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府君倒沒有再逗他,只是問清了他的章程和打算,便通過了宮夢弼的提議。
不是府君不想要他,實在是知道神女不肯放手。
在他請辭之前,府君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人間是多事之秋,你們這些狐貍或多或少卷入其中,尤其是你這個半點不避因果的,只怕更脫不了身。”
“雖然本該囑咐你小心行事,但若你不小心了,也不必擔憂,這岳府始終給你留著位置。”
宮夢弼知道這是打趣,但府君特地叮囑就沒有小事,因此還是恭敬應了,道:“小狐明白。”
安然無恙從府君那邊脫身,又辦成了鄉野狐神和異類開化的事情,宮夢弼心中也是一顆大石頭落地。
他是先把事情做了,再來請示的府君,雖然預料中府君不會拒絕,可以達成共贏的合作,但沒有御筆朱批,到底不是塵埃落定。
如今一切都定下,宮夢弼就徹底去了心頭之患了。
本來留著教化異類的把柄是為了給人在歲宴上大鬧一通的,但誰也沒有預料到跳出來的蘇司業竟然等不及,借著巡查的由頭就把事情揭破了。
蘇司業固然被停職閑住,但宮夢弼的本事也漸漸被揭露開來。
神女青睞無疑是宮夢弼最大的仰仗,但神女是超品天仙,超然于物外,根本不會親自參與到天狐院的權力斗爭中來。
荀祭酒保舉是宮夢弼第二張護身符,正是因為荀祭酒的緣故,才能把野狐擰成一股繩子,成了天狐院中的一支。宮夢弼也是借著野狐的力,才有許多便利。
岳府背書則是額外助力,也是讓人看不清又十分忌憚的牌。岳府在泰山譜系中舉足輕重,不是小小天狐院可以相提并論的。
蘇司業提前退場暴露了宮夢弼的底牌,這實在讓人忌憚,因此在摸清虛實之前,宮夢弼都可以過上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也不會有人在歲宴上找他的不痛快。
今年的歲宴很是平靜,也很是不平靜。
往年能夠參與歲宴的,都是天狐院中任職的狐仙。山長居于首座,各個師長教習位列其中,各個狐仙分列左右,酬功論賞,同慶賀歲。
并非所有的狐仙都能參與到這場歲宴當中來,沒有司職的狐仙沒有入場的資格,似康文這種更只是學生,自然也不在其中。
但今年不一樣,所有狐子院的院長也都列席,同飲同樂。
這是不同尋常的預兆,能夠參加歲宴,就已經落在神女眼中,就代表著身份的躍遷。
這樣的信號之下,代表著狐子院已經真正與天狐院緊密一體,狐子院的院長,都可看做天狐院的仙官了。
固然沒有人搗亂生事,但群狐眼神交匯,推杯換盞之間,充滿了暗流涌動。
如果說以往還有些狐仙對狐子院不夠重視,認為不過是去鄉下教書,遠離了天狐院的仙靈環境,跟泥腿子無異,也教不出什么好貨色。那現在同殿為臣,就可以讓他們掂量掂量分量了。
而對那些狐子院的院長來說,這毫無疑問是激勵。
如今這些狐子院中,有些是世家所建,有些是野狐所建,但多數院長都是小人物。哪怕是出身世家,也只是不受寵的旁支偏脈,但如今借著這個機會,他們都實現了某種意義上的晉升和抱負。
歲宴過后,酬功論賞,這些院長也毫無疑問根據巡查考核的成果給予了不同程度上的褒獎。做得好的得到的賞賜更多,做得不好的,就只有一些象征性的禮品了。
宮夢弼居于首位,更是收獲頗豐。
歲宴之后,許多人都喝出醉意了。歲宴的酒是神女所賜,用的的瓊漿玉露,是有助修行的妙品。
這醉意不單單是酒醉,也是吃多了靈物有些發昏。
宮夢弼也吃醉了,來給他敬酒的人太多了。狐子院的院長們都承他的情,還有許多同僚們抬舉他,他也來者不拒。
“喝成這樣,你還好回去嗎?不如就在天狐院休息幾天吧。”歲宴結束以后,黃博士看他臉上泛紅,有些擔憂的問他。
宮夢弼搖了搖頭,道:“還是回去吧,明天就是小年了,我還有些俗事未了,就不在這里久留了。”
黃博士見他神色還算清明,便點了點頭,道:“祭酒有心提點你,你若得閑暇,多來天狐院走動走動見見人。”
宮夢弼鄭重地點了點頭。
黃博士又很多話想說,卻又不想給他太多壓力,最后只是道:“我們都會幫你的。”
“前路難,后路更難。”宮夢弼神色如常,并不把天狐院中的斗爭看得多高,道:“師父放心便是。”
黃博士沒有再說什么,送他出了天狐院。
泰山上的風很大,下弦月午夜而生,亮得像是落在絨布上的珠玉。云氣繞山而行,便把這彎鉤一樣的月亮藏匿了起來。
宮夢弼被這風吹散了酒意,便縱云而起,往南而去。
眨眼間,年節又至。隆冬時節,萬物潛藏,大乾的風雨也在這冬日暫時止歇了。
宮夢弼落在吳寧上空,夜里的吳寧安安靜靜,但隨著年節的臨近,人氣、人念都變得更加旺盛起來。越是重大的節日,越能凝聚人的心念,越能產生諸邪辟易的效果。
這深的夜色,還有一個婦人披著大氅推開了平日里封鎖的東苑大門。
園中并不破敗,被打理得十分干凈,只是無人居住,所以生了些許荒野氣息。
婦人推開東苑小樓的門,映入眼中的便是兩尊神像,一尊是泰山娘娘圣像,一尊是狐仙圣像。
婦人將已經燃盡的香續上,先祭拜過泰山娘娘,才又到狐仙像前祭拜,為自己的孩子祈求安康。
“狐仙啊狐仙,自從萬松書院落難,我們百般尋覓,也找不到那兩個孩兒的蹤影。”
“我寧愿他們普普通通安安穩穩過完一生,也好過什么貴命,要經受這樣的磋磨。”
“又到年節了,我整夜整夜睡不著,不知道他們如今是冷是暖,吃不吃的飽,有沒有地方住。”
她說著,重重磕下了頭,已經泣不成聲:“狐仙啊,請保佑我家兩個孩子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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