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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很遠很遠，秦華昌才終于開口，他道：“害你受傷了，我向你道歉。”
他看王超露出那種古怪的眼神，忍不住又在王超腦袋上拍了一下，罵道：“你胡思亂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種……我只是……對她有愧，無論她怎么打我，放狗咬我，我都認。”
這時秦華昌臉上的劃痕已經漸漸清晰了，不少地方都滲出血色，看起來極為狼狽，但他也不在意，隨意在街邊坐下，兩條腿伸直，沉默了很久，才道：“算了，不強求了，看來確實是沒這個命……王超，下午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幫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如果還是不成，咱們就回去吧。”
今天的秦華昌沒有昨天那么干勁十足，反而有些安靜，兩人中午在外面隨便對付著吃了兩碗米線，便來到了一座球館外面。
“你進去，找里面一個小胖子，年紀不大，十四五歲的樣子，小平頭，你跟他打一局，打贏之后問他，想不想變得像你一樣厲害。”
秦華昌對王超面授機宜，說得絮絮叨叨，詳細無比：“如果小胖子說想，你就說你能給他介紹個師傅，但你千萬不要提我的名字。”
秦華昌說到這里停住，又思索了一陣，道：“那就提老何的名字吧，老何雖然能力不行，但他脾氣好，心細，在業內口碑挺好的……你就說，你可以把他介紹給何敬平，盡量幫老何吹噓一下，說他如何如何厲害，看能不能把小胖子騙出來。”
王超越聽越不對勁：“您當他是傻子嗎？”
秦華昌搖頭道：“他倒是不傻，真要傻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呢？他就是……就是……比較淳樸，對，頭腦比較簡單，除了打球，不太關心別的事情，哎，你別問那么多了，總之，你把他帶出來，讓我跟他碰個頭，就算完成任務了。”
王超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因為秦華昌這兩天讓他做的事情，就沒有一件是守規矩的。犯罪倒是談不上，違法那是妥妥的，這球館顯然是小胖子的主場，自己進去一通亂搞，萬一被當成人販子給打了，都沒處說理去。
但是看看老秦臉上的一道道劃痕，還有腿上包扎的傷口，再想想那份申請表格，王超到底還是心軟了，嘆道：“如果真出了事，您可得把我保下來啊……”
隨后忽的發現了盲點：“哎，不對啊，如果只是把小胖子叫出球館碰個頭，您完全不需要找我吧？隨便在街上抓個人不就行了？”
秦華昌搖頭：“那不行，隨便找個人可打不過他。”
“那您可以去蓮城市隊找個職業球員嘛，憑您的面子，難道人家還能不配合？”王超依然不解。
秦華昌依然搖頭：“職業球員也打不過他。”
他看王超還要追問，便干脆把話說透：“我這么跟你講，別看小胖現在只是在球館里打工，但蓮城市隊沒人打得過他……星城市隊也沒人打得過他，哪怕是你們江城市隊，那個武力，也打不過他。”
他看到王超驚愕的目光，不由得又有些得意：“你當我老秦看中的能是一般人嗎？那孩子的天才程度不下于你，就算是你，待會兒跟他打的時候，也一定要小心些，千萬別陰溝里翻了船，耽誤我的正事。”
王超總算來了幾分興趣。
秦華昌又從兜里摸出一個口罩遞給他：“戴上，你小子現在在球迷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氣的人了，萬一被認出來就不好了。”
王超走向球館，在進門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眼，秦華昌站在街道對面的綠化帶后面，把身子藏得嚴嚴實實的，仿佛深怕被球館里的誰看到一樣。
球館不大，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里面的裝飾比較殘破，生意倒是不錯，王超進去的時候，一眼看去，就是被擋板和網繩隔開的許多座球臺，球臺兩邊的玩家高呼酣戰，倒是勾起了這具身體原主人的部分回憶。
當初讀高中時，他和劉岳韓風等人，就經常去明月球館打球，也是類似的氛圍，也是類似的歡樂，只是明月球館的設施比這里明顯高出一個檔次。
王超轉了一圈，果然發現了一個留著平頭的小胖子。
