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這一天,關在詔獄數年的田家父子終于被放了出來。
南康長公主決定,要大宴賓客慶賀。
來之不易啊!
多年奔走,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葉慈接到了長公主的請帖,她欣然赴邀。劉珩就不行了,他還要繼續閉門思過。
元康帝一日沒開口要他出府,他就一日不得出府。
劉珩有點小小的郁悶,“本王也想為姑母慶賀,奈何父皇卻不給本王這個機會。”
“以后說話注意些,就不會遭受這番折騰。”
“本王都是和你學的。”
“我可不會在人前胡言亂語,更不可能當面頂撞陛下。你就是學了個四不像,根本沒有學到我的精髓。”
“你精髓是什么?”
葉慈得意一笑,“當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
“當初和本王剛見面那會,你對本王連諷帶譏,究竟是人話還是鬼話。”
葉慈神秘一笑,悄聲說道:“自然是將你當成了人,才會連諷帶譏。若當你是鬼,自然是鬼話連篇。”
好有道理的樣子。
劉珩琢磨起來,“你還沒見過父皇。若是將來見了他,他問起袁友仁,你會如何?他若是讓你上賀表,你又如何?”
“上賀表嘛,寫一寫口是心非的祝賀話,對我而言不是問題。至于袁友仁,陛下愛聽什么我就說什么。”
劉珩指著她,嘖嘖兩聲,“你若是為官,必定是個佞臣。”
葉慈嗤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唯有佞臣才能辦到。你心目中的正直忠臣,就是因為正直,凡事多半停留在口頭上,實操為零。
個別能辦成事的忠臣,都是一半忠一半奸。若是心中無奸,又如何和下面一群貪官污吏做斗爭?
你連別人的手段都不了解,如何出招。想要了解別人的手段,就必須心中有奸。所以,當官不能單看人品。
通常情況下,人品好不等于辦事能力強。有的時候,還會被人品所拖累。多看看我的《官場現形記》對你有好處。”
“本王看了,都是對本朝官員的諷刺和污蔑。”劉珩照本宣科。
葉慈哈哈一笑,“我寫的可是正兒八經的官場手段,如何貪腐,如何分贓,如何欺上瞞下。有人當這本書是對官員的污蔑,然而,慧眼識珠的人卻當著本書是官場教科書,指導他們如何在官場做官處事。
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官場現形記》現在賣的很好,就連京城私下里也有人在倒賣。”
“當真?不是都說官府封禁了此書,不許販賣。”
“可是架不住官員自個也想看啊。當官的人,又不是天生就會貪腐,會欺上瞞下。需要學習的。沒有老師教導,那就買一本指導書指導自己。還有什么能比《官場現形記》更適合做教科書。”
強大的理由,劉珩無從反駁。
如果他是官員,初入官場,所有官場規矩懵懵懂懂的情況下,若有這樣一本書指導自己,他肯定也會買。
就算市場上沒有賣的,也會托人從別處買來。實在不行,就抄書。
抄書,讀書人最在行的一件事。
凡是讀書人,若是沒干過抄書的事情,讀書生涯都不算完整。
劉珩對于葉慈的生意經,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本基本上被貼上死刑標簽的書籍,也能讓她翻身。
他很好奇,“這本書怎么就成了官場指導手冊?”
葉慈笑道:“有需求就有市場。讀書人最不缺的就是同鄉同年同窗。我讓徐久治給他的官場好友們寫信,推薦此書。一傳十十傳百,歷時一年多時間,總算推廣開了。”
“徐久治他肯答應?”
“為什么不答應,我給了他提成。后續每賣出一本《官場現形記》,他都能拿到一筆提成。光明正大的收入,不怕查不怕告,他沒理由拒絕。
你也知道,他在封地做官,有王府家令盯著,他不敢朝下面伸手要錢。但他又需要錢,所以,我給他開了財源。”
“除了賣書,你們還有什么合作?”
