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王超發球。
他發了一個高拋球,沒有假動作,小球從三米高處落下來的重力勢能在膠皮的摩擦下完美轉化成了旋轉,讓這球又快又飄,簡直如同一枚旋轉的陀螺。
這種球就跟算計無關了,就是單純的高質量,王超手中的球拍是“超級羅”,正面膠皮完全是為了加強弧圈效果而設計的,又粘又彈,讓這個球的旋轉比常規狀況下更轉三分。
楊馳并不能完美接住這種程度的發球,他接過來的球稍稍有些冒高,還有些出臺。
于是王超直接起板爆沖。
楊馳接住。
王超再抽。
楊馳再接住。
王超第三板換成反手霸王擰,直接擰了楊馳一個直線,他是左手,楊馳是右手,這個直線擰得楊馳連嘗試救球的**都沒有。
第二個發球,王超發砍式,依然沒有假動作。
砍式發球除了不好判斷旋轉之外,最大的意義在于它在水平方向上是拐彎的,而水平方向上的拐彎比垂直方向上的拐彎要難以應付得多。
偏偏王超的發球一如既往的質量超高。
所以楊馳接球依然沒接好,被王超左右開弓,兩板抽死。
短短兩分鐘過去,楊馳0:4落后。
桂花香的教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仿佛意識到什么,隨后又趕緊坐下。
他有些后知后覺的頭皮發麻,因為他意識到,恐怕乒甲賽場上很多年都沒出現過的一幕今天要上演了。
桂花香和黑桃q的恩怨,從某種意義上說僅僅是商業恩怨,這種恩怨說深也深,說淺也淺,桂花香若是真要主動示好,只需讓背后金主“桂花香酒業集團”去找老范家合作一筆買賣就行。
但今天這場球若是真打成他猜測中的樣子,那恐怕兩支隊伍就要結成死仇了。
此恨綿綿無絕期的那種。
“楊馳和胡不鳴誰厲害?”范小仙總覺得不太對,轉頭問坐在身側看熱鬧的高明。
高明道:“當然是楊馳厲害啊,胡不鳴還要鍛煉兩年才行。”
“對呀,我也覺得應該是楊馳更厲害些呀。可王超的球,胡不鳴都接得住,楊馳為什么一個都接不住呢?”
范小仙皺起了眉頭:“是他接發球水平太差了嗎?以前沒發現啊。”
高明呆了呆,苦笑起來:“仙姐,你還沒發現嗎?”
他頓了頓,低聲道:“王超今天生氣了啊……”
第一局的比分快速而堅定的攀升。
“啪!”
“啪!”
“啪!”
“啪!”
導播的鏡頭打在王超的臉上,他面無表情,平靜得一塌糊涂,然而他今天的打法,卻暴力得一塌糊涂。
沒有一個球超過三回合。
不是夸張,是真沒有。
絕大多數球都在一到兩個回合內結束。
當楊馳發球,無論這個球質量多高,壓得多低,偷得多快,王超都無一例外的直接搶攻。
要么搶攻直接得分,要么等楊馳勉強接住后,下一板打死。
當王超發球,要么直接發球得分,要么逼迫楊馳接球失誤,然后一板爆沖解決問題。
第七個球甚至是楊馳的一個運氣絕佳的擦網球,但王超依然在最后時刻用一板近乎極限的高吊弧圈把快要落地的球救了回來,然后在楊馳搶攻后,打了楊馳一個回頭球。
楊馳停了下來。
他站在球臺前,閉上雙眼,只覺得兩邊太陽穴嗡嗡作響,頭頂的汗細細密密往下淌,根本擦不干凈。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為什么這么強?”
“我看過他和胡不鳴那場球,他根本不應該這么強!”
楊馳善于算計,做事謀定而后動。
在他慫恿吉川宏對付耿帥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王超會在第五場幫耿帥出氣。
但當時他并不在意。
因為他覺得,自己想贏王超很難,但自己想得分,簡直不要太簡單。
他畢竟是乒甲賽場上貨真價實的第一梯隊成員。
他這個第一梯隊,縱然跟最頂級的那幾位高手有不小的差距,卻也絕不是任人欺辱的。
去年。
前年。
大前年。
連續三年他都在單打時遇到了朱鼎。
就連朱鼎大魔王都從來沒打過他11:0,王超一個初入職業賽場的小東西,憑什么?
然而這一局球卻打得他心驚膽戰,因為所有關于王超的認知全都被推翻了。
他的短下旋發球從沒有人敢直接搶攻,但是王超敢。
他只要敢偷長,王超必提前側身搶攻。
還有王超的發球,為什么質量這么高?
