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氣漸濃,大風吹得海棠飛花,柳絮飄搖,倒顯得幾分寒意。
三個錦衣的年輕人在狐貍坡的飛花遮眼中上了門,守門的狐子不認得,見這幾個人衣錦穿裘,又穿過霧帳而來,也看不出深淺,不敢怠慢,就上前恭敬攔路,問道:“貴客留步,此系泰山門下吳寧縣狐子道院,不知幾位貴客因何而來?”
這三個年輕人臉上有幾分焦躁,被攔了去路也沒有生氣,客氣道:“我們幾個也是狐子院的院長,特來求見明甫先生。”
守門的狐子也不驚訝,只道:“原來幾位也是找夫子的,不知可否通報姓名,待我稟明院長。”
被攔在山門之外,這幾個院長也只能靜候。其中一人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往日,我等何須如此低聲下氣,見他一個宮明甫還要被門房攔在外面。”
“慎言。”另一人提醒道:“我們有事相求,自當尊禮守節。”
“收聲吧,在人家地盤上,豈能這樣議論主人。”
那年輕人便只好住嘴,臉上倒是還有幾分不服。
為首的青年環顧著狐貍坡,道:“有這口心氣,你倒不如好好看看這吳寧縣狐子院。宮明甫能評得上上等,果真有他的門道。”
經他提醒,其他兩位才紛紛打量起狐子院的景致來,目光所及之處,合乎自然之道,盡得野趣天真,已得道氣真妙之處。
把狐貍坡經營成這樣的福地盛景并不是難處,難處是只得了天狐院有限的支持,就可以利用貧瘠的土地和鄙薄的狐子做到這種程度。
若是不吝惜珍寶,哪怕是貧瘠的土地也可以修成福地盛景,這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本事。
但誰會花這樣的代價來建狐子院?又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本來?有這種條件,哪怕不用來自己修行,供養親隨子侄又何嘗不美?
正自思索間,迎客的狐子已經奉了宮夢弼的命令將他們迎入狐子院內。
進了狐子院,就發覺這里的狐子精氣神也全然不同,姿態昂揚,意氣風發,并非俗類。
三位狐仙一邊看一邊相互傳遞著眼神,到了宮夢弼的狐舍,就由青先生接過了待客的職責。青先生頭戴青巾,身著青衣,完完全全是家仆的打扮。
但這亦鬼亦神的家仆卻都讓這幾個狐仙看不出深淺,便讓人心中不由得凜然。
進了院中,就見回廊之下,宮夢弼赤衣盤坐,正與六個狐仙說話。
雙方的目光一接觸,這三個狐仙便露出驚疑來,而對面的狐仙則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宮夢弼請他們落座,笑道:“往日我這門可羅雀,鮮有人來,今日倒是熱鬧的很。”
狐仙們已經相互辨明了身份,都是狐子院的院長,有出身顯赫的,也有出身低微的。但在這里,那出身低微的狐仙反而更得自在,反而是出身顯赫的還有忸怩之態。
其中一個野狐出身的院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日里我倒是想和明甫先生多親近親近,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今日正巧借著天狐院巡評的由頭來向明甫先生討教啊。”
那三個新來的狐仙這才明白,原來這里的幾個院長都是存了一個心思。
宮夢弼道:“諸位愿意到這我寒舍來,我自然喜不自勝,只是今日清明風至,我正巧有一門道法到了關要,恐怕一時間也來不及為諸位解惑。若是諸位不嫌棄,只稍待些許時辰,等我修行完畢,再來與諸位相告。”
那野狐院長道:“我是可以等得,是我來的不巧,希望不要驚擾了先生修行,或者我改日再來登門拜訪?”
宮夢弼抬頭看了看天象,道:“不會驚擾,我修行的這道法喚作八風法,取四時八方之風,其性亦八變。今日巽氣生風,謂之清明風,我去九霄采之,一兩個時辰即可歸來。”
“只一兩個時辰,有什么等不得的。”蘇姓的狐仙開口道。
宮夢弼頷首而笑,道:“青先生,待我照顧賓客,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行禮道:“諸位稍待,宮某失禮了。”
幾個狐仙就都站起來為他送行,就見他借著大風起遁法,肉眼看去只見赤衣如同浣紗一般融入風中,轉瞬就流淌消失在風里。
“好高深的八風法。”
蘇姓狐仙還在看,身邊皇甫氏的狐仙就已經驚嘆一聲了。
他們抬頭向天上看去,什么人影也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大風流淌,諸氣運行的通透感,有一種渾身帶風的飄揚之感。
這并不是實感,而是宮夢弼行法影響到了他們。
但轉瞬間,這種感應也消失不見了,再仰天觀望,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眾狐仙把目光從天上收回,落在彼此身上,立刻就生出生疏遠近,也生出別扭的感覺。
那野狐渾不在意,道:“幾位巡評如何?昨日天狐院傳信,我只評了個中下等次,列出我十八條不足之處,令我速速改之,半年之內便要改正,一年之后就要考核我改正得如何了。急得我嘴里冒火,一早就來尋明甫先生了。”
另外幾個野狐也把自己的情況說明了,這些野狐院長干脆把巡評文書拿出來對照,道:“你也有這條?”
“這條我沒有,看來我這里管的還行。”
“你怎么干的,說說看。”
嘴上說的時候那幾個世家子弟還在矜持,討論起來的時候就立刻坐不住了,也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一起湊過去看。
那野狐問起來,他們也就借坡下驢,順帶把自己的巡評文書拿出來,彼此印證,想要看看怎么解決問題。
來的幾個世家子弟說起出身都是顯赫大族,但大族內尚有分支主干,尚有旁支別門。
狐子院諸多院長之中,有一半都出身世家。其中有人是得了主家授意建的狐子院,是要借機探索天狐院的局勢,這樣人并不多。更多的狐仙是覺得看到了機會,覺得可以借東風提一提自己在族內、在天狐院的地位。
在狐子院初創階段就加入進來的,縱然起點早已遠遠超過野狐,但若真說在族內有什么地位,只怕也不盡然。
換言之,這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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