“多了去了。凡是我能拿出來的產品,他都可以參與其中。比如羊毛制品,河州府的銷售我承包給了他,他做得還挺好。”
“他到底在做官,還是在經商。”
“不耽誤。我給他的產品,并不涉及當地農副產品,不涉及當地民生。另外,他不直接參與,只是參股。還有,了解商貿才能更好的了解民情民生,有利于治理地方。總而言之,他的主業還是當官,替你管理地方。”
劉珩:“……”
他都沒法反駁。
封地只有兩縣地盤,卻要養幾千上萬人。不多開點財源,不多給下面人找點來錢的門路,時間一久人心會亂。人心亂了,人就會亂來。到時候,封地會成為災區,人禍造成的災區。
畢竟,封地的官員沒有升職的空間,一時為王府的官,一世為王府官。
劉珩嘆了一聲,“本王還是太窮了。母后現在又不肯支援。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本王還沒忘了娘,娘先將我給忘了。”
葉慈忍俊不禁,“擔心這話被皇后娘娘聽見,夠你吃一壺的。”
“我倒是希望她罰我,這樣我就有理由問她要錢。”
“你真好意思開口問皇后娘娘要錢。”
“本王有什么不好意思,掙錢不羞恥!”
田家的宴席定在臘月二十七。
一大早,葉慈乘坐馬車,帶上禮物赴宴。
車水馬龍都不足以形容公主府門前的盛況。可想而知,南康長公主這一回的的確確大撒請帖,廣邀賓客。
聽聞,宮里也送了禮。
真是奇聞怪談。
元康帝把人關起來,一關好幾年。如今又派人送禮,到底幾個意思呢?
反正,元康帝送禮肯定不是為了道歉。
馬車終于了進入公主府,到了二門下車,早有婆子候著領路,前往花廳喝茶歇息。
田娉婷快樂得像個花蝴蝶。
她一看見葉慈,立馬湊了過來,“你可算來了!幾年來,我家第一次辦宴席請客,有些生疏。若有待客不周的地方,還請包涵。”
“娉婷和我客氣什么,今兒是貴府的大喜日子。別說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就算真有也不會有人見怪。”
“謝謝!今兒我是真開心,我家的人終于到齊了。你也為了開心,對嗎?”
“當然!”
田娉婷紅了眼眶,高興得快要哭出來。
她擦掉眼淚,緊接著又問道:“最近你可有見過張子期?
張子期就是張五郎。
“前些日子他來王府找我家王爺說話,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我也沒問,不清楚他們說了什么。”
田娉婷咬著唇,一副猶豫掙扎矛盾的樣子。
“娉婷可有話要說,莫非還是和張五郎有關?”葉慈也只是隨便出猜一下。
田娉婷拉著葉慈到了角落,“我和張子期從小就認識,對他這個人還算熟悉。今兒他來得早,算是最早到的一批客人。你猜都猜不到他干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說,今兒張夫人登門做客,其中一個目的是為了商量婚事。”
“誰的婚事?”
“哎呀……”
田娉婷一陣扭捏。
葉慈恍然大悟,抿唇一笑,“不用管我,你繼續說。”
“他悄悄問我,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他。說什么如果我愿意,什么都不用做,讓大人去操心。要是不愿意,他會出面讓這門婚事成不了。”
葉慈假裝驚訝了一下,“那你怎么回答他?”
田娉婷咬著唇說道:“我告訴他我沒想好。他說,開宴之前,會再來問我。我告訴他,這么點時間我沒法想,至少要好幾天。可他卻說,不能讓長輩面子上難堪,最好是今天做決定。
真是的,他這個人,盡給人出難題。我煩都煩死了。你和張子期熟悉,你說說看他到底怎么樣,我該嫁嗎?”
葉慈笑了起來,“你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心里頭已經有了答案。你是愿意的,對吧!若是不愿意,你根本無需糾結。”
田娉婷一張臉驀地爆紅,像是煮熟的蝦子,耳朵更是紅得滴血。
她這么爽朗大方的姑娘,也有如此羞澀的時候,著實難得一見。
“哎呀,我可沒這么想。”田娉婷極力否認,可是語氣語調毫無說服力,既不斬釘截鐵,也沒有絲毫不滿厭惡。
真心反對一門婚事,必然不會是這般模樣。心中早有主意,又何須問人。
“算我的錯,我就是隨口一說。”
田娉婷急得跺腳,“一會他又會來找我,我該怎么辦?要不我躲著他。不行,不行,躲著他豈不是顯得我很懦弱無能怕了他。事后他一定會笑話我。要不,你陪我去見他。”
“我?”葉慈有點錯愕,“我陪著你去不合適吧。這是你們之間的小秘密,我一個外人……”
“你不算外人。定王是我的表兄,你就是我的表嫂。而定王又是他的表弟。靠著定王府,我們和張家勉強也算是親戚。總而言之,你陪我去。我一個人,有點擔心。”
“無需擔心,張五郎他是正人君子,他不會亂來。”
“我不怕他亂來,我就是……哎呀,反正你陪著我去嘛。我一個人真的沒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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