這孩子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四處張望，看別人打球，一邊看一邊打哈欠，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倒是讓王超會心一笑。
記得他剛穿越時，在明月球館，看江城市隊替補隊員們打球，也是哈欠連天。
高手看菜鳥打球，多半如此。
看來就是他了。
王超走過去，輕聲道：“嗨。”
小胖正處于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聽見聲音，嚇了一跳，趕緊轉頭，順便將嘴角的口水哧溜吸了進去，驚慌道：“啊，那個……你是要打球嗎？那邊還有空桌。”
王超笑道：“我是想打球，但我是一個人來的，你能不能陪我打？”
小胖有些為難，道：“我得看著點場子……不過，打一兩局還是可以的。”
于是交錢，選桌子，架起球網，擺開陣勢。
等王超拿出球拍，小胖子一眼就認了出來，吃驚道：“哇，超級羅，這個很貴的！”
他抬頭看王超，仿佛想看透口罩下面到底是誰，但王超態度平靜，小胖子看了一會兒也就放棄了，道：“你先發球。”
言談間，球館里已經有些人漸漸圍了上來。
小胖子在這間球館里其實名氣頗大，他雖然名義上是工作人員，但過去兩年里，曾經多次有人上門挑館，最后都是被他給打退的，所以老板給他開的是雙份工資，而球館里的常客們更是早已認定，這孩子是球館第一高手。
平時有球友單獨來玩，也都會拉他玩幾局，只是每次都打不了多久，因為雙方差距太大，基本上屬于爸爸打兒子，球迷朋友們雖然人菜癮大，卻沒有受虐傾向，所以久而久之，小胖在這里居然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思。
難得有新人來玩，并且邀請小胖，眾人當然要圍觀一番，個個幸災樂禍的，等著看新人如何像當初的自己一樣吃癟。
王超持球在手，手掌攤平，習慣性的微微躬身。
只是這個小小的開場動作，就引得圍觀眾人發出低低的起哄聲，因為大伙兒都看過比賽直播，知道這屬于專業姿勢。
小胖身軀下蹲，同樣是專業選手的接球姿勢，眼神中閃爍著一絲興奮。
他真的很久沒輸過球了，球館里的熟人們過于弱小，連開胃菜都算不上，過去兩年還偶爾有人來踢個館，但自從連續三次踢館都被他打退后，就再也沒人來踢館了。
所以小胖其實挺后悔的，是不是自己當時下手太狠了？
總之，他迫切希望今天這個戴口罩的奇怪客人能讓他稍稍過一下癮。
王超發球直接偷了個長球。
其實業余玩家打球向來不崇尚偷襲，因為大家的宗旨是“練球”和“娛樂”，而不是比賽，即便打起來一定有勝負，但一定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但王超卻很認真，因為他看得出小胖眼里有熱情，更何況，秦華昌剛才專門說過，小胖很強。
王超可不想真在陰溝里翻船。
這球發過去，小胖明顯沒意識到，他吃了一驚，趕緊側身，卻依然有些來不及，他眼看腳下跑不過去了，干脆不跑，直接下蹲，將手臂伸長到極限，強行發力，吶喊一聲，用力一板子掃過去，竟然將這個球成功的掃了回來。
動作很難看，圍觀眾人有驚呼的，有哄笑的，驚呼是因為這球居然搶救回來了，哄笑則是小胖這動作簡直像企鵝。
唯有王超看得出，秦華昌果然沒說錯，這小胖子的手感超好，這種勉強救球，其實姿勢是變形的，能把球接回來，憑的是純手感。
王超直接側身，二話不說一板爆沖，拿下一分。
“哇！”這次球館里的贊嘆聲相當整齊。
大伙兒雖然沒有專業眼光，但都感覺得到，王超這一板子的動作非常流暢，非常優美，非常果斷，這妥妥的是高手的象征。
小胖子將球撿回來，重新丟給王超：“再來。”
這一次，他身軀蹲得更低了些。
王超又發了個偷長。
但這次小胖子已經有了防備，直接側身搶攻。
這是個質量極高的重弧圈球。
他年紀雖小，這球速度卻快得出奇，球在半空飛來，甚至帶著哧溜的風聲，可見轉速之快。
王超退后一步，將球拉了回去，球拍與球碰撞，王超心中微微一凜。
這球的力量，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大一些。
很難想象，這是個十五歲的小孩打出來的球。
小胖子明顯興奮起來了，他再退半步，狠狠拉球，在球拍揮出去的同時，單腳猛跺地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其實是絕大多數業余玩家容易出現的問題。
因為姿勢不到位，所以發力不透徹。
所以為了強行發力，忍不住加上了腳下動作。
但不得不說，小胖子的打法雖然充滿了業余的痕跡，但這球的質量真的高，小球飛過來的力道居然比剛剛那個更大，王超雖然一板子反拉回去，但卻因為預料出錯，沒能完美的壓住高度，直接給了小胖子一個相當冒高的球。
