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
逐光者
何奧抬起頭來，看著頭頂的天空。
雖然他是在深海中看到的那些時空幻象，但是其實在深海中，是沒有混亂時空的。
按照他穿過整個大海的經驗來看，整個不凍海里，都沒有明顯的混亂時空的區域。
混亂時空，在海面之上，在天上。
這片沙灘的位置，是海面之上的區域里，時空最穩定的。
何奧后退兩步，嘗試控制周圍的時空，托舉住自己，緩緩沖上了天空。
當他離開地面的五米之后，整個世界似乎都發生了某種變化。
就如同明鏡透亮的鏡子在這一瞬間被打碎，露出后面光怪陸離的彩紙。
那漆黑‘干凈’的天空，在此刻，終于顯露出了它真實的模樣。
那是一片片細密的碎片，重重迭迭橫七豎八的累積在一起，如同無數纖細的尖刀橫亙在天空上，反射出復雜的光影。
這些光影交織起來，如同扭曲的夢境一般，奇特而又怪異。
但它們并非是夢境，而是一片片真正交織的混亂空間。
當何奧的身軀進入這片混亂空間的瞬間，他的身體就失去了穩定的托舉，他的‘飛行’，也開始失去控制。
他努力將自己的身軀維持在這空間夾縫之間的縫隙中。
但即使如此，他的身軀，也時常與周圍‘閃亮’的碎片，擦肩而過。
那些碎片纖細的，看不到痕跡的邊緣，是一片暗淡的虛無，即便是神識觸及上去，也會被瞬間吞沒，找不到蹤跡。
何奧抬起手來，用冰劍割開手指，伴隨著鮮血溢出，這些鮮血瞬間在天地之間散開，構筑成一道模糊的樹葉圖案。
當這圖案形成的瞬間，淡淡的白色光輝就在這圖案上流轉。
這就是生命女神給何奧的‘神術’，看起來效果不錯，但是必須要獲得神明的‘回應’，才能施展。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生命女神幫助，這神術一點用都沒有。
這也是生命女神這么輕易的把這個神術知識告訴何奧的原因。
當然，何奧此刻也沒有其他選擇。
伴隨著那朦朧的光輝亮起，整個天空仿佛產生了某種奇特的改變，周圍那些細密的裂縫，開始閃爍著淡淡的光輝。
真理之眼的目光掃過周圍的一切，一條條模糊的幻象，在世界的底層，緩緩浮現。
士兵，雪原，山脈，城市···
那些幻象與何奧之前在海底所見的幻象基本一致，又或者說，海底那些幻象，其實是天空中這些空間裂縫的‘倒影’。
何奧快速通過這些幻象，找到了一副荒蕪的戈壁場景。
不過他沒有直接鎖定那副荒蕪的戈壁場景，而是選擇了附近的一個雪原城市的場景。
他眼前的綠葉圖案開始亮起光輝，周圍的空間似乎出現了某種干擾。
而也就在這瞬間，整個世界底層，仿佛有某種東西輕輕觸動了一下。
何奧毫不猶豫，直接握住了往日之書書頁的灰燼。
歷史契書的力量再次籠罩在他的身軀上，然后包裹住真理之眼。
他抬頭看向天空。
在之前的嘗試中，何奧已經發現了，歷史契書的力量中帶有空間相關力量。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來的，但是能用就行。
而在附著了歷史契書的力量之后，何奧可以明顯看到，在那一道道空間裂縫的最上方，那漆黑的云層之間，一道道奇妙的空間正在展開。
這空間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何奧依稀能感受到些許深海的靜謐。
那是那幕后神明的力量，之前就是這力量在深海中追他。
果然，海底能倒影出天空的倒影，這片不凍海的天空，就是和海底相連的。
既然是相連的，幕后神明的力量，也可以從海底蔓延到天空中來。
幸好剛剛沒在這里聯系生命女神。
何奧深吸一口氣的，看向他剛剛選定的那個冰雪城市的空間碎片，啟動了身前的綠葉徽記。
周圍的空間驟烈的顫動了起來。
附著著歷史契書力量的真理之眼也注視著周圍的一切，緊接著，整個世界似乎都在何奧的視野更深層展開。
那交織的時空，重迭的倒影，宇宙最深處的奧秘，似乎在這一刻，向著何奧展開了懷抱。
砰——
何奧身前的綠葉圖案轟然破損，緊接著，那被他選定的冰雪城市的空間裂縫也驟然展開，仿佛打開了一條通往那個冰雪城市的空間通道。
超憶的力量極限運轉著，記憶著這空間扭曲所有的細節。
