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
逐光者
德諾市南部荒原
沾染著殷紅鮮血的老舊吉普車顫抖著行駛在廣袤的荒原道路之上。
陰沉沉的天空鋪在他的頭頂，照耀著道路兩側扭曲怪異的漆黑樹木，這些樹木沒有任何的枝葉，樹枝如同根系一般在天空中交錯纏繞，形成浮在地上的黑云。
風吹過這些聳立的黑云，些許清脆的鳴響在這些樹林深處響起，宛如某種動物的嘶鳴，又仿佛妙齡少女的歌唱。
棕色T恤的男人手放在吉普車包漿的方向盤上，絲毫沒有在意兩側樹林中的聲音，他叼著雪茄看了一眼前方聳立的巨大城市，車輛停在了一個三岔路口上。
一個仿佛古老樹枝纏繞而成的，染著鮮血的路牌此刻正佇立在這路口之上。
路牌只有兩個方向，一個指向吉普車的正前方，標識著‘南門’，一個指向吉普車的右前方，標識著‘東門’。
路牌下面是一個老舊的石碑，石碑上用鮮紅的，仿佛流淌的鮮血一般的字體寫著，[禁止觸碰路牌]
男人掃了一眼這怪異的路牌，以及路牌后聳立的城市。
然后他回過頭去，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
在他視野的盡頭，那如同霧靄一樣覆蓋著整個荒原的灰蒙蒙天空，似乎正在迅速變得‘暗沉’，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這里蔓延。
男人輕笑一聲，收回視線，再次看了一眼前方的城市，轉動方向盤，啟動了車輛，向著右側的道路駛去。
德諾市
疏散的人群越來越多，窗外的人們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閃過。
“咳——”
何奧收回目光，捂住嘴，咳嗽一聲。
這一次他的咳嗽聲，比以往要重得多。
“帕修先生？”在前面開車的飛行員聽到了后面的動靜，回頭過來，看了后視鏡中的何奧一眼，輕聲問道。
“沒事，”何奧看了一眼布滿手心的，泛著紫色光輝的鮮血，沙啞著開口道，“繼續往前就行，可以開快一點。”
剛剛南門城防軍指揮官召喚出來的金蛇，在短時間內能發揮B級的力量，那很顯然是那位指揮官自信的基礎。
也因此，在何奧秒掉金蛇之后，對方的心態才會出現那么大的變化。
而為了處決掉金蛇，何奧稍微使用了一點力量，也使得他的身軀進一步透支。
當然，何奧讓飛行員加速前行的原因，除了自身身體的問題，也在于南門指揮官已經發布了關門的指令。
雖然城門關閉需要走一定的流程，消耗一定的時間，但留給何奧出城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得在城門徹底關閉之前，離開德諾市。
“好的。”聽到何奧的話語，飛行員輕輕點頭。
他抬起頭來，眺望了一眼遠處密密麻麻的正在疏散的車隊和人群，以及人群后隱約可見的大門，“帕修先生，你坐穩了。”
他驟然踩死了油門，以更快的速度向著前方駛去。
“咳。”在這劇烈的顛簸中，何奧再次輕咳一聲。
他現在的身體狀態，不足以支撐他使用普通的交通工具抵達斯洛克斯大峽谷了。
得想搞個速度非常快的‘交通工具’。
飛行員開飛機的技術不錯，開車的速度技術也不錯。
在何奧思索的時候，疾馳的越野車在車流之間穿梭，拉近了與那聳立的城門的距離。
嗡——
而也就在這時，何奧的手環顫動了起來，是維金娜打來的電話。
呼——
一臺巨大的機甲劃破虛空，從越野車的頭頂劃過。
何奧接通了電話。
“帕修，那個派出去的情報人員回來了，”維金娜的聲音快速在何奧的耳畔響起，只是與之前的忙碌相比，這次的聲音充滿了某種‘疑惑’和‘擔憂’。
聽到這語氣，何奧就意識到情況可能會有所變化。
果然，維金娜幾乎沒有任何喘氣，就立刻繼續道，“他說，他在荒原上沒有找到科佩斯礦業的傭兵部隊行動的痕跡。”
聽到這句話，何奧微微一頓，并沒有立刻接話。
電話那頭，維金娜的聲音里帶著綿長的疑惑和茫然，“科佩斯礦業的傭兵團早就進入了峽谷？還是繞過了咱們預計的路線？還是說，咱們推測錯誤了？凱洛并不是科佩斯礦業的商業間諜？他不是來為科佩斯礦業謀取利益的？”
而在維金娜說話的時候，從開始調查到現在所遇見的一切，所經歷的所有線索，都在何奧的腦海中快速掠過。
一條條互不相干，甚至看上去有些怪異的信息在他腦海中串聯起來，原本沒有相通的地方，似乎也出現了合適的解釋。
不過想明白這一切，卻讓他高興不起來。
