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
逐光者
其實,嚴格來說,郝毅的行為是滿足栗成的期待的。
如果‘郝毅’直接開口就是一句,‘可以,我可以幫你。’
那栗成的反應不會是:好啊好啊。
而是,‘這個人有問題,別有圖謀。’
所以何奧故意提出了一些有一點過分,但又不至于越界的要求。
‘郝毅’也是‘B級’,從這方面來看,他想要觀摩晉升儀式的想法就是很合理的。
他可能會有惡意,又可能不會有惡意。
再結合‘郝毅’之前的一系列行為,總體來看是偏向于主世界這邊的,那么栗成經過權衡之后,接受這個提議的可能性就很大。
在栗成的角度,他也會認為‘郝毅’這個提議,是用了心的。
觀摩晉升確實是‘郝毅’的目標,而不是潛藏著其他的心思。
與此同時,他也會相信‘郝毅’提出與他一起探索研究設施是出于善意的。
因為‘郝毅’要觀摩他的晉升儀式,那必須就要保證他的安全。
在這種前提下,他也會很樂意‘郝毅’和他一起探索研究設施,畢竟‘郝毅’之前展現出來的力量也足夠強大,能夠幫助他在研究設施里更容易實現自己的目標。
當然事實上何奧確實也想觀摩一下栗成的晉升儀式。
他想幫院長不假,但也不影響他實現自己的目標。
如果是他自己以本體的方式去提出這個要求的話,栗成即便會同意他的觀摩,但也會懷疑他。
這是栗成的位置和他的人生經歷以及性格所決定的。
和聰明人說話有時候就是得繞一點,得按照他的想法去說話,讓他滿足自己勾心斗角的想法,反而他會更愿意和你合作。
尤其是栗成這種身居高位而又多疑的人。
同時,讓‘郝毅’提出一些略帶著攻擊性的‘提議’,制造出‘郝毅’和研究院并沒有那么‘和睦’的假象,有時候或許還會有一些意外之喜。
基于目前所經歷過的主世界隨機刷新出的各種內鬼事件,何奧并不覺得栗成這次的晉升會非常的順利。
他現在的力量看起來很強,但是對于熱情的朋友們來說,其實依舊很弱。
主世界現在唯一的優勢,其實就是還沒有被朋友們發現。
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使得這里成為了被神明遺忘之地。
即便以機械之神為首的朋友們非常想要找到主世界的坐標,但他們之前的嘗試都因為各種原因失敗了。
嗯,何奧在這之中也做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在神明完全降臨在主世界之前的這段時間。
是給栗成成長的時機,是給何奧發育的時機,也給予給主世界所有生命的,改變命運的時機。
當然,或許有些人并不這樣想。
他們有的是誠心當狗,有的是身在局中迫不得已。
但無論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因為他們所締造事件的存在,神明降臨主世界的進度其實是被肉眼可見的拉快了的。
這些,也是栗成不得不在這個時間點選擇晉升的原因,即便他知道失敗的概率很高,很有可能會因此死去,他也不得不選擇這條路。
其實換做任何一個人處在他的位置上,何奧,柳正云,吳剛烈,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這也是柳正云和吳剛烈,努力勸誡,又勸誡的有些無力原因。
無論怎么說,他們打心底其實是認同栗成的。
“好了,那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栗成看了一眼在坐的眾人,輕輕拍了一下桌面,在吳剛烈和柳正云反應過來之前,他就看著‘郝毅’,繼續說道,“我還有一些東西要準備一下,大概一天的時間,等我準備好了,我聯系你,可以嗎?”
“我沒問題。”
‘郝毅’聳聳肩。
見兩人已經把事情這么定了下來,跳過了決策階段,進入了下一步準備階段,柳正云和吳剛烈最終也沒有說什么,只能沉默了下來。
“好了,諸位,”
栗成看向坐在桌子邊上的幾人,緩聲笑道,“麻煩你們了,咱們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
然后他側頭看向一旁的何奧,輕聲道,“何奧,你要留在這里陪我喝會兒茶嗎?”
