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坳里又新開墾好幾塊藥田,都是牛菊開的。
買賣蘋果的事情已經交給了齊二娘子做,牛菊如今主要負責替盛姣姣采摘藥材、小菜、蘋果,以及幫忙照料齊家的羊賺工錢。
工錢還是跟原來一樣的,因此,牛菊在未知會牛娘子的情況下,已經買了不下十只羊了。
而這些羊的羊毛全被盛姣姣收了。
在集上的羊價一天跌過一天的情況下,盛姣姣讓牛菊替她買了二十幾只羊,全托給了牛菊照料。
而盛姣姣的羊棚就搭在牛菊的羊棚旁邊,一同在土坳里面。
就與藥田在這一處。
經過這么多日的努力,牛菊硬是憑借一己之力,在替盛姣姣做好活兒的同時,替自己和盛姣姣搭了個很大的羊棚。
非但如此,她還在土坳里替盛姣姣新開了幾塊藥田與菜地。
現在這些藥田與菜地,近乎占據了土坳一半的面積。
現在牛菊還有空坐在草坡上唉聲嘆氣,到了明年春天,牛菊一個人要做這么多的事,怕都要忙不過來。
盛姣姣盤算著,又下了土坳,到了羊棚,她先是往藥田里轉了一圈,看了一眼里頭青黃不接的小芽,盛姣姣搖了搖頭。
看樣子,將這一披成熟的藥材與小菜收了之后,下一批藥材與小菜估計長得不會很好了。
若大雪替前落下來,估計下一批藥材與小菜都還長不大。
齊橈摘完了蘋果,也下了土坳走到了盛姣姣的身邊,他苦惱道:
“阿姐,這天氣越來越冷,樹上結的蘋果越來越少了。”
“嗯。”
盛姣姣低頭,理了一下薄襖子上的棉布系帶,吩咐道:
“帶我去看看。”
說完,就與齊橈一同去看草坡上的蘋果樹。
她在草坡上轉悠著,拍了拍那棵粗壯的蘋果樹,以前草坡上的那顆蘋果樹上的蘋果,怎么摘都摘不完,如今這棵蘋果樹上的蘋果零落,并沒有多少了。
她原先刨斷了數根蘋果樹的根莖,埋在草坡上,結果因為天氣的原因,無論她澆再多的水,也不再生長了。
盛姣姣有些不死心,讓齊橈刨出一根樹莖來看,結果之前不過一根短短的樹莖,在冷土下,吸收了盛姣姣的水,長成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莖塊。
盛姣姣:“......”
敢情,這些蘋果樹不發芽,是因為那幾根被砍斷的樹莖,將她澆落在土地里的水給吸收掉了,往土地更深層發展,不往地面冒頭了。
所以她的水雖然神奇,但自然節氣不可逆。
想通了,盛姣姣也不再糾結,土坳里的菜已經被割的差不多,盛姣姣也沒有再播新種的意思,齊橈就只當這些農地里的神跡已經緩緩消失,所幸的是家里如今也不靠賣農作物賺錢了。
光是倒騰陳阿娣那條線的藥材,做為中間商的齊家都能賺不少,還有文秀的繡品,如今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只是在齊家人的認知中,他們覺得,齊家這片地,因為樹種的好,樹下的草藥長得好,小菜長得也好,又有種地寶,有羊屎與騾子屎,所以現在全家都興沖沖的,打算再開墾幾塊藥田與菜地。
可連一向碩果不斷的蘋果樹都這樣了,再開幾塊藥田與菜地,也不過是徒勞。
人類無法與自然抗衡,即便是身為水鬼的盛姣姣也不可以。
灰黃色的天空下,盛姣姣在涼風中抬頭,鬢邊發絲飛舞,她無奈道:
“土不肥,天氣也不好,要不今年別賣蘋果了,安心的養羊養馬,明年開春后,先把地弄肥了再種東西。”
就這樹上的幾個蘋果,還是留著齊家人自己吃吧。
又聽盛姣姣對身后的齊橈吩咐道:
“二舅娘回來后,我與她說說地里的情形,你回去告訴各房,讓大家都把手里的事兒歇一歇,今兒晚上咱們家把利錢分了。”
“分利錢?”
齊橈意外的看著盛姣姣,怎么還有利錢分的?
