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好了要同去，車林沒辦法拒絕，湯昭也不會爭先，而是跟著車林的大部隊走。車林先出來不等著隊伍集合，而是先回了一趟總部。他要先回檢地司取本次魔窟測算的資料。按理說，天下魔窟都是擎天寺推算出來，然后發往各地的。地方不得私自推算天時。但別說擎天寺如今越來越混亂，大小魔窟皆不能準時測算，就算是當初全盛時，擎天寺的人手也是有限，大魔窟還測算不過來，小陰禍哪有功夫算盡？要推算，大多數地方都靠排隊、抽簽。是以地方都鉆了空子，各自弄了監測的法器——不是推算，是監測，監測陰氣動向，稍微敏感一些，陰氣一濃就報告，這是很合理的吧？人家地震儀早多少年就這么干了。大部分情況下，陰氣濃郁就是陰禍征兆，監測陰氣就能取得預防的效果，魔窟降臨還有更多的征兆，各地檢地司早有一套通過征兆分析魔窟降臨的時間、類型、規模，每一家都有自家心得。這種心得經驗都是內部資料，由于檢地司本身組織的分散，各州都有各州的教材，各有不同，都有可取之處，也都有錯漏。如果在當初國力強盛時，檢地司出了個強力人物能溝通協調各州郡，把教材資料統一一下，或許真能整理出一部有現實指導意義的實用手冊。可惜現在錯過了機會，別說統一協調了，就是各州檢地司分部也情況不一。如靈州這等混亂之地，檢地司早已名存實亡，而如雁州這等軍閥混戰之地，檢地司則成了軍閥手中刮地皮的工具。就是那些還算和平的州，有很多檢地司因為上面的不重視，也早已開擺，混日子的混日子，等援兵的等援兵。別說內部資料這種知識，就是監測儀這種大型儀器也多有廢棄了。這種情況下，幽州檢地司，至少寬城檢地司還能按照流程處理陰禍，還能起到作用，已經勝過了九成檢地司了。說兩州協同辦案麻煩，現在還能湊齊臨近兩州協同辦案的機構才不容易。車林回了本部，找到了一直負責監測和分析的王千戶，匯合了自己的副手，又帶了剩下的一部分精干人員，這才出發。檢地司出行，尤其是五十里這種不短的路程也要安排坐騎的。車林牽出馬來，見湯昭微笑看著自己，忙道：“王千戶，給這位云州的上官也準備好馬。司里原有一片烏云豹，給湯大人騎。”湯昭自己跑步比騎馬快，但別人都騎馬自己不騎豈非不合群？那王千戶有些詫異的看了湯昭一眼，果然備了一匹全身烏黑的駿馬。等湯昭上馬，他悄悄問車林道：“云州都來人協調了？這么快？咱們才剛剛監測到陰氣。他們難道有擎天寺的推算？”車林道：“不是，湯閣下是湊巧來此地，恰逢此事便與我同行，愿意為我們做協調的工作。”王千戶這才知道眼前竟然是位劍俠，忙換了恭敬神色，副使以下全都來見禮。因為有任務在前，禮數從簡，眾人直接出發。路上車林道：“你分析的如何？”王千戶不是劍客，年紀也不小，不是當初麥時雨做千戶時的年輕儲備干部，而是有點學究氣的文職，負責情報分析，工作多年經驗豐富，甚少出錯，道：“這回確認是魔窟降臨了。來勢洶洶。有些不尋常。”車林道：“不尋常？”王千戶道：“是，咱們剛剛處理了一個魔窟，轉眼又來一個，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車林嘆道：“這不能算不尋常，只能算運氣不好。外州也有這樣的事。這種事以后說不定就是尋常。這世間早晚破爛下去，看不見底。你說具體的吧。”王千戶熟練道：“地點在城外三到五十里，幾乎就在和云州的州界上。現在還在陰氣郁積階段。規模不小，至少是中型，應該是水型魔窟。外面地面已經開始擾動了。”水型魔窟，就是會徹底改變人間物質存在形態的魔窟，但不會降臨額外的物質。“水型魔窟啊，是比較麻煩的類型。”雖然所有魔窟都很麻煩，但水型魔窟和土型魔窟都會留下永久的面貌改變，容易催生魔獄。相比較而言，土型魔窟好歹還富饒一些，會從外界降臨額外的資源，戰斗之余還能撈點油水，水型魔窟則只是改變人間原地貌，不會立刻出產資源，可說是貧窮且討厭。唯一的好處時，這樣和云州協作的時候就不用分太多心思搶奪戰利品了，只需要專注戰斗配合就行了。“實際情況還要去現場勘察，但是降臨時間應該非常近，可能就在今天傍晚，或者夜間。”