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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時分,王超隨隊返回帝都國家隊訓練基地。
去的時候靜悄悄,根本不像是去參加一個牛皮哄哄的世界大賽。
歸來的時候同樣靜悄悄,根本不像是剛從世界大賽上包攬全部獎牌載譽歸來。
這是與任何一個外協會都截然不同的對待。
這也是華乒幾十年來培養出來的底氣。
即便是奧運冠軍歸來,也不過是總教練親自含笑道一聲“恭喜”,何況是T2這樣壓根沒被教練們放在眼里的奇葩賽事?
所以訓練基地一切如常,該訓練的訓練,該掃地的掃地,該做飯的做飯。
或許就連那些掃地的和做飯的,也瞧不上這樣一個小小的冠軍頭銜。
于是在基地門口,葛淼將隊伍直接解散,隨后她帶著女隊員們去她們的地盤,而王超三人則自己返回。
可憐王超總共就來過一次,還是被何敬平全程引導的,此番重臨,連路都不認識,好在呂飛揚是匹識途老馬,又是個自來熟,所以一路上抓著人詢問,不出所料的得知,教練們都去了訓練館。
三人前往訓練館,如愿以償的見到了諸位大佬。
大佬們都聚在一起,雖然看起來態度輕松,但彼此眼里卻有幾分藏得很好的憂慮。
為何?
還不是因為昨天何敬平那番發瘋言辭。
何敬平能學會承擔責任固然讓人高興,但諸位大佬們也是真的擔心何敬平的態度對朱鼎造成二次傷害。
這可不是換個地方割一刀,這是在七年陳釀的老疤上再割一刀。
第一刀是物理傷害,第二刀是魔法傷害,附帶高達百分之八十的穿透效果。
絕對痛徹心扉。
所以昨晚朱澤石找何敬平聊了很久,想讓他學會圓融點、拐彎抹角一點,別總是做事硬邦邦的。
但何敬平犟起來是真的像頭牛,跟朱鼎別無二致,要不他倆怎么會從小這么親呢?用玄學的方式來解釋,這冥冥中還是有幾分臭味相投的意味在的。
于是到了此刻,諸位大佬扎堆在一起,正面迎擊三名出征歸來的勇士。
宛如一場鴻門宴。
這一刻的場面復雜而微妙。
王陸本能的感覺后背發涼,直接往后退,擺出了作壁上觀看熱鬧的姿勢。
蔡國棟放棄了身為總教練的威嚴,也在往后退,但畢竟自己身份最高,得要臉,所以比王陸少退一步。
秦華昌一步不退,抱起胳膊,笑瞇瞇的,等著看朱門在自己眼前再次上演狗屁倒灶的狗血大劇。
這場劇他看了七年,至今還是未完待續,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大結局,還是開啟第二部。
朱澤石在緊急思考后,搶在何敬平前面邁出了腳步。
他想得很清楚:只要我搶先把我兒子拉走,那何敬平不就不用面臨選擇困難了嗎?
老子拉兒子,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二話來。
但他剛一邁步,對面朱鼎也動了。
這對父子一起選擇了主動出擊。
這一刻朱澤石全力以赴,腳步迅速加快,一只手已經暗暗蓄力,打算不由分說先把兒子擒下再說。
但他忘記他已經老了……
在雙方即將碰上的這一刻,父親知道兒子意不在自己,兒子知道父親意在自己,于是兒子一個原地側身旋轉,讓父親的九陰白骨爪抓了個空,恰如足球場上羅某人帶球繞過卡某人,隨后一記大力抽射——朱鼎直接沖到了何敬平面前。
“我大意了。”朱澤石心中絕望:“他有閃。”
“完了。”這一刻大佬們心中齊刷刷浮現出同樣的念頭。
“小師叔。”朱鼎笑道:“我回來了。”
何敬平眼眶有點紅,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他想聽這聲“小師叔”已經七年了,可直到上次朱鼎返回帝都,他都沒聽到,直到今天,他終于聽到了。
他伸手想要像當年一樣摸摸朱鼎的腦袋,卻發現朱鼎已經被他高半個頭了,于是那只手又訕訕的放了下來。
這一幕,與他若干天前在國家隊基地初見王超的樣子一模一樣。
“好,好。”何敬平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話說清楚:“回來就好……”
然后他又沒話了。
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朱鼎笑道:“那么,以后,就請您多多指教了。”
這句話卻又與七年前大不相同。
那時候朱鼎跟何敬平說話是沒大沒小、沒心沒肺的,是那種真正自己人毫無顧忌的狀態,但現在他終究長大了,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緩沖期,小師叔同樣需要一個緩沖期。
他愿意一切重頭再來。
“胡鬧。”朱澤石在旁邊叱道:“你小師叔已經有兩個弟子了,哪還有精力管你……你是我兒子,以后跟著我就行了。”
朱鼎卻不著惱,反而奇怪的看了自己的親爹一眼,道:“誰說我要拜師了?”
朱澤石:“?”
“我只是想打球而已,又不想出去比賽。”朱鼎理所當然道:“難道小師叔的弟子不需要陪練的嗎?您看看我,我可是新鮮出爐的T2鉆石賽新科亞軍,打過七年職業聯賽,論比賽經驗,我比柳樹差嗎?”
