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
逐光者
聽到這話，老者抬起頭來，看向何奧，微笑道，“道友，就是來自于世界‘死亡’之后吧？”
何奧也不隱藏，輕輕點頭。
“當然，”他緩緩繼續道，“我知道，道友好奇的不是世界的‘死亡’，而是我為什么知道世界會‘死亡’。”
他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頭頂的巨大的裂痕，“事實上，此時此刻，世界已經死了。”
聽到這句話，何奧微微一愣。
老者低下頭來，繼續道，“我夢中所見的，就是世界死亡的場景，我那時只是以為這是一個預兆，我曾嘗試過很多辦法，試圖改變這一切，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后來，我終于意識到，”
他看向何奧，“這不是預兆，這是‘未來’，是必定會到來的未來，當我夢中出現世界的‘哀鳴’的時候，世界就已經死了，它的靈魂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它的殘軀，而這殘軀，很快也會走向消亡。”
或許是因為文化差距的關系，他的話語有些玄學，但何奧還是大概理解他所說的意思。
“至于，我是如何能感知到世界的‘死亡’，”老者抬起頭來看向何奧，“那要請道友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微微一頓，緩聲問道，“道友是來自天外嗎？”
何奧微微一頓，輕輕點頭。
老者的目光明顯亮起，他繼續問道，“那你是仙人嗎？”
聽到這個問題，何奧短暫的思考了片刻。
按照他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來看，這片武道世界所謂的‘仙人’，就是武道天使。
但何奧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武道天使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最終，何奧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仙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姑且來看，我應該不算是你所謂的仙人。”
聽到他的話語，老者目光中的光彩黯淡了下來。
“道友能逆流時光，抵達我這里，必然有額外的手段，”他輕輕嘆息一聲，“道友本身便是其他類似仙人的存在吧？”
這一次，何奧沒有否定。
“其實不怕道友笑話，”老者微微起身，收起長袖，“我這一生，都在追求成仙之法。”
他抬起頭來，看著那空白的石碑，長長嘆道，“最開始，我只是給老爺種田的農夫，人到五十歲，垂垂老矣，才偶遇一位老師傅的點化，入了武道的大門，成為引氣的武者，
“從入門開始，我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尋常人引氣到練氣，需要五年起步，而我只需要一年，
“練氣到開府，尋常人十年的路，我也只用了一年，
“但在開府境，我停了三十年，那時候我已經年過耄耋，早已過去了武者血氣充沛的歲月，世人都說我不成。
“但在這三十年里，我收集天下功法，自創了一門呼吸吐納之術，最終踏破天關，一日化神。
“此后從化神到煉神，我只用了六個月，
“八十五歲，我已經打贏天下英雄，走到了煉神境的極致，”
他回過頭來，看向何奧，沙啞笑道，“人性的欲望是沒有極限的，成了天下第一之后，我就想長生不老，而要長生不老，就要成仙，”
他輕嘆一聲，“此后三十五年，我一直在想，如何能更進一步，尋得仙人之道。”
他回過頭去，看向身后的右側石碑，“傳聞上古有成仙之術，于是我花了十年時間，挖開了所有古代陵寢，找到了上古遺書，最終獲得了這條殺人煉丹的尸解仙之術。”
何奧看向那石碑上的圖畫。
“不知道道友覺得此術如何，”老者苦笑一聲，“當時我已經年過兩甲子，一百二十歲，行將就木，雖然尋常煉神境的武者，壽命最高可達兩百載，但是我入道太晚，身體苦弱，
“一百二十五歲，便是我的大限，我雖然尋得此尸解仙法，但此法過于傷天和，最終放棄，”
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左側刻著呼吸法的石碑，“既無所望，我便將畢生所學，整合起來，創造了這套呼吸法，
“這法即便最低級的武者也可以修煉，兼容所有的武道流派，修行此法，可加速修行速度，同時能大幅度提升突破幾率。
“我將此法無償散布于天下，兩三年間，武道大興，突破的煉神境武者是尋常的數倍。”
他看向何奧，長嘆笑道，“從那時起，我就感應到了天地的‘眷顧’，大限之年，我并沒有死，但是天地給我續的命也不多，大約就二十之數，于是就開始思考，有沒有另外的‘成仙法’。”
何奧看著他，安靜的聽他講述。
“我花了十五年，構思出了一個新方法，我將其稱為‘合道法’，”他坐回到何奧面前，繼續道，“以身合道，將自己與世界融合，成為世界的一部分，以此成仙。”
“聽起來有點激進，”這方法聽的何奧一愣，然后他看著老者，緩聲道，“所以，你成功了嗎？”
“沒有，”老者搖搖頭，“我借助自身與天地的勾連，嘗試與天地融合，但是最終失敗了，”
說到這，他抬起頭來，看向頭頂，不知是在看天空，還是在看天空上那巨大的裂痕，“我們這方天地，并不完整，并且因為我不知道的原因，無法融合，
“但我在嘗試融合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從上古活下來的尸解仙的蹤跡，他們一直潛藏在人群中。
“后來我找到了這幾個尸解仙，發現他們都在殺人續命，制造了大量的血債，尸解仙之法，也并非完美成仙法，一日吃人，終生吃人，”
他目光向下，似乎陷入了回憶，嘆息道，“那時候我已然瀕臨大限，便依靠與天地之間的聯系，引動天地之威，殺死了第一個尸解仙，”
他長長嘆道，“他們大多是他們那個時代的英雄人物，有的天賦甚至遠強于我，但最終只能依靠血食續命，何其悲哀，
“我一路尋找，一個個處決掉這些舊時代遺留的怪物，