車林蹙眉道：“自來越大的魔窟降臨征兆也是明顯，中型魔窟會出現劍客級別的天魔，按理說應該至少提前一個月察覺才對。這回怎么這么晚？”而且，中型魔窟就進入擎天寺的重要任務列表之內了。小型魔窟他們可以推說忙不過來，中型魔窟是一定要推算的，不然就算大大失職，幽州可以上報參他們。雖然參也沒用，但擎天寺現在還算在意臉面，不會允許自己落到這樣的地步。然而現在說半天之后降臨一個中型魔窟，所有人都不知道，擎天寺也不發消息，結果還是偵測到的，那也太荒誕了。別說別的，如果擎天寺早一個月，哪怕半個月發來訊息，那么和云州的溝通工作早就可以進行，哪里用得上現場磨合？如今手忙腳亂起來，不知道要出多少事。這時湯昭道：“這種事確實非同尋常，要考慮有外力出手蒙蔽天機。”這也是他臨時改變主意要跟來的理由。車林一凜，一股寒氣冒上。這個角度他從沒想過，可能是在他的意識里，有些事情是不容置疑的，比如常識，比如天機，比如擎天寺的推算。但湯昭卻知道，這世上原沒什么是無可置疑的。他再度提醒道：“想想魔教。”車林一怔，緊接著豁然開朗：之前他府上的魔教難道是隨便出現的嗎？魔教，難道是來偷一把劍的嗎？劍，固然是極珍貴之物，但魔教可并不缺一把劍，更何況還把成品劍弄成劍種，實在是暴殄天物，劍種其實沒太大用，他們在前線都有大勢力，劍種有的是。為了一把劍，多少天前就做準備，專門挖地磚，還帶了苦主來指證車林，煞費苦心營造氣氛，甚至那妖人還勇于往劍鋒上撞，不惜性命，這是賊人該有的態度嗎？要知道賊不可聲張，鬧得這么大，她就不是奔著偷東西，而是為著大鬧一場來的。說不定就是為了今日魔窟之事，一則壞他的修為，二則要分他的心，纏的車林精神恍惚，自我懷疑，如何還能管魔窟的事？這一環一環的計劃，說他們有計劃屏蔽天機，一點兒也不奇怪。一想到自己深陷魔教的重重陰謀中，車林的心情十分沉重，吩咐一個手下道：“你折回去，給巡察使發訊息。就說新降臨的魔窟被魔教盯上了，請他老人家來支援。”湯昭道：“請巡察使是對的。雖然探查是中型魔窟，但焉知其中沒有遮蔽呢？萬一招來大天魔，總需要有劍俠坐鎮。”車林苦笑道：“我們巡察使也是劍客，只是比我資深。究竟我們誰更強還真不好說。”湯昭愕然道：“劍客如何能做巡察使呢？”車林道：“誰都想要劍俠帶領，可是劍俠不夠，不就只能請劍客當了嗎？等我再當幾年鎮守使，不想過危險的生活了，想清閑下來養老，我也可以調任巡察使。”湯昭搖頭道：“巡察使豈是清閑職位？理論上一郡之內所有的魔窟都要到場，為鎮守使兜底……”他想了想，這只能說，各州自有州情在此。好吧，那巡察使是指望不上了。如果是大型魔窟，有劍俠級別的大天魔在，劍客也沒有用。更別說魔教會派出高手輔助。在云州高遠侯坐鎮，可以說是外來高手的禁區，龜寇也好，魔教也好，都不能輕易派劍俠級別的高手進去，幽州可沒這個講究，地頭蛇不強，過江龍就如過江之鯽。好在還有他不是？既然湯昭在這里，想來這個魔窟也能變成高手的禁區。幾人匯合了大部隊，向魔窟疾馳。五十里路，要是百姓趕，總要走上一整日，但是快馬疾馳，也不過大半個時辰，遠遠地已經見到一片草原。不用感受陰氣，幽州眾人也知道到了魔窟邊緣了——這里本來不是草原的！明明是拋荒的荒地，一夕之間變成草原，而且地方都變寬闊了，這是什么滄海桑田？也只有陰禍才能有這種威勢。湯昭看到這草原變化，突然起了個念頭：這不就好像坤劍的劍勢嗎？難道說魔窟也是劍勢嗎？也就是說，任何一個魔窟，不管有沒有強大的天魔，都涉及到劍仙級別的力量？正這時，只聽得馬蹄聲想起，草原另一面來了一隊人馬，一眼看去不差于這邊的人數，甚至馬上人打扮也大差不差。不用問，是對面云州檢地司來了。就聽對面先開口道：“是幽州的同僚嗎？”車林道：“正是，幽州車林見過云州諸位同僚。”湯昭聽得聲音有些耳熟，道：“是池副使在此嗎？”對面稍微靜了一下，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回道：“啊呀，這么巧？湯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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