纏繞在真理之眼之上的歷史契書力量也微微顫動著，周圍的虛空出現了某種無形的波動。
何奧注視著前方，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裂縫。
當選定的空間通道完全展開的剎那，他毫不猶豫，握住冰劍，一躍而出。
一道光影瞬間穿過了空間通道，緊接著，通道關閉。
整個世界仿佛都恢復了平靜。
然后，在那空間裂縫的旁邊，顫動著的空間開始緩緩蠕動著，就如同打魚人的漁網一般迅速收斂。
將一道‘身影’，從虛空中拖出。
很快，那身影顯露出了形狀，那是一個人形冰塊，身形和何奧相差無幾。
但何奧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天空中。
下一個瞬間，這人形冰塊被瞬間撕碎，周圍的虛空顫動著，似乎在尋找空間變化的區域。
很快，不遠處一個顯示著戈壁景象的空間裂縫緩緩閃爍了一下，似乎曾經剛剛打開過某種通道，此刻已經閉合。
灼烈的熱浪吹過何奧布滿鮮血的臉頰，他身上還沾染著的些許冰雪在這熱浪中緩緩融化。
何奧身軀從天空中落下，翻滾一圈，落在了一片荒蕪的石塊旁邊。
“咳——”
他輕咳一聲，看了一眼手心的鮮血，回頭看向身后已經閉合的天空。
太茍了。
他就知道幕后神明在他選定的目標位置布置了陷阱，等著他自投羅網。
天空中那蔓延的力量，只是做做樣子，滿足他的‘期待’，進而降低他的戒備的。
就像是趕鴨子的木棍，讓他以為他可以在那些力量趕來之前逃走，然后一頭扎入陷阱。
“咳——”
他捂住嘴，再次輕咳一聲，捏住手心的鮮血。
又茍又無恥，陰險又狡詐，這家伙真是神明嗎。
如果不是何奧留了一手，選了個假目標，用超憶記住了那神術開啟時的空間影響結構。
同時嘗試用附加了歷史契書力量的真理之眼模仿神術展開的空間，借助神術造成的神秘學波動遮蓋，打開了通往這片戈壁的通道，他剛剛就被對方控制住了。
當然，何奧模仿的不太全，所以剛剛穿過通道的時候受了點傷。
生命女神的神術明顯更穩定，更溫和，打開時空通道的底層結構，大概率和他的實現方法是不一樣的。
而他純粹是用歷史契書的力量，模仿神術的表現，強行展開的空間通道。
就像是將一個幾噸的貨物送到貨架上，生命女神用的可能是智能叉車，精確有效，而且不會有什么損失。
何奧就是自己直接扛過去，丟到位置就算，主打一個力大磚飛。
不過雖然這個力大磚飛的方法有些粗糙，而且大概率受傷，但是至少，不需要借助外力。
他抬起頭來，看向前方。
這一片廣袤的戈壁，是如此的荒蕪，挑眼望去，甚至看不到纖細的草葉，只有一望無垠的石頭灘和灼熱陽光照耀下的裸露的巖石。
滋——
他身上融化的雪水落在地上，滴落在灼熱的石塊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那覆蓋在石塊上的水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縮小，干涸，然后消失不見。
遠處景色被日光加熱，仿佛波浪一般蕩漾。
在何奧視野的盡頭，一個隊伍正在緩緩穿過。
沿著冰雪的階梯拾級而上，凱拉抬起頭來，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緊閉的神殿大門。
后方依舊傳來密集的刀劍碰撞的聲音，那是一個個堅冰化作的士兵在在戰斗。
灼熱的風吹過大地上的沙塵，卷起滾燙的石塊，從行人的腳步下穿過。
“科摩羅，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年輕人攙扶著虛弱的老人，細密的繩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他抬起頭來，看著前方的足足有兩三米高的高大男人，顫抖著說道。
“放過你們？”那名為科摩羅的高大男人轉過頭來，看著身前的年輕人，冷笑一聲，“那誰來填上今天缺的祭品？”
他抬起目光，掃了一眼身前的眾人，在這帶著沙塵的風中，佇立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瘦弱身影，他們目光渾濁，脖子上套著繩索，連成一片，像是被放牧的牲畜一般，被科摩羅牽著。