“最終，我遇見了最古老的那個尸解仙，是他創造了尸解仙的法門，并且曾經也嘗試過合道法，他已經活了數萬年之久。
“即便借天地之力，我也無法殺死他，但他放棄了抵抗，讓我殺死了他，在臨死前，他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老者抬起頭來，注視著何奧，“天外有仙。”
他注視著何奧的面容，似乎想要從何奧的面色上看到一絲變化。
而何奧只是安靜的看著他，“所以，你觸碰了世界的邊界？”
根據系統對困命之盤的描述，困命之盤本來是巫師用來驗證命運的規律，竊取神明的力量而制造出來的小世界。
但是因為這個小世界內有魂靈觸碰到了世界的邊界，驚動了神明的力量，最后招致了毀滅。
那個最初的尸解仙所說的‘天外有仙’，大概率是觀察到了在世界外操控著這個世界的巫師的存在。
“所以，”聽到何奧的話語，老者微微一愣，在短暫的安靜之后，嘆息道，“世界毀滅，確實是因為那一次冒險的‘觸犯’？”
他長長嘆息一聲，看著何奧，沙啞道，“其實并非是我觸碰的世界的邊界，而是我的弟子。”
這下換做何奧有些稍稍的驚訝了，他安靜的看著老者，靜靜的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我從最初的尸解仙那里，獲得了一門延壽的方法，可以再將我的壽命延長三十年，”
老者微微起身，注視著三塊石碑最中間的那塊空白石碑，緩聲道，“我知道，他告訴我天外的消息，是希望我去試探，去探索，去‘看’天外的風景，
“我知道絕非純粹的善意，但是我抵擋不住對于仙道的渴望。既然天外有仙，那天外定然有成仙的方法，天外的世界，或許要比這個世界更加完整。
“于是我把目光轉向了天外，嘗試突破這個世界的界限，尋找成仙的可能，那位最初的尸解仙告訴我，想要突破這個世界，不能有任何出格或者魯莽的行為，”
“最終，我研究出了一套突破世界的方法，”
他回過身來，看向何奧，“這方法是我之前的‘合道法’的改版，將自己的氣息暫且與世界融合，然后靠近世界的邊緣，從這個世界中突破出去。”
“很天才的想法。”何奧輕輕點頭。
何奧其實已經明白過來了，這個世界承受不起一個‘武道天使’的存在，它自始至終，都只不過是巫師實驗的沙盤。
但這個世界的生靈，并不甘心困于這個世界。
無論是那最初那位尸解仙，還是現在何奧面前這位老者。
那尸解仙警告老者不要‘魯莽’，大概率是他之前太高調了，吸引了外面巫師的注意力，被外面的巫師阻止了。
這也符合他知道‘天外有仙’的知識，他甚至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接觸過外面的巫師。
而眼前老者這個方法，某種意義上就是‘偷偷摸摸’潛行出的這個世界。
從最后的結果來看，他的方法成功了。
巫師們并沒有發現世界內的人，觸碰世界邊緣的嘗試。
以這些巫師的們的警惕，能逃過他們的察覺，這方法也足以稱得上天才了。
畢竟這世界要是這么容易炸，早就炸了。
“但我并沒有徹底實踐這個方法，”老者長嘆一聲，他看著何奧，似乎猜到了何奧做出這個感嘆的理由，
“當我和世界融合，嘗試著向外蔓延的時候，我明確的感覺到了世界的‘恐懼’，我意識到，這種行為，恐怕會給世界帶來災難。
“最終，我徹底放棄了這種方法。”
整個氛圍一時間有些沉悶下來。
“你把這種方法傳給你了你的弟子？”何奧看著他。
“沒有，”老者看著何奧，搖搖頭，“在意識到那方法可能會招來災難之后，我燒掉了所有的手稿，并且再也沒和人說過。”
他語氣微頓，然后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那孩子是我唯一的徒弟，他的天賦遠超于我，我收他的時候，他才十歲，十年間，就從凡夫俗子，步入了煉神境。”
按照之前老者的講述，引氣大概是F級，煉神就是B級了，十年B級，的確稱得上天資卓越。
何奧注視著老者，安靜的聽著他敘述。
“二十五歲，他就打遍天下武館，成了天下第一，”老者的目光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似乎帶著某種感懷，“我把未完成的合道法，交給了他，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能走出一條成仙路來，但我沒想到，他的天賦是如此的卓越···”
老者說到這里，何奧意識到了什么，他看著老者，“他自己根據你的合道法，創造了突破世界的法門？”
“是啊，”老者低下頭來，苦笑一聲，“他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我以前悟道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即便只是一些簡單的方向思考，但是他還是憑此補充完整了我的方法，他太優秀了，也太高傲了，他沒有通知我，就嘗試了‘破碎虛空’。”
說到這，他語氣一頓，“我感受到了世界的波動，從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沒有回來，而世界，也死亡了。”
何奧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那條巨大的裂痕，“聽起來，就像是命運所鐘。”
“是啊，天命對他的過于鐘愛，”老者感嘆道，“最終導致了他走上了徹底的歧途。”
“或許，”何奧沉默片刻，“這就是‘命運’所期望看到的方向。”
起伏的海水拍打著礁石，發出沙沙的聲響。
溫暖而潮濕的風，吹過座椅兩側人的臉頰。
何奧的目光掃過周圍的一切，天空與大地。
‘困命之盤’，真的能困住命運嗎？
而聽到何奧的話語的老者，則是陷入了短暫的茫然和疑惑，“你是想說，天命推動著那孩子，走向了這條路？”
很顯然，他從未想過，或者從未考慮過這種事情。
天命也是世界組成的一部分，難道還要摧毀這個世界嗎？
何奧注視著眼前的老者。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緩緩開口，“這個世界，‘并不完整’···”
月底求個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