正偷偷摸摸的把一口都沒喝的熱茶揣進手里,準備嘗一口啥味的何奧,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愣。
然后他握著手中的熱茶,仿佛手中什么東西都沒有一般,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好的。”
“老栗,你這哪兒是會議啊,”
一直坐著的柳正云在何奧回答之后,緩緩的站了起來,嘆了口氣,說道,“你這是把我召集起來,給我們當面發了個通知罷了。”
“哈哈哈哈,”
栗成哈哈一笑,“老柳,你這樣說就不對了,”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郝毅’,笑道,“我這不是和‘郝毅’先生談好了一件事嘛?”
“合著我們就是來聽你通知的是吧?”
已經走到桌邊的吳剛烈看了一眼栗成,將桌子上栗成給他倒的那杯茶一口喝光。
然后他盯著栗成,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按在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場面一下因為他這個突然的動作,完全安靜了下來。
詭異的寂靜彌漫到了整個庭院。
吳剛烈抬起頭來,靜靜的注視著也有些意外的栗成。
最終,他緩緩開口,“活著回來。”
聽到他的話語,栗成微微一頓,然后輕輕點頭,“嗯。”
“不過,你這老小子越來越獨斷專行了。”
吳剛烈冷哼一聲,然后雙腿弓起,猛的用力。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他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一樣沖上了天空。
何奧仰著頭,看著突然自己上天的吳剛烈,有些茫然。
“咳,”
而這個時候,一旁的柳正云輕咳一聲,然后看著栗成和何奧快速說道,“那我就先離開了。”
說罷,他直接向后一閃,沖出了院子。
“這是啥情況?”
何奧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突變。
而一旁的‘郝毅’則抬起頭,看向吳剛烈消失的方向,仿佛若有所思的樣子。
然后他回過頭來,看向栗成,緩聲道,“那我先離開了,等你準備好了,聯系我。”
然后他側頭看向何奧,“你如果想走了,也聯系我,我帶你來,也送你回去。”
說罷,他身形后退,對著栗成微微點頭行禮。
嗡——
伴隨著轟鳴的汽笛聲,老式列車從虛空中駛出,出現在他的身后,車門開啟。
然后他自然轉身,正好踏上了打開車門前的階梯,優雅而又自然的一步步走進了車廂。
咔——
伴隨著車門關閉的聲音,老式列車緩緩啟動,再次駛入了虛空。
“老實說,”
直到列車的轟鳴聲完全消失,栗成才轉過視線來,看向何奧,微笑道,“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我覺得,他這離開的方式,挺帥的。”
“是啊,”
何奧看著‘郝毅’離開的方向,感慨道,“有點騷包,但確實挺帥的。”
這么騷包的是誰?是我自己啊,那沒事兒了。
“剛剛吳副院長和柳理事那是?”
何奧扭過頭來,看向栗成,帶著些許疑惑的輕聲問道。
“哦,”
栗成笑道,“老吳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他遇見解決不了的問題,一激動,就會把自己扔上天,但是他又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方向,老柳剛剛是去撿他了。”
“啊?”
何奧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確實有些驚訝,不過驚訝的不只是吳剛烈把自己亂丟,他通過吳剛烈的運動軌跡,其實就已經確定吳剛烈剛剛有些激動,對自己運動方向失去控制了。
所以他對栗成的答案其實有預料的。
但他沒想到栗成這么直白的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他以為栗成會委婉一點的,這種直白不太符合栗成的性格,或者說,不太符合他對栗成的認知。
“一般如果我有事,就是老柳去撿他,”
栗成看著何奧稍帶驚訝的表情,不知道是看透了何奧的心思,還是只是隨口提了一句,“如果老柳有事,就是我去撿他。”
聽到這里,何奧有些反應過來了。
栗成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其實很簡單,‘如果以后我不在了,就是你去撿他了’。
栗成并不是沒有委婉了,只是他委婉的點不在保守吳剛烈的小秘密上。
何奧微微張嘴,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
他只能將手中的茶水送到嘴邊,微微喝了一口。
茶水甘甜,微微平復了他的心情。
“何奧,”
栗成也沒有等何奧的回答,或者他也沒想過能得到何奧的答案。
他轉過頭來,看向何奧,繼續問道,“你怎么看現在的局面?”