他們目光低垂，不敢抬頭去看科摩羅。
而科摩羅繼續笑道，“還是說，你們有哪位親屬，愿意替你們成為祭品，享受生命的關懷？總不能是我替你們去死吧？”
他說完這話，整個隊伍都沉默了下來。
滋啦——
一根滑膩的觸手緩緩從男人的身后分裂而出，扯斷提問的年輕人脖子上的繩索，尖端拂過年輕人的臉龐，“說話啊？”
還未等年輕人反應過來，這觸手直接纏繞住了年輕人的脖子，將年輕人直接拎了起來。
年輕人的整個喉嚨都被勒住，雙手抓住觸手，奮力的掙扎著，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撼動這觸手分毫。
“如果不說話了，就都走吧，”科摩羅掃過身前的眾人身影，笑道，“如果不是殺了你們，會導致獻祭的效果減弱，我早就把你們都殺光了，”
他目光微微瞇起，觸手高懸在空中，“和我提條件，你們也配？”
那被掛在空中的年輕人奮力掙扎著，科摩羅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我不能把你們全殺光，但殺幾個還是沒問題的，”
他身軀微微向前，“你們有誰想成為這個幸運兒嗎？”
所有人都低下頭來，緩緩后退，緊緊的靠在一起，害怕自己被選中。
“呵，”科摩羅冷笑一聲，“一群牲畜。”
“你這個怪物！！！”那原本虛弱的老人看到年輕人被吊起來，直接從袖子里摸出來一把石刀，沖向了科摩羅。
然而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脖子上的驟然拉緊的繩索套住，摔在地上。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另一只觸手，從后方拉住了老人的脖子上的繩索，然后牽著繩索，將老人吊了起來。
老人的手指拉住脖子上的繩套，讓自己艱難可以呼吸一點，他看著科摩羅，憤怒的吼道，“你這個怪物，還有采石人，你們都是怪物，你不得好死！！！”
“哦？我不得好死？”科摩羅伸出去的觸手將繩索吊的更高了一點，他注視著老人，臉上露出些許猙獰笑容，“但看來，是你先死了。”
一條條觸手驟然從他身后伸出，他注視著老人，猙獰的笑容漸漸收斂，“我聽說你孫子還在是吧，我現在就把你拆成一塊塊吃了，然后把你的孫子抓過來，頂替你做祭品。”
然后他目光看向一旁被觸手纏繞著吊在天上的年輕人，“至于你兒子，我會先吃了他，到時候會分你一塊肉的，”
他嘴角勾起些許殘忍的微笑，“讓你臨死前，也能有肉嘗嘗。”
那細膩的觸手纏的越來越緊，年輕人的面頰也開始變得絳紫。
“不—”這一瞬間，老人驟然睜大的眼睛。
嗡——
也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劍鳴在天地之間響起，帶著些許寒意的流光劃過了科摩羅的身軀。
細密的寒冰如同流水一般從虛空中浮現，然后迅速蔓延上了科摩羅的身軀，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將他整個身軀連帶著那一條條細長的觸手凍住，化作了堅硬的冰雕。
砰——
那纏繞住年輕人身軀的觸手驟然崩斷，帶著年輕人的身軀摔在地上。
而掛住老人的觸手也同時崩斷，老人從天空中墜落。
那年輕人還沒喘過氣來，看著一旁的老人墜落，艱難的想要起來，但是速度太慢，一切都為時已晚。
也在這時，一只手輕輕從虛空中伸出，抓住了老人的身軀，將他放在地上。
所有人都茫然的看著這一切，看著化作了冰雕的科摩羅，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的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而這個時候，那接住老人的身影，轉過視線，看向老人，緩聲問道，
“老人家，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個泉水，叫不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