小胖子大喜，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全力以赴殺高球。
這個球直接把王超抽死了。
比分1：1。
“哇！”球臺兩側，眾人齊聲驚呼。
這呼聲不僅僅是給小胖的，也是給王超的，越是在這里玩的久的客人，越是知道小胖有多強，但今天這位新來的客人，居然看起來是跟小胖同一檔次的高手。
球館本來就小，眾人這一起哄，整個球館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很多球臺的球友們都不打了，全都圍了上來看高手對決。
王超只覺得頭有些大。
他是想低調的，因為待會兒他還得花言巧語騙小胖子出門。
但這球才剛開始打，就搞出了轟動的效果，待會兒可怎么辦呢？
萬一口罩被扒下來，被人認出自己的身份，可怎么辦呢？
他甩甩頭，把這些雜念先趕走，認真打球。
輪到小胖子發球，他沒怎么思考，直接發短下旋。
王超擺短。
小胖子回擺。
王超再擺。
小胖子回擺冒高，被王超直接挑打，一板子抽死。
小胖子再發短下旋。
王超繼續擺短。
兩人擺了兩個回合后，又是小胖擺短冒高，被王超打死。
比分轉眼變成3：1，圍觀群眾興奮極了，他們等了好多年，終于等到小胖子輸球了。
有人在對王超大喊：“喂，朋友，你是來踢館的嗎？你是附近哪個球館的？”
還有人喊：“兄弟，你是職業選手嗎？口罩摘下來讓我們看看嘛。”
王超頭皮發麻，只想著趕緊速戰速決。
他開始玩臟的。
先是用短下旋的發球姿勢發了個不轉的，騙得小胖用力搓球，結果直接搓出了底線。
然后發了一個高拋球，依然不轉，小胖再次上當，球飛出界外。
比分變成5：1。
小胖發球有了變化，開始偷長。
然而他的發球技巧比較粗糙，這個偷長直接偷出了界，比分變成6：1。
小胖再次回歸短下旋發球。
王超沒有繼續擺短。
他已經看出小胖的問題所在了。
這孩子確實是天才，手感極好，身體協調性極強，再別扭的姿勢都能把球打回來，而且球的質量極高，說明力量也是強項。
但除此之外，問題就太多了。
首先是姿勢不標準，限制了發力。
其次是腳下跑動不科學，導致很容易被左右調動。
然后是臺內小球不細膩，在相互擺短的時候，完全擺不過王超。
最后，他發球不行……
大概每個打質量球的選手都不重視發球，比如耿帥，比如朱鼎，比如林笠。
反倒是球風飄逸打法靈動的選手更注重發球，把發球當做戰術的一部分，比如王超，比如羅九，比如孫天龍。
小胖這個打法，在市隊一級確實是非常強悍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打得有點像是武力。
比武力更糙，但也比武力的質量更高。
小胖其實不怎么吃發球，但是他很吃欺騙性動作，這是純粹的經驗問題，只需在職業隊伍里針對性訓練一陣子，問題就可以解決。
所以王超現在想看看，能被秦華昌如此記掛的人，到底還有什么自己沒看到的閃光點。
他直接將球撇到了小胖正手底線。
這是在給小胖喂球。
底線長球，在職業比賽里，對手是完全可以強行進攻的，區別只在于，面對一個下旋球，你到底是敢直接拉重弧圈球，還是只敢試著拉個高吊弧圈球。
又或者，你足夠兇，敢于去賭那條成功率極低的直線，將球強行拍過去。
難度不一樣，回球的質量就不一樣，代表的是球員在處理球的時候到底有幾分自信，幾分敢打。
小胖沒想太多，直接正手就呼了過去，貨真價實的重弧圈球。
王超的“超級羅”非常吃摩擦，這球撇過去其實是強烈下旋，但小胖這十五歲的小體格，硬是憑足夠強悍的力量將球強行拉成了重弧圈，且沒下網。
王超揮臂反拉，球砸在球拍上，連手臂都有微微的震蕩感。
這球變了個線，落到了小胖反手底線。
小胖腳下并未跑動，顯然是在長期打球的過程中已經接受了自己腳下動作不夠快的事實，他選擇的是向左微微側身，手腕內收，來了一個強力反手擰拉。
這一擰，直接將王超擰死了。
這個反手擰的質量之高，幾乎是王超迄今為止遇到的最佳。
王超努力去拉球，但這球比王超的手臂擺速更快。
王超想把球拉過去，但這球太轉、太重、太快，直接砸在王超球拍邊緣，轉瞬高高的沖上了天空。
王超心中有些凜然。
因為這赫然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霸王擰！
王超穿越過來之后打了小半年的球，也曾經遇到很多不錯的反手擰，無論耿帥還是朱鼎的反手都足夠爆，就連江山那個小屁孩都口口聲聲說他自己的反手是霸王擰。
但以王超的眼光來看，唯有這一刻，小胖子擰出來的這個球，才有了幾分他心目中霸王擰真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