他只聽說王超發球善于欺騙,善于做假動作,卻從沒聽說過,當王超不做假動作的時候,才是發球最狠的時候。
他必須破局,因為只差三個球,他就要拿到今天的第二個光頭了。
雖然耿帥比他崩得更慘,但一個光頭對上兩個光頭,他至少是有了跟耿帥一起上熱門的危險。
楊馳在猶豫很久之后發了一個高拋球。
他其實是屬于不太重視發球的那類球員,但現在真的被逼急了,連很久很久之前練過的高拋球都拿了出來。
這個球發得還算有模有樣,但因為是高拋,所以楊馳并未能把這個球控制成短球,而是讓它帶著強烈的旋轉飛出了球臺。
王超理所當然的直接起板爆沖,一招打死。
他既不怕速度也不吃旋轉,只要楊馳敢出臺,他就敢直接打。
桂花香的教練再度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看向楊馳,帶著幾分詢問的意味。
他是想問楊馳,要不要暫停。
楊馳在稍稍一愣后,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比賽暫停,倒計時六十秒,楊馳回到場邊,等著聆聽教練的意見。
然而教練張了張嘴,卻根本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局球打到現在,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王超想干什么,也看得出王超到底比楊馳強多少。
說句不好聽的,就像爸爸打兒子。
這是賽前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
所以教練最后道:“調整一下心態吧,別慌,穩著點,說不定暫停過后王超的手感就沒了。”
楊馳表面點頭受教,心中卻微微冷笑。
自家這個教練,果然是個廢物!
事實上,這時候很多其他乒甲球隊的教練和隊員都在看直播,想要搞清楚王超這個黑桃q最大的x因素到底有幾分斤兩,而看到此刻,他們全都有些微微震撼。
他們曾經以為王超是被黑桃q拉來湊數的,但王超用第一場單打證明自己其實是最佳新人。
而當他們把王超評估為乒甲第一梯隊選手時,王超只用了一局,就證明自己并不是第一梯隊。
他是t0級!
他是最最頂尖的那幾個人之一。
這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敵啊!
比如隔壁浙省甌越市的“東甌茶業俱樂部”就在這一刻迅速調整了下一輪比賽的出戰順序,將他們故意排在三單位置的隊內最強選手重新調回了一單位置。
原本他們是想好好搞一搞排兵布陣,讓這位選手去抓王超的,正好順便還能避開耿帥。
但現在沒辦法了,把這人放在一單位置只會被耿帥暴打一次,而放在三單位置的話,卻極有可能被王超在單打雙打中連續暴打。
也是從這一刻起,在所有乒甲球隊眼中,黑桃q最大的威脅正式從耿帥變成了王超。
不是因為王超比耿帥厲害,而是因為耿帥只能得一分,而王超在面對絕大多數球隊時都能得兩分。
這可太嚇人了!
當楊馳重新走回球場時,觀眾席上朱鼎的手機響了,是朱澤海打來的。
“鼎哥,你覺得還有繼續訓練下去的意義嗎?”
朱澤海是個妙人,他明明是朱鼎的小叔叔,這些天卻跟著隊里其他球員一起喊鼎哥,喊得十分順口。
他也在看這場直播,并且在導播的鏡頭里看到了現場的朱鼎。
朱鼎露出一絲極淡的笑容,只是在墨鏡遮掩下,誰也看不到這笑容里藏著的三分譏諷、三分輕蔑,以及四分期待。
譏諷和輕蔑是給朱澤海的,因為自己的小叔叔既沒天賦,又沒斗志,就這還打什么乒乓?為什么不回老家去種田?
期待則是給王超的。
在看過王超和胡不鳴那場球后,他曾以為自己只需要隨手調教幾個小弟就足以擊潰王超,但今天他才發現,原來想擊敗王超,還得自己親自動手。
“確實沒有意義了。”
他對著手機輕聲道:“所以我打算明天回去了……小叔叔,今年咱們兩隊遇上時,希望你不要像去年一樣,再被我打哭啊。”
暫停并沒有讓王超的手感冷下來,反倒讓楊馳的手感徹底喪失了。
第一局的最后兩個球乏善可陳,一分鐘后,王超以11:0拿下比賽,賜給楊馳一個光頭。
當他走回場邊時,耿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謝了。”
王超笑了笑,坦然受了這一謝,問道:“夠不夠?”
耿帥的眼神有些迷茫,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王超點點頭:“那就是不夠。”
他不再說話,開始低頭吃香蕉。
唯有陸甲有些不忍。
他是個心軟的人,想起那些年楊馳也曾經請自己吃飯唱k,也曾經一起在宿舍里看劇,一起歡聲笑語,就覺得有些唏噓。
“堅持住啊,我的老伙計……”
“雖然是你自找的……”
“但是接下來你要面對的,恐怕真的有些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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