盛姣姣笑著回頭,看著又躥了個頭的齊橈,
“對,分利錢,快去吧。”
今年齊家賺了不少錢,自然有利錢可分,各房出力不小,拋開各房的工錢之外,能分到的利錢還不少呢。
齊橈趕緊的掉轉身,飛快的往家跑去,正好三位爺從郡北送完藥材回來,他將盛姣姣的話說給了三位爺聽,大爺與二爺便飛快的打馬去了集上與郡北,喚齊漳與齊明回來分利錢。
齊漳回不來,眼看著雪要下來了,郡北的戍防重中之重,但還是要同他這大房長子說一聲才行。
齊明是一定要回來的,這是一件大事兒,分利錢就要算賬,齊家如今能看懂賬本的只有齊明與齊二娘子。
但齊二娘子沒有齊明的腦子活泛,因此齊明要負責對賬。
堂屋里的文秀似乎知道今日齊家有大事,齊二娘子吩咐文秀早點下工時,她并沒有多問什么。
只盛姣姣將文秀叫入了房中,讓齊橈給文秀泡了一壺茶,才是笑著問道:
“張娘子,最近你家大爺可得空,替我去山慶城一趟?”
山慶城是治壽郡的都城,郡王及治壽郡里最有錢的人,都住在山慶城,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陳阿娣的外祖。
文秀坐在繡墩上,摸了摸自己已經很大了的肚子,應了一聲,恭敬問道:
“可是姣娘有事,要差我家大爺去辦?”
“自然的,我最近得了些首飾玉器,想當了換點銀錢使,又擔心集上當不起價來,因而想找個可靠的人,往山慶城的當鋪去一趟。”
說這,盛姣姣給了文秀一串玉珠做的項鏈,道:
“這是戟郎用來辦私塾用的。”
見文秀接過那串玉珠,盛姣姣拿著茶盞,掀開茶蓋,撇開水面上的茶葉,又說道:
“我這回去郡北,譚大哥還給了我一匣子的金銀玉珠,私塾的事兒他包圓了,屆時三座村子的兒郎,都可免費來私塾上學,此乃大事,張大爺若能辦妥,車馬費自然是少不了的。”
文秀立即站起身來,手里拿著那一串玉珠項鏈,正色道:
“既是籌錢辦私塾,我便立即回去,好生囑咐我家大爺。”
“去吧,路上小心。”
盛姣姣面上帶著微笑,看著文秀行禮離開。
齊大姑娘擦著文秀的身子走進屋子來,又奇怪的回頭看了眼房間門口搭著的布簾子,奇怪的問道:
“姣姣兒,你是不是又給了張娘子銀錢?我進來時,她正往袖子里小心的收著什么。”
真不是齊大姑娘小氣,而是盛姣姣太大方了,她手底下辦事的每個人,都是日結的薪酬,綜合一月下來,可是相當豐厚的一筆錢。
只怕山慶城的工錢,都沒開過這樣貴的。
盛姣姣喝了口茶,偏頭看向坐在小幾邊上的齊大姑娘,
“只是托她家大爺去辦件事,順道探探張大爺能不能用罷了。”
家里的人已經漸漸不夠用了,今年入秋后的人手都已經有了些緊巴,更遑論明年開春了。
盛姣姣想多添幾個人手,總得先試試人。
于是她告訴了文秀,她的手里還有一匣子的金銀珠寶,又讓文秀的男人張大爺去山慶城幫忙去當了玉珠項鏈。
還特意點明了,這一匣子金銀珠寶,都是要用來給跳馬湖三座村子的兒郎辦學的。
拿給文秀的玉珠,盛姣姣這里還有一匣子,所以不會在意有沒有弄丟那一串玉珠。
山慶城路遠,專心辦事,快馬加鞭兩日便能回來。
當來的錢是用來給三座村子辦私塾的,不可貪奪。
所以如果文秀的男人可用,便不會尋些弄丟玉珠這樣的借口,實則昧下了村子用來辦私塾的財物。
更不會揣著銀錢,不務正業,流連山慶城的繁華,忘了回跳馬湖。
而這些七拐八拐的心思,盛姣姣無意說給齊大姑娘聽,反正阿娘也不感興趣。
果然,齊大姑娘撇嘴,起身來,催著盛姣姣,
“行了,你總是事多,走吧,家里人都在堂屋等著你呢。”
熱熱鬧鬧的齊家堂屋里,齊家幾個娘子的臉上都是掩不住的喜意。
盛姣姣起身來,跟著阿娘一同去了堂屋,剛坐下,就讓齊橈將一摞賬本,及幾大箱子的銀錢都抬到了齊家堂屋里,等著齊明回來對賬。
這幾只大箱子被齊橈和齊大爺一起,辛苦抬進堂屋,齊家人一下嘩然了。
齊三娘子瞪眼問道:
“怎么,怎么這么多箱子?”