他說的柳樹,是目前國家隊內資深陪練,先后陪練過三屆國家隊主力,今年三十一歲,勞苦功高,被所有隊員感激尊重,是真正的無名英雄。
事實上朱鼎能去T2,正是擠占了柳樹的名額。
他這話說完,現場氣氛有點微妙,因為所有人都沒想到是這么個結果。
過了許久,蔡國棟才道:“你這幾天的比賽我們都看了,你破而后立,現在的打法很有意思,我們認為,你未來前途不錯。”
朱鼎道:“我知道呀。”
“不,你不知道。”蔡國棟搖頭:“你昨天跟王超打的那場比賽,有些地方真的很有意思,甚至讓我們幾個都覺得很受啟發,所以我們一致認定,你雖然年紀大了點,入隊時間有點遲,但只要沿著這條路繼續摸索下去,未來絕對有可能闖出一條新路來,那可能是華乒歷史上從沒有人走過的一條路,我們不敢說這條路一定能走得通,但是……這條路的上限絕對不會低。”
朱鼎點頭:“我感覺得到。”
蔡國棟正色道:“所以你不用賭氣,我認為,真正適合你的老師是老秦,他鬼點子最多,腦筋也最活,可以幫你一起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做主,讓老秦收你為徒,未來三年,我保證,你最少最少,保底也有一塊公開賽金牌入賬。”
朱鼎“嗯”了一聲,表示明白,蔡國棟面色一喜,但朱鼎緊接著道:“可是我不愿意。”
朱澤石有些惱火,在旁沉聲道:“小鼎!”
“您別又拿父親的身份壓我,沒用的。”朱鼎擺擺手,顯然對朱澤石的做派早已了然于胸:“總教練,我承認您說的都有道理,但是華乒現在老一輩的有龍隊,次一輩的有羅九,再往下有王超,再再往下……我聽說秦教練收了一個超級厲害的小弟子?”
他笑笑:“那有沒有我又有什么區別呢?”
蔡國棟道:“有區別……”
“沒有區別。”朱鼎的聲音霸道起來,強行打斷了蔡國棟的話:“我直說了,我攤牌了,我本來就不是什么熱愛祖國的大好青年,我甚至對乒乓球都談不上有多喜歡,小時候天天打球,只是因為別的小伙伴都怕我,都不跟我玩,我只能跟小師叔打球,我打的好,小師叔會夸我,我很喜歡這種感覺。而后來繼續打球,只是因為我想贏一場,想讓小師叔見識見識我的厲害,但現在,我想要的都已經有了,所以,我不想出去比賽了。”
全場靜默。
幾位大佬都有些震撼,朱澤石更是氣得眼里在冒火。
居然有乒乓球運動員公開承認自己不想打比賽,不想為國爭光,朱澤石是老派思想,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簡直離經叛道,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一番話聽得他如坐針氈,如鯁在喉,如芒刺背。
“我想做陪練哪里錯了?當年你們還想讓龍隊當專職陪練呢,還有人家柳樹,做了十幾年的陪練,連一次國際比賽都沒打過,可咱們華乒內部,誰敢瞧不起他?前幾年他結婚,華乒教練組全體到場恭賀,這是多大的榮耀?”
朱鼎的聲音在這空曠的訓練館里回蕩:“我不管,我就是不聽話,就是偏執,就是一意孤行,反正你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現在我就問你們一句話。”
他看著蔡國棟,很認真的道:“我申請做國家隊專職陪練,您到底接不接受我的申請?”
蔡國棟人都傻了。
他看看朱澤石。
朱澤石卻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憤怒,反而在這時,從眼底透出幾分藏得極深的欣慰來,對著蔡國棟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一轉頭,又換成了怒不可遏的模樣。
于是蔡國棟悟了。
原來老朱也是個口是心非的貨色啊……
可憐朱鼎這孩子,義正詞嚴,侃侃而談,自覺這一刻是自己爭取自身命運的高光時刻,卻不知道,連他此刻的叛逆,其實,或許都早已在自己老爹的預料之中了吧?
雖然有些可惜,但蔡國棟心里仔細權衡,卻也覺得,朱鼎做陪練,不失為一個極好的解決方案。
于是他故作沉痛的嘆了口氣,深深的看了朱鼎一眼,無可奈何道:“好吧,我答應了。”
他卻不知道,旁邊看熱鬧的王超身體里住著一具四十歲的靈魂,與他們一般的臉厚心黑,早已將他與朱澤石之間的眉目傳信看得一清二楚,并在此刻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一笑頗為突兀,所有人都下意識看了過來,蔡國棟道:“王超,你笑什么?”
王超正要想辦法掩飾,卻聽外面有人大叫道:“秦華昌,你在里面對不對?我知道你肯定在,你還我兒子!”
聲音很熟悉。
秦華昌只覺得頭皮發炸,原本笑瞇瞇看好戲的那張臉頓時就垮了,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蹦了起來:“完了完了,她又來了,我的媽喲,這一天天的,還讓不讓人活了……總教練,我先避一避,你幫我擋住她。”
然而已經遲了。
一位中年婦女昂然闖入,一眼就看到了老秦,她三步兩步沖上來,氣場十足,幾位大佬紛紛躲避,任憑她揪住秦華昌的衣襟,怒道:“小東到底去哪兒了?”
這位是老相識,蓮城范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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