“恐怕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何奧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群，目光完全沉了下來，“維金娜，我們需要更多的人，更快的速度疏散人群。”
“啊？”維金娜一愣。
也就在這時，疾馳的越野車踩了一腳急剎，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開車的飛行員抬頭看了一眼前方，那前方的道路，無論是去的道路，還是回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疏散’的人群堵滿。
即便車技再好，在這擁擠的人群中，也很難繼續前進。
“就在這里就可以了，”何奧聽著電話，伸手推開了車門，對著飛行員司機快速說道，“現在情況有變，你先回去。”
說完，他直接下了車，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好的。”
飛行員下意識的點頭，看著何奧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掉頭準備往回走。
然后開著車的他微微一頓，撓撓頭，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
而另一邊，何奧的身影一邊快速在人群中穿梭，一邊快速對著電話說道，“凱洛的目的很可能不是斯洛克斯大峽谷里的那個稀土礦。”
“也就是說，他不是科佩斯礦業的商業間諜？”維金娜有些疑惑。
“不，我們前半部分的推測并沒有錯，”何奧快速說道，“他的確是科佩斯礦業的商業間諜，”
說到這，他抬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德諾市南門。
此刻南門外似乎已經被封閉了起來，巨大的城門已然開始緩緩關閉。
而在那城門外的甕城里，依稀可以見到一道道模糊的巨大‘身影’。
看到這一幕，何奧緩緩開口，接住了剛剛的話語，繼續道，“做科佩斯礦業的間諜，即便幫集團獲得了了稀土礦的控制權，他又能獲得多少收益呢？
“凱洛在克沃特集團這邊已經是二把手了，順利接班，成為克沃特集團德諾分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科佩斯礦業開出的條件，未必能比這個身份更加高。
“當然，如果科佩斯礦業足夠‘大方’的話，他也不是不能為科佩斯礦業工作，但現在看來，科佩斯礦業并沒有給出能打動他的籌碼。”
這就是何奧之前所‘在意’的點，理論上來說，科佩斯礦業如果給的條件夠高，凱洛也是有可能繼續為科佩斯礦業賣命的。
理論上來說，凱洛為科佩斯礦業‘工作’，是解釋他目前表現的最可能的答案。
但事實似乎指向另一種‘情況’，即凱洛并沒有為科佩斯礦業工作。
維金娜依稀聽懂了何奧的話語，低聲道，“你的意思是？”
“他原本可以默不作聲，假裝自己和科佩斯礦業沒有關系，努力接班做克沃特集團的首席執行官，但他仍舊選擇了行動，甚至綁架了德諾分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何奧跳到了一棟矮樓之上，再次看了一眼遠處的南門，沙啞著說道，“這說明，他在渴求比這更大的利益。”
他的身影在樓宇間快速的穿梭，“他去斯洛克斯大峽谷，恐怕不是為了‘礦場’，而是為了‘暗蜥’，他雖然控制不了暗蜥，卻可以影響暗蜥，讓暗蜥幫助他實現‘目標’，而這比奪取礦場簡單的多。”
“他的速度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更快，”維金娜回過味來，“暗蜥的行動很有可能會提前，我立刻去協調更多的人力，加速疏散。”
“好。”何奧點點頭，越過了高樓。
南門·甕城
大腹便便的指揮官坐在寬大的機甲駕駛艙內，看著面前顯示器里的軍官，“人都到齊了？”
“到齊了，長官！”軍官立刻說道。
“好好好，”指揮官從帶著刮痕鮮血的手，看了一眼機甲另一側屏幕里正在緩緩關閉的城門，摸了摸自己肥胖的肚子，“待會兒等那個王八蛋一進來，你們就和城墻上的人一起開火，不要吝嗇彈藥，”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些許怨毒的憤怒，“把他徹底打成焦炭！碎渣！”
“長官，”顯示器里的軍官看了一眼指揮官，“咱們一定要關城門嗎？他們說的暗蜥大概率是假的，危言聳聽，暗蜥那么大一個，行動起來，咱們的雷達可能發現不了？！”
