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臺,月迷津渡,生機已斷無活路。
茫茫霧氣中,船上熟睡的人們可能想到,船底下的深水處,長著一棵棵異常粗壯的“水草”?
小寶睡得香甜。
天亮前終于等到水毛毛的人傳話:“京都密偵司,姓武,總旗。兩伙腳夫和他們沒關系,但被他們驅趕、利用來堵路。七個人都處理干凈了。”
小寶總算可以安心入睡。
“這事兒不能算完哪,這次綁架不成,那姓武的不得繼續使壞?”肖思寧不誤擔心地說。
那廝怎么沒跟著一起來呢?那樣就可以把他也“處理”掉了。
楚元想了想,就著蠟燭開始寫紙條,把武世榮雇人綁架小寶的事情寫下來,交給甘來:“讓你兒子回去給老大傳話吧。”
金雕早就趁霧起時飛回來吃魚了,這會兒正抓著船幫站著“打盹”。
甘來把字條放進竹筒拴在“來啊”的腿上,“小甘甘”幸災樂禍地撲騰翅膀:嘿嘿,你走了我可以獨吞活魚了!
“來啊”用鉤鉤嘴巴叨了“小甘甘”一下:傻吧,我回去吃牛羊肉!
楚清接到楚元的來信后,皺眉看了兩遍,什么都沒說,回屋去了,搞得百家興莫名其妙的。
不是沒想過小寶會遇到危險,但是真正給小寶帶來危險的是自己。
小寶每次都是受自己的牽累。母子分開,沒有自己作為女性官員這種“扎眼”的存在,或許小寶更安全些。
而且小寶臨走時態度那么堅決,楚清知他心里別扭、有疙瘩、急于成長和歷練,只好配合他。
真正沒想到的是,武繼昌都死了,他兒子竟然冒出來了。
要是替父報仇,很有可能。
雖然沒有證據表明他爹是自己殺的,但是復仇又不是破案,只要懷疑就是行動的原因。
可能,為什么是綁架而不是直接擊殺呢?到底懷著什么心思?
從理論上講,小寶遭遇綁架,應該報官。
可是以目前的情況報官,小寶會經受什么?
小寶他們會被查問很久,會牽出他們殺了人的事實,然后還要追究他們殺掉多少人。
這樣楚元和肖思寧他們二十幾個人就會變了性質,從營救變成屠殺,成為殺人犯。
如果說被人救了,那么如何獲救,誰救得他們,救他們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那又把幫助小寶的人牽扯進來,再查這些人有沒有案底,然后全都變成殺人犯。
這一圈轉下來,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伙人是綁架小寶的,人都死了,怎么查?就得把案件搞得重頭再審一遍,受審的還是小寶。
還有,這案子就算報官,案件發生在渡口,歸哪個地界的官員來接手呢?這就要相互踢皮球吧?
再說,一沒人證二沒物證,如何證明這伙綁架案犯是京都的武世榮派來的?人家遠在京都,跟楚清和小寶都未謀過面。
總之,真要報官,這樁未遂的綁架案會無限期拖延下去,而受騷擾的,絕對是小寶他們。
在這種“民不舉官不究”的社會里,報官不如“報復”。
可是這事兒怎么報復呢?楚清要等到春耕后才能離開義斌府,把人家樹也砍了、棉也種了,鋪開的攤子得料理清楚才能換地方。
時間不富裕啊。
而且,武世榮這一計未成,必然會有下一計,下一計又是什么?何時發生?都沒有預判。
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明知仇人是誰,卻不能立竿見影地報仇。真憋屈!
