,他也忍著。
小罪受受,總比受大罪強!
兩位宰相互看一眼,搖了搖頭。
他們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表示意外,因為他們審閱過的奏折里,沒有提到這些。
“等等看,”宰相譚勉說道:“沒準這一二天就會有折子到來。”
副宰相成楓點頭:“譚相說的是。”
不過,成楓低頭想了想,好像聽府里管事說過,楚清家的下人對自己府里有過關照?
似乎上次就是楚清的下人來告知自家訂的瓷器被耽擱不能進城的?
這人從不與自己府上打交道,不攀交,也不巴結;養的下人也比較知禮數,遇事了還能告訴一聲。
這人好像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