“怎么，收了克沃特集團的錢，就開始為新主子著想了？”指揮官冷眼看了一眼軍官，冷笑道。
“長官，我是絕對忠誠于你的。”軍官立刻說道。
“呵，”看到這一幕，指揮官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想關門嗎？是市政府那些孬種非要關門，而我又給他們說了要關門，不得不關一下，”
他看了一眼關閉的城門，“而且，誰說這城門關了，就不能開了？”
“長官英明！”軍官立刻奉承道，然后他看了一眼周圍有些安靜的環境，疑惑道，“不過，長官，那個‘帕修’，真的會走這里出城嗎？咱們都關門了。”
“那家伙特地找我要了出城許可，”指揮官冷笑一聲，“必然是想出城的，咱們關門，正好能逼他加快速度，想搶著關門前離開，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說到這，他目光冰冷，咬牙切齒的說道，“他看見我關門，肯定以為我是屈服于他的威脅，到時候肯定更加肆無忌憚，不做準備，我們就可以趁著他的大意，瞬間把他打成渣滓。”
顯示器里的軍官并沒有去問，為什么‘市政府逼迫的關門’，變成‘帕修威脅的關門了’。
他只是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站直身子，大聲說道，“長官智謀無敵，料事如神，真是當代的軍神！”
“別拍老子馬屁了，”指揮官冷笑一聲，“趕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說完，他直接切斷了電話。
他抬起頭來，看著逐漸關閉的城門，嘴角勾起些許微笑。
不知是想到了‘帕修’被碎尸萬段的場景，還是剛剛軍官肉麻的馬屁，剛好拍在了他的心上。
“疏散進行的很順利，市內閣那邊雖然沒有松口，但市警察局局長私下提供了人力協助，幫助進行了疏散，”
維金娜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
“嗯，”何奧站在聳立的高樓之上，看了一眼下方空曠的街道，在他的正前方，就是德諾市南門，“我看到了，疏散效果很好。”
“不過市政府那邊雖然不配合疏散，”維金娜繼續說道，“但還是打開了‘驅逐’暗蜥的設備，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暗蜥應該鬧不起來，等暗蜥安靜下來，我們就可以去抓凱洛了。”
何奧從高樓上輕輕一躍，身形劃過天空，如同飛翔的鳥兒，落在南門之前，他緩緩道，“但愿順利。”
此刻，在他的身前，那宏偉巨大的城門已經關閉了大半，兩側關閉城門的城防軍士兵疑惑的看了一眼何奧。
何奧緩緩向前，走向那大門。
兩側的士兵注視著他，但是并沒有干擾或者阻攔他，而是任由他穿過里側的大門，進入甕城。
在那灰蒙蒙的蒼穹之上，火紅的落日正在垂向天空的邊際。
“哈哈哈，這家伙進來了！！！”
虛空中，似乎響起了略帶癲狂的虛幻笑聲。
一臺巨大的紅色機甲從甕城的角落里浮現，密密麻麻的熾天使機甲也隨之浮出，將手中的炮口對準了何奧。
何奧注視著那紅色的機甲，注視著那機甲后還未完全關閉的外城門，注視著那城門縫隙后陰暗扭曲的荒原。
這一瞬間，他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
“他怕了哈哈哈哈！”劇烈的笑聲在暗淡的天空下響起，“開炮！打死他！”
一臺臺機甲炮口上，匯集著璀璨的光輝。
然而何奧的目光，從為停留在紅色的機甲上，而是注視著機甲后方緩緩關閉的城門。
寂冷的風從后方吹過大地與天空，那匯聚光輝的紅色機甲驟然一顫，仿佛被某個風中的巨手握住，驟然一捏。
轟——
狂暴的火浪交織著冷風，如同呼嘯的風暴，吹過何奧的發縷和衣衫，在這風中獵獵作響。
來自高位存在的恐怖威壓如同燃燒著烈焰的恢弘山巒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這是真正的天使級怪物。
何奧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紫色的光芒填滿了他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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