現在她就想把小寶弄回來,孩子小,放在外面真不放心,可是,她又管不住小寶。
好在楚元在信里說小寶交到“江湖朋友”,很夠意思,全程都在盡力護送,聊以算作安慰吧。
自打正月把胖媳婦帶回來后,百家興就徹底回到楚清身邊當貼身管家。
楚清身邊沒個細致的人不行。
飲食、梳頭、疊被,這種楚清自己就能干的活,不管“查派大宮女”做得有多周到,都不是百家興要求的“細致”。
這種細致,百家興認為,只有自己跟在身邊才勉強算合格。
而且,現在有了胖媳婦鄭小柔的輔助,百家興覺得現在總算讓楚清過上“人”該過的日子。
確實,楚清現在基本上不用想太多的事情,如同在五棵樹村一樣,見什么人、什么時間出行、帶多少隨從、各種場合的著裝等等,都有這兩口子幫忙打理。
在待人接物上,鄭小柔更是幫了楚清大忙,成為楚清身邊的“女師爺”。
楚清作為女性官員,使得其他想結交楚清的官員沒法使用“夫人外交”這種手段。
有了鄭小柔就不一樣了,這些“太太團”終于有機會上門“拜訪”,即便楚清不在家,鄭小柔也能替她把基層官員的親屬維護得很好。
楚清對百家興兩口子也很是依賴,幾乎大事小情都會跟他們商量一下。
可是平時接到小寶的信息,楚清都是高高興興的,即便有煩惱,也是一副“甜蜜的煩惱”的樣子,今天是怎么了?
百家興看看鄭小柔,鄭小柔馬上就會意,從黃蓉手里拿過人家的繡花繃子就去楚清房里。
“姐,我說小寶的腰包就不該繡花,可你看,黃蓉都繡了大半朵海棠了……”鄭小柔沒話找話,眼神觀察楚清的神色。
楚清愣了一下,明顯心思不知飄在哪兒。
“姐?”鄭小柔又叫了一聲。
與別的媳婦不同,鄭小柔堅持叫楚清為“姐”,因為她認為“老大”這個稱呼雌雄莫辯,不好聽。
老大是女子,就該有女子的生活,她也帶動其他媳婦這么叫,至于男人們她不管,“各論各的!”她說。
楚清終于回過神來,看了眼鄭小柔手里的繡花繃子:“那不是給小寶的吧?好像說是給我的?”
“噢……我說呢!”鄭小柔說話的功夫就注意到剛才楚清看的信,此時正放在被子上,而楚清的額前的頭發亂糟糟的。
看來這是又遇到麻煩了。薅頭發是楚清的標志性行為嘛。
鄭小柔看似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楚清床上,拿起皺巴巴的信紙,問楚清:“姐,還看嗎?要收起來嗎?”
金雕每次帶回來的信,楚清都用手給撫得平展展的收在一個匣子里,鄭小柔就做出要把信紙弄平的動作。
“看!哦不,不看了,收起來吧。”楚清明顯心神不寧。
“那我也看看,看完再收。”鄭小柔自說自話。
她對付楚清的辦法,就是在楚清“自閉”的時候強行干預一下,讓她說出來,不然就只會悶在屋里薅頭發。
楚清不想讓她看信,可是又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不想讓別人跟著犯愁而已,到底,楚清沒開口阻攔。
鄭小柔把信草草看了一遍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姐,擔心小寶的安全了吧?擔心這種綁架以后還會再有吧?”鄭小柔說道。
“嗯。”楚清點頭:“這事麻煩,楚元說七個人,一個活口都沒留。”
鄭小柔拍拍信紙:“不留就對了。”
楚清有些吃驚地望著她。
鄭小柔只是個高官家足不出戶的千金,原以為這姑娘被圈在家里只會讀讀書、繡繡花。
平日也能看到她在待人接物方面端莊大器上檔次,可怎么沒發現竟有這種“江湖思維”呢?
鄭小柔解釋道:“這活口不能留,小寶他們還在路上,不能帶著俘虜上路,更沒法告官,不說告官有沒有用,單說他們走鏢,可是只有一個月的期限。”
楚清點頭,是有這個原因在里面。
鄭小柔想了想,又說道:“姐,我從嫁過來就沒回過娘家,現在沒什么事兒,我想回京都看看去。”
“你……”鄭小柔話題轉得快,楚清尚未轉過神來。
“姐,想‘回門’,順便看看京里有什么動靜,倒時候再想辦法,然后等小寶他們這一趟鏢交接完成,跟他們一起回來。”鄭小柔解釋道。
楚清想想,也行,這也算讓事情有個考慮的方向,不然一時半刻她也不知該從哪下手。
而且鄭小柔說的是“回門”,按說應該三日就回門的,這就是離得遠,而小柔跟她那個家也沒有親情,才一直沒有回去的。
楚清開始忙碌著給小柔準備“回門禮”。
不是為跟鄭小柔那個當工部尚書的爹攀什么關系,純粹是為了給小柔撐面子。
有了事忙,楚清自然就沒空薅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