“都是陸陸續續買的。”
盛姣姣解釋著,又讓齊橈拿了些瓜子花生出來,給各房的舅娘、齊大姑娘、齊老太太都發了一些。
這些花生瓜子,是她讓齊橈去跳馬湖沿途路過的貨郎手里買的。
真正的,從貨郎手里買的。
齊大姑娘看著齊橈分瓜子花生,便是眼中笑著,嘴里責怪道:
“又花錢,買這些做什么。”
主位上,正抓著一把瓜子,開始津津有味的嗑了起來的齊老太太,白了一眼齊大姑娘,
“吃你的吧,就你省錢,姣姣兒買給你吃,還不能閉了你的嘴!”
“阿娘!”
齊大姑娘不依了,她可是齊老太太的親閨女啊,如今怎么同個撿來的差不多,只要她一罵盛姣姣亂花錢,齊老太太就出來護犢子。
又一看盛姣姣那有些小得意的樣子,齊大姑娘回看向齊老太太,
“老太太就護著吧,哪天她把咱家的家產全都花光了,看你們怎么喝西北風去。”
“姣姣兒會賺錢,花不光。”
齊老太太才不聽她閨女的,只笑瞇瞇的看著忙來忙去,吩咐齊橈拿這個搬那個的盛姣姣,又說道:
“咱們家如今有錢,買點兒瓜子花生當零嘴兒怎么了?大姑娘你別不識好歹啊,讓你吃你就好生的吃著,憑的啰嗦。”
旁邊幾個娘子,看齊大姑娘被訓了,也只抿嘴笑著,各自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喝著用茶杯裝的熱茶,坐在暖烘烘的堂屋里,天南海北的聊著。
堂屋的大門一關,阻絕了外頭人的窺視,屋子里的地坑里燒著柴火,盛姣姣歪身,對身邊坐著的齊二娘子開口,閑說道:
“二舅娘,屬國怕是已經等不及了,男人們在外面打仗,我們在家里也得做好后勤工作,地里的收成一日不如一日,咱們得謀些新的思路了。”
一旦大雪落下,便會是綿延不絕的幾月落雪紛飛,那雪大的都能埋脖子,治壽郡會陷入一個缺衣少糧的艱苦境地。
屬國不會放棄這個南下的機會。
事實上今年開始,屬國一直在間歇性的騷擾治壽郡,只是連著好幾次都被齊漳與譚戟摁下去了。
如今齊家的地窖里存了不少的糧食小菜及蘋果,房梁上也掛滿了臘肉。
齊家要過這個冬不是難事兒。
難的是整個治壽郡的人,怎么過這個冬。
而齊家,又怎么在這個冬季里,繼續賺錢。
是的,盛姣姣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冬季一來,地里什么都種不了,而治壽郡的雪會下到明年的四五月份,這長達半年以上的雪季,總不可能全靠倒賣陳家的藥材過日子。
萬一陳家不給她靠了呢?
盛姣姣在吃人的皇宮里斗爭了一輩子,從不肯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每年的治壽郡,都會凍死餓死一大批的人,雖然其中大多數都是奴籍,可也有不少本地人,壓根兒就熬不過這個季節。
歸根到底,為什么會死這么多的人,還不是因為治壽郡的糧食不夠吃。
真正到了大雪埋脖子的時候,家家都把糧食捂了起來,那些家中無糧的人,就算是拿著錢,都買不到糧食。
能買到的糧食,賣的都是天價,傾家蕩產,只怕都買不到幾斗米。
更別提藥材了,除了凍死餓死的那部分,剩下的大多因無錢看病所致,治壽郡的藥材貴成這樣兒,尋常人家根本買不起藥只能硬抗,扛不過去的,可不就只能等死嗎?
瀕臨死亡邊緣的人一多,就容易亂,治壽郡一亂,齊漳與譚戟便是后方不穩了。
大環境一亂,齊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別的不說,現在的黃土村就有些人心惶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