“什么現在的局面?”
何奧抿著抿著,就將手中的茶水抿了大半杯,他看著栗成,小聲問道。
“現在的現實世界的各大勢力,還有遺跡,還有那些對我們世界虎視眈眈的神明,”
栗成看著何奧,他拿起一旁的茶壺,緩聲解釋道。
何奧看著他的茶壺,頓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將自己的杯子遞了過去。
栗成給他倒滿了一杯茶水。
注視著那緩緩流淌而出的清亮茶水,他微微頓了一下,輕聲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說,我沒什么判斷,不過,雖然各大組織之間各有各的矛盾,也有各種各樣的內鬼試圖招引邪神降臨,”
他語氣微微停了一下,繼續道,“但我覺得,絕大部分人都挺珍惜這個世界的,這珍惜可能是珍惜權力,也可能珍惜財產,又或者是珍惜在這個世界上所在乎的人。
“但這些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留戀足以讓他們放棄一些成見團結在一起。”
說到這,何奧笑了笑,“雖然我們這微不足道的團結好像也沒什么用,相比較于強大的神明,我們孱弱而又卑微。”
聽著何奧的話語,栗成罕見的沉默了一下。
他并沒有反駁何奧,也沒有接著何奧的話繼續往下說,在短暫的安靜之后,他輕聲問道,“那你覺得,我們這些孱弱的生命,能改變自己注定的結局嗎?”
“不知道,”
何奧搖搖頭,“但總得試試吧,在游戲沒有打到最后一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他抬起頭來,看向栗成,露出一個笑容,“萬一成功了呢?”
栗成安靜的注視著他,就像在注視著人世間最漂亮的美玉。
“院長,”
何奧看著栗成,笑著說道,“你別這樣,我害怕,我會懷疑你的性取向的。”
栗成被他的話語搞得一愣,然后啞然失笑,“好好好,你小子。”
他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沒有你這樣的樂觀。”
“嗯?”
何奧抬起頭來,看向栗成。
“其實在遇到你之前,我并不覺得我們能獲得最終的勝利,我曾經在遺跡中見過疑似神明的恐怖力量。”
栗成微微搖頭,輕聲嘆道,“我一直在研究天使的力量,甚至在借用天使的力量,但是越是研究和借用,我就越對神明的力量產生敬畏。”
“那院長你還···?”
這下輪到何奧微微一愣了。
在有栗成合作的每一次的戰斗中,栗成總是沖鋒在前,完全看不出懼怕神明的樣子。
“我的確害怕神明,”
栗成看向何奧,笑道,“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會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
“見到可怕的東西,逃跑,回避,甚至卑躬屈膝,搖尾乞憐,這是人類,”
何奧突然輕聲接話道,“但是明知不可敵,也要毅然拔劍而向,這也是人類。”
栗成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聲笑道,“不知道為什么,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能理解我,現在看來,我的感覺沒有錯。”
他輕輕抬起手,些許電光在他的指尖閃耀,他笑了笑,“不過,嚴格來說,這些是我以前的想法了。”
“嗯?”
何奧抬起頭來,看著他。
“在遇見‘郝毅’之后,在遇見你之后,在看到那么多神明的計謀都被破壞之后,”
他看著何奧,輕聲笑道,“我突然覺得,神明其實也未必那么可怕,祂們,也不過是力量特別強大的生命罷,或許有一天,我也能成為不朽的存在。”
“所以你要冒險晉升···”
何奧微微開口。
“剛剛在其他人面前說的,是一部分原因,我和你說的,是其中另一部分原因,”
栗成看著何奧,繼續道,“而最后一部分原因是,哪怕我晉升失敗了,我也找到了或許能改變世界命運的人,所以我沒有后顧之憂了。”
何奧:?
他直接開口道,“院長,你高看我了。”
“事實怎么樣,得看過才知道,不是么?”
栗成笑了笑,然后他看著何奧,繼續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很反感K?認為我是堅定的反神明的人?
“你是對的,我骨子里就是這樣的人,但我是,”
他頓了頓,緩聲道,“未來的